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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必说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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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易生突然觉得这样,有点幼稚。
幼稚这个词离他这个年纪已经很远了。
他在楼下时就看见了那家与周围古老建筑格格不入的现代酒店,庭院种着几棵树,叶片挡不住全貌,能窥见一对男女。
人总是把熟悉的以前接触过的环境或人定义为亲近者或安全区,视线也会下意识的追随。
许易生的目光跟随着熟悉的背影,他认出李溪换了衣服,想洗过了澡。
当李溪转过身来时,许易生下意识的往柱子后躲,张兴还问他怎么了。
许易生摇摇头,说没什么事,身子已经侧了过去,凳子也往左拉了拉,企图不被发现。
他吃着串喝着酒,张兴在和他说这话,学生们讨论着学校里八卦、游戏,明星,还有的吹着牛,有的讲历史上哪个将军厉害。
这里还有其他人来吃,在席间刷着手机放着声音,有情侣有中年人。周围很热闹,许易生明明处于他们之间,却这么也融不进去。
张兴在他身边跟他说的话他没听清,点的雪花太苦了,许易生现在倒也尝不出味了。
他认真的看着眼前洒满辣椒孜然的串串,试图观察颜色和味道,判断自己是否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五年了,他有对象很合理,这是好事,许易生想。
下午他给李溪带路的时候,李溪避开了他,当时的气氛有些微妙,即使避开了,许易生依旧听见了他还未来得及切换到听筒的那声,“宝儿。”
这是好事,许易生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许易生抬起了头,借着喝酒拿起杯子的动作,悄悄地看着他身边的女孩子,女孩子穿着长裙,长发飘逸,被风吹的飘散着,发尾有些湿。
她正抬起手腕,温柔的拢着耳后的发,靠近李溪像是说着什么话,就像很多女孩儿会在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前整理头发一模一样。
那道电话里听见的亲昵的女声在脑海中播放,她一定说的是“宝儿……”
背对着靠在栏杆,他看见李溪在为她点烟,身子微微的向她倾斜,还贴心的挡了风。
或许,他们是一同洗的澡,毕竟是对象关系,很正常吧。
许易生目不转睛的盯着,将隐藏自己忘到脑后,眼里只有他们举手投足间的深情款款,许易生觉得空气都有些压抑了,闷闷的。
本来开开心心的聚餐,变了味,好扫兴,是的,扫兴。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李溪也在看着他。
李溪准备下楼时,许易生慌慌张张的,和张兴找了个借口,跑了。
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下意识的逃跑,但他觉得自己跑的这个行为,也挺幼稚的。
许易生没回应李溪那类似小孩子置气拌嘴的话,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把他的钱转回去。
李溪好像在看,无所谓了,许易生把李溪删了。
“有意思吗?”李溪轻轻的问,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许易生也想问,这样有意思吗。
有对象还来握住他的手,还亲他,不清不白的,有意思吗。
明明不会水还往水里跳寻死觅活的,有意思吗。
昨晚他说的话,也很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许易生不答,耐心的在心里数着数等待着陈梅和刘松林出来,许易生让刘松林扶着陈梅,让他们在医院门口等着,他去拿药。
刘松林和陈梅哦了一声听话的走着。
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唯独把走廊上的李溪落下,许易生打算回去的时候叫个车,不再蹭李溪的车了。
李溪被落在原地,他反应了一会跟了上去,紧紧抓住许易生的胳膊说。
“行,用完我就过河拆桥,就一句谢谢,呵。我顺路,你让我送你们回去都不行吗?”李溪头一次被人这样“恶意”的孤立,语气不太好,眉毛也横着。
“没意思。”许易生看着他眼底里的情绪,面无表情的说。
李溪很慢很慢的做出反应,逐渐的变得失落、或者说是,失望,不加掩饰的心碎。
医院走廊里,终于有人即将路过,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许易生转身,离开了,去药房拿了药就拿起手机打到了车,这里繁荣些出租车也多。
出去时看见陈梅扶着腰,刘松林扶着陈梅的胳膊,两人还是不停的拌嘴,许易生在旁边听着,却能转眼遗忘他们说了什么。
许易生沉默着没再劝,没有心情,他只想吃了药睡一觉,睡一觉就可以恢复到新的一天,可以回到重复个不停的那些平常日子。
回到没有李溪的消息、也不能看见李溪的日子里。
直到出租车来了,他们坐上了车,刘松林才吞吞吐吐的问许易生“许老师,你朋友,他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许易生不想回答,也不想撒谎,只说“他不是我朋友。”
“许老师,你们是闹矛盾了吗?”陈梅问道,她状态已经好了很多,面上有了颜色。
“本来就不是朋友,只是不太熟的同学而已。”
二人在后排欲言又止,许易生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司机在前面适时的放起了纯音乐,司机开的没有李溪稳。
许易生觉得,或许雨水没有滴在画卷上,没有滴在他的身上,而是滴在了他的心上,淡然轻而缓的晕开。
或许又不是雨,或许是泪珠。
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了,已经翻篇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谁离不了谁就不行了。
有些误会,有些不告而别和难言的隐喻也不必说开。
况且他们本来也并不非常契合,许易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家庭,也知道李溪的。
他从来没和李溪说过,当自己被他使唤时,其实内心的敏感脆弱自尊并不能想让他听从。
可他也知道,李溪是无意的,是不知情的,无恶意的。
只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那些不快和摩擦也不必说开了。
说出来了是耽误,是徒增烦恼,并不能挽回历史也不能决定未来。
他过的比自己好,还有个女朋友,他们感情看起来很好,就够了。
“许老师!”又是刘松林在叫他。
“许老师,下车啦,我们到了。”陈梅也在旁边说。
许易生睁开眼,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冲他们笑了笑,往民宿走去。
雨已经停了,阳光出来了。
路上的时候许易生交代了几句,让陈梅不要有心理负担一切有他在,只管好好养病。
许易生说,每顿饭他都会帮陈梅带回来的。
刘松林打了茬“老师,我来吧。”
陈梅诧异的看着他,许易生见她没意见就点了头。
张兴担心的在门口来回踱步,迎着他们回了屋,眼镜都跟着晃。
“哎呀,你们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陈梅你这次运气好没摔出个好歹,我看你下次还去爬树不了,给你通报批评以后写生严禁爬树!”张兴看起来生气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许易生站在她前面陪着笑脸“张校,都是我的错,我带他们回来的时候,没点人,按理说是我的责任,就别给孩子处分了。”
陈皓和安静没分寸的在后面喊“老张头,别给许老师记过。”
张兴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今晚没组织活动,学生们自己去逛爱吃的,但是要求出去的回民宿了在群里报备,有特殊情况要及时联系老师,门禁时间是十点。
许易生没心情逛,他就是这里长大的,柴火鸡洋芋耙臭豆腐哒哒面椒麻鸡,特色的好吃的冷门的基本上都吃过。
但因为要时刻看着微信群里的消息,他也不能睡,要保持待机状态。
许易生洗了个澡,头发没完全吹干,刚坐到电脑桌前,门就被拍响了。
“许老师!”是刘松林的声音。
许易生踩着拖鞋开了门。
是陈皓安静和刘松林三个人在门口笑嘻嘻的等着他。
“我耳朵好吧,我就说许老师在洗澡。”刘松林冲陈皓小声说着。
许易生有种想打他的冲动,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太欠了。
“许老师,我们在这蹲了好久了,呐,陈梅要我们给你带的。”安静笑盈盈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玉米叶子裹得玉米粑粑。
“她很喜欢吃这个,说味道好,非要我们带给你尝尝,但老张头说你是本地人,肯定吃过了。”刘松林正经起来说。
许易生接过孩子们的心意,笑了笑,问“你们吃过饭了没,没有我们一起去吃去。”
“吃过了吃过了。”陈皓说。
“许老师你有没有空,我今天的画想让你给我改改,您改过的画,提高了一个档次,让我倍有面。”陈皓接着说。
“不是吧,皓儿,不是说好的吃完回去打几把游戏的吗,你咋又找老师改上画了。”刘松林痛心疾首的表情,逗的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陈皓还真带着他画的那一副,一个小小的并不完整的吊脚楼和枝叶,抱到了许易生的房间。
安静和刘松林也嚷嚷着要改画,抱着画也跑了过来,安静还把陈梅的也拿了过来。
正好他们是一个组的,拼凑成完整的摆在桌子上,都有些放不下。
许易生认真的拿着画笔改着,点出问题“空间感不够,没有视角变化,就算飞到和楼平行那水得视角就得俯视吧,平底上,人是仰视的……”
改完画他们美美走了,又来了一队学生,到最后,全班的画都被改过了。
幸亏每个组的都已经拍了原本的样子,打过分了。
不然改过后还真不好评。
许易生看了时间,快十点,改画期间他吃了两口玉米粑粑,味道甜甜的一股玉米的香甜。
提前去了学生们的宿舍宿舍敲了门,女生宿舍等到她们回复才在门口查着数。
人齐了,许易生回到自己的屋子,给张兴报了情况,拧开药吃了两片,准备洗漱时,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许易生还以为是哪个不善言辞的小姑娘,有事,不好意思喊门就开了门。
门外的人是李溪。
他缄默的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许易生看到他嘴角下的痣动了一下。
李溪开了口,轻声道“能帮我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