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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本店新开业,猫狗绝育通通半价,前十名贵宾住院费全免,包术后痊愈,切割干净,不留后患……”
      廉价大声公最大的弊病在于,说的人完全不管听的人死活。
      刺啦声灌进耳朵里,磨脑子的很,许青洱攥着手里半个鸡蛋灌饼,既腾不出嘴骂人也空不出手捂耳朵。
      “再乱跑,再乱跑把你也拖进去割了。”
      汪禹拖着他那条细长狗急急地从许青洱身边奔过去,不出意外,对面高低有三五只正芳华的小母狗端坐,要不它也不至于这么焦躁。
      人,肯定是看见了的。
      视若无睹,算是他们组里的不成文规定,规定者就是汪禹,主要针对的也就是许青洱,毕竟这俩除了上班会见面,下了班也免不了碰头。
      既是上司,又是邻居,看来这年头小领导混的也不过就和组员差不多的经济水平。
      鸡蛋饼的辣子放太少,油腻盖不住,吃到最后也只剩机械性咀嚼,这倒也怪不得摊主,毕竟南城人不爱吃辣,加进去的辣子还是蹭的隔壁桌大姨自带的。
      叮——新消息。
      “稿子啊大姐,稿子!你欠我两万字的稿子呢!稿子!!!!”
      向自由的催稿短信一连复制了二十多条,一阵狂轰乱炸,许青洱那条破洞牛仔裤的口袋里不断振动且持续发光,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是个错带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出来吃早点的女变态。
      “大姐,一大早就催,太没人情了,我又不是全职的。”
      语音里夹杂着吧唧声呼地一下传送到向自由那边,想也知道,这家伙此时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反正不是喜悦。
      不出意外,一个小时以后的家门口,会站着一个美式短寸带双臂纹身身着图腾半截袖鼻梁还顶一副红框墨镜的神经病,她但凡开口,多半是需要手动消音的内容,并且会在警察到来判定她拐带人口之前,把瘦弱的许青洱提小鸡一样拎到最近的咖啡馆。
      催稿嘛,总归是要催到才结束的。
      向自由习惯点意式浓缩,顺手给许青洱强制来一杯双倍美式。
      “你今天憋不出两万字,就住这儿吧,我就守着你,你哪儿也别去,不敲完,不准吃饭。”
      “没事,我刚吃过,我不饿。”
      “……写。”
      大概是看不惯许青洱吊儿郎当的反应,向自由几乎是咬着牙崩出的字,再多一个都多不了了。
      哒哒哒,删除,哒哒哒哒哒哒,删除,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删除。
      半个小时过去,冰块还没化,向自由的耐心已经去了一半,晃眼看了一下许青洱的字数统计:8个字。
      小学算术都学过吧,半个小时八个字的速度,两万字就需要向自由在这个咖啡厅里不吃不喝守整整52天。
      “许,青,洱。”
      “到。”
      抬眼看到的是向自由因为生气而皱巴巴的脸,许青洱不解地看着她,撅着嘴舔到吸管微微嘬一口。
      表情也可以是回应,大抵意思是:咋?
      要说两个人的关系,原本在大学里也只是见过一面的,可惜初次会面并不顺利,怪就怪在,四年都没有的交集,居然在许青洱决定写网文的那一刻,啪——搭上了。
      这一搭,就是三年。
      “许青洱你真是属驴的,抽一鞭子拉一圈磨你。”
      “属驴怎么了,磨给你拉完不就行了。”
      稿子写完,天都黑了,这倒是不稀奇,毕竟向自由的要求也不过就是今日截稿,哪怕是半夜十二点上传,都算来得及。
      说她俩是朋友吧,好像也谈不上,约饭的次数统共五个手指就数过来了,但又算是关系不错,毕竟咖啡馆的花销从来都是向自由买单。
      “晚饭怎么说?”
      “回家吃。”
      “泡面?”
      “诶,肤浅了,手做拉面,要不要来一碗?”
      许青洱努努嘴又挑挑眉,一脸调皮狡黠,哪里像个奔三的女人。
      向自由的手里也不止她一个签约写手,催稿的任务紧,晚饭就不奢望了,走之前又买了一块小蛋糕塞给许青洱,说是施舍,其实是心疼她。
      草莓蛋糕,小女生最喜欢,许青洱也喜欢。
      “向自由,你要是男生,我们孩子都该到上学的年纪了吧。”
      许青洱那副没脸没皮的模样,看的她脑子发紧,一天到晚净胡说,合该她做写手,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找个由头倒倒干净,改明儿就得蹲局子当女流氓了。
      从咖啡馆到租住的小区,1公里,过了马路就是那家新开的宠物店,坐北朝南,风水上倒是占尽了优势,可惜门庭清冷,一整天也喊不来一个客人。
      不严谨,是差点就迎来了一个客人。
      大夏天还把自己包裹严实,口罩恨不得遮了整张脸,怀里的狗像是偷来的,疯狂扭动却挣脱不开。
      如此行踪诡异的,如果不是偷狗的,那就是带狗做绝育但和狗没谈拢的。
      那人嘴里念念有词,就好像是在给狗下咒,也是神奇,狗没多久不动了,那人似是松了一口气,缓缓把狗放下,试图把狗体面的送进去。
      狗到底是狗,不讲信用,挨着地的一瞬间,蹭的一下子跑没了。
      “皮蛋!皮蛋!快回来!”
      那人也顾不上乔装了,扒了口罩猛追过去,闷了半天的脸上有不容忽略的晶莹,换做一般男性,除了让人觉得脏兮兮好像没有别的观感,但此人容貌算是优质中的优质,肤色不同于陈让的冷白,也是难得的细腻清透,细密的睫毛下,眸子透着琥珀色,高挺鼻梁架着的半框眼镜是细边豹纹,斯文中带着一点危险。
      “汪禹?”
      大概是少见自己的上司这种轻欲打扮,许青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一身浅灰色半透衬衫里搭了一件内衬,汗湿透的地方可见平日里的运动痕迹。
      狗奔向的地方,是拿着半块草莓蛋糕的许青洱。
      狗嘛,很少有会刹车的。
      砰——
      “许青洱?许青洱你没事吧许青洱?”

      社区诊所的单间里,躺着一个被糊了满手奶油的女子,送她来的男人大夏天穿长袖还牵着一只惊恐的细长狗,任凭谁看都可疑至极。
      “医生,她没事吧。”汪禹用手指指脑子的位置,意思很明显。
      “哦,没事,磕了一下,没伤口,晕一会儿差不多了,一会儿测一测有没有脑震荡,有的话,你再送医院去。”医生顿了顿,敲敲桌边的电话,“你和患者什么关系来着?”
      “同事。”
      社区诊所,原本就是头疼脑热挂水的地方,又怎么会有多高明的诊断。
      汪禹打算把人直接往医院里送,要不是自己今天非要去带狗做绝育,刚好碰上这个倒霉蛋,估计也没这么多事。
      走之前,好歹把人手心里的奶油先擦了吧,这件事,汪禹的狗比汪禹更上心,三口两口已经舔完了。
      许青洱迷迷糊糊觉得手心里说不出来的黏腻感,醒来发现那只细狗睁着大眼看自己,吐露的长舌头跃跃欲试地正要往自己脸上糊过来。
      “啊——走开走开走开!”
      见过蹦床上的弹力球吗,许青洱猛的反应让自己差一点又要从单人床上翻落下来,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后一仰,只不过和预想中不同的,腰间多出一只手把自己稳稳托住了。
      “汪禹!把你那狗牵走!”
      “叫老大,没大没小的。”
      汪禹收了劲,任人落到了地上,不至于摔到脑子就行,既然还跳的动骂得欢,估计也用不着去医院了。
      见他要走,许青洱往他面前一横,手一摊,“给钱。”
      “啊?”
      汪禹以为自己听错了,拿手在她额前试了试,不烫啊,怎么就犯病了。
      许青洱拨开后脑勺的头发,露出有些淤青的头皮,“别说我讹你啊,我不看都知道,这里一定青了,脑子疼,身上也疼,你和你的狗是肇事者,多我也不要,算上我半块小蛋糕,800吧。”
      汪禹是被气笑的,攥了攥狗绳又松开,想想的确自己也有责任,但也不至于这么多,伸了两个手指给她,“200,多了没有。”
      她倒是爽快,收款码输入200直接放到自己面前。
      “来吧,有一点算一点。”
      结了账也算是解了怨,虽然心里不甘,汪禹还是把钱转过去了,临了留给她一句话:许青洱,你敲诈上司的钱,不怕被穿小鞋?
      许青洱摇摇头。
      她要是怕穿小鞋,老早就不在公司干了,还用得着他汪禹威胁,真是笑话。
      折腾了一回,到家已经八点,独居的好处就是没人催,坏处,也是没人等。
      向自由说的也没错,自己说的手做拉面不过就是塑封袋里装的泡面,所谓手作,不过就是手动煮熟而已。
      不会做饭又不是自己的错。
      陈让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面汤刚好煮沸,白沫儿涌出小奶锅的一瞬间会扑向底下来不及熄灭的火,噗一下呲一下的。
      腾不出手,只能用脑袋和肩膀夹住手机。
      “喂?”
      “在干嘛。”
      “煮饭。”
      “……泡面?”
      “错,手做拉面。”
      许青洱不厌其烦地纠正每一个人,目的无非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过的太随意,尤其是陈让。
      这家伙,国外待得都回不来了吧,三年又三年,大禹治水都比他有盼头。
      “有话快说,我面,啊不,我饭快好了。”
      湿抹布裹在奶锅手柄上,反而更烫手了,摘开一看,果然是抹布破了洞,许青洱抽了十多张纸巾才敢捏着把锅端出去。
      电话那头的陈让完全忘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只管屏息凝神,生怕自己这点动静把另一头的许青洱烫着,自己又双手伸不到跟前的帮不上忙,这种感觉,太急人。
      上一次这家伙跟着几个不知道哪门子的朋友去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就因为自己多嘴问了一句,被人生生灌了七八杯,要不是她领导把人叫回去加班,不知道得醉成什么样。
      这样想来,回来的第一件事应该好好谢谢这个领导的江湖救急了。
      好半天,等到面条的吸溜声传出来,陈让才放下心。
      “许青洱,我下周……”
      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本就慢吞的告白,电话再次被搁置。
      汪禹站在门口,神色非常不自然,像是心虚什么。
      独居女性的安全意识永远位居首位,哪怕是领导上门也不行,许青洱透过电子锁上的屏幕朝着门外的人说:“有事吗,领导?”
      领导?公司现在加班情况这么严重,大晚上上门催进度了都?陈让心下不安,捏紧了手机,忽而想起去年软磨硬泡了许青洱好久才让她安装的全屋摄像,他也有使用权。
      装的时候是这么说的,陈让一般情况不允许打开app看,只有在联系不上人的时候,万般无奈下,才能瞄1分钟,多一秒就回来把眼睛扣了上缴。
      这种没有名分的野路子待遇,陈让倒是不敢嫌弃,毕竟比起分手,这种半透明的存在感已经是老天开恩了。
      颤抖着点开屋门口摄像的权限,电子锁屏幕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挑高的个儿看不见脸,大手,大号运动鞋,手里提着个不知名塑料袋。
      大晚上,许青洱的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汪禹回到家的时候,心里反复回响了一个声音:这样把人撇下了,好像不太道德。
      隔一会儿又一个声音说:给了200善后费,老母鸡都能买两只了,够她补了。
      可是毕竟也算是下属,一点都不关心一下,好像又显得不近人情。
      不不不,我是领导她是领导?我都没让她送礼,她凭啥嫌这嫌那。
      半小时后,外卖员带着药膳鸡敲开了汪禹家的门。
      “您的十全大补汤。”
      “好,谢谢。”
      为显真诚,汪禹换上了从没在公司穿过的休闲运动套装,坦白说,健身房里他都没穿去过几回,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总觉得这样会和她没那么有距离感。
      可他是领导诶。
      帽衫搭配束脚裤,换做在学校里也打死不会穿的,但听说这样显年轻。
      预想中应该是下属感激涕零地接下自己辛苦点来的外卖,再满脸崇拜地对自己道一声“领导您真好。”
      结果是,冷冷的一句,“放门口吧,我一会儿来拿。”
      其实如果来的是那位外卖小哥的话,许青洱更有可能会开个门吧。
      盯着摄像头里铁青着脸的汪禹,许青洱后脊背一阵发凉,倒不是自己多不懂事装清高,实在是今晚的领导过于秀色可餐,自己独身久了,难免怕把持不住。
      直到门外没了动静,许青洱才做贼一样地虚掩开门,眼里只有地下冒着热气的药膳鸡,全然没发现太阳穴附近有一个喘气的正猫着腰等自己。
      “哟,cos小偷呢。”
      冷不丁一声吓出了许青洱的条件反射。
      汪禹捏着疯狂流血的鼻子一路逃回了自己家,是的,他和许青洱算是一幢楼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才想着搞好同事关系,这可倒好,这女子倒打一耙给了他一拳。
      这教会了汪禹一个道理:永远别试图去和自己的下属搞特殊关系。
      被晾了半天的陈让因为一通加塞电话,刚好没看到这出戏。
      再接通视频电话的时候,许青洱已经披散着头发盘着个腿啃鸡脖子了,湿漉漉的脑袋冒着蒸汽,呼呼吹气小心谨慎的样子像极了大晚上的黄鼠狼成精了偷鸡吃。
      “点外卖了?”
      “算吧。”
      “算吧?什么意思。”陈让没太明白这个怪异的回答。
      许青洱只摆摆手打断他的追问,“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这才又想起今晚本该推进的正经事。
      “我说,下周,我正式回国了。”
      语罢,半晌无声,静的能察觉发丝间水珠揉杂着什么滴落。
      “许青洱?”
      “青洱?”
      两声唤醒一个飘走的神智,原来这场暂别,终于要收场了。
      “嗯。”应答声里似是掺杂哽咽,但不易察觉,因为要哭的人很倔。
      沉默时候的情绪波动,往往比声嘶力竭来的更深切,许青洱保持着头低垂的姿势,一直到陈让交代完回来的时间地点,再至互道晚安后电话挂断。
      抽噎声才逐渐放大。
      八年前在南城大的食堂里,许青洱提出了暂时分开,一则是为了捋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和未来的走向,二则是想解决和父母之间逐渐扭曲的关系,结果是,恋爱倒是叫停了,亲子问题一点头绪没有,反观是这两年父母关系好的反常。
      这么说,又有些怪了,谁不希望自己的父母是对恩爱夫妻,可偏偏这两人在许青洱眼里早就不是寻常夫妇,怨憎怼远超相敬如宾,怎会关系好?
      除非,他们只是结盟在一起,迎接共同的敌人。
      许青洱现在就是那个共同的敌人,只要有关于她的问题,父母就会冰释前嫌地拧成一股绳,再好的神仙眷侣也不会有他们这般默契。
      问题无外乎,好工作,好伴侣,再生个好娃娃。
      有时候,许青洱真想找个大师问一问,如果自己这一辈子不婚不育,会不会遭天谴,老天会不会真的像老许说的那样降一道雷把自己一整个带走。
      可惜西城严打鬼神说,老辈子里做算命大师的全都失业返乡了,没有大师替自己解惑。
      毕业之后,留在南城,也算自己的私心,一则逃得远一些,总好过天天遭念,二则南城的风土养人,西城日子待得久了总是皮肤干燥。
      也有坏处,南城的蟑螂特别大,还会飞,黑乎乎胖墩墩的朝自己面门袭来,再胆大的都得夹着嗓子做人。
      她有想过,如果当初没有放走陈让,是不是自己也会像老刘一样,即将结婚宴请,喜帖上写什么她都想好了,就写:陈让,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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