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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疯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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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被黑夜吞没,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起来。乔文清抬手拉上酒红色的丝绒窗帘,真丝睡衣紧贴上身体,勾勒出漂亮的腰臀曲线,引得人视线不自觉得去描摹那里的纤细、饱满、起伏,可惜转瞬又被垂下的睡衣松松垮垮地遮住了,短暂得让人怅然。
“陈老板要加冰块么?”
陈闯靠在沙发上,盯着又转向酒柜去的乔文清,眼神晦暗不明,“都行。”
“这是原桶强度雅文邑,纯饮更好。”乔文清赤着脚踩着雪白的地毯走过来,递给陈闯一只窄口圆肚的酒杯。陈闯的视线却只在他身上,看着他慵懒的坐进沙发,微翘唇抿住杯沿慢酌,被金色的酒液浸润的更水盈光泽,一口接一口,从脸颊到脖颈渐渐泛起淡淡的粉色,像一只久保水蜜桃。
陈闯抬起酒杯,竟闻到桃子的香气,像是鼻尖贴着蜜桃一样的脸颊细嗅。他闷了一口酒去压心头的瘙痒躁动,喉咙却毫无防备的被猛烈的灼热辛辣袭击,“艹,这酒他妈得有六十度了吧。”
“都说了是原桶的,哪有一口闷的。”
陈闯就一土大款,平时就喝啤的白的,点个红酒还要兑雪碧,知道个屁圆桶方桶,“你这叫不会喝酒?”
“就喝着玩。”乔文清笑起来,眼下小痣都泛着春意,看得陈闯忍不住咬后槽牙。他去南方的时候,也见过俩男的在舞厅厕所偷摸亲嘴的,实在是恶心。乔文清跟他们不一样,但跟女人也不一样,就是有种邪门儿的风情,撩得人心躁得慌,“赶紧说正事,你要又遛我白跑一趟,就把你摁马桶里。”
“你最好是把我按进马桶,不是按到床上。”乔文清喝的有些忘形,却见陈闯眼神倏地暗了下去,怕是撩过了火,赶紧从茶几下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代表东升矿业,和辽河港集团初步沟通的优惠协议。”
“你代表东升矿业?”
乔文清眨眨眼,“只是初步意向,陈老板不妨先看看。”
陈闯一看这么多字儿,头都大了。平时都是公司的会计文员起草审核合同,他拍板签字。他抬头看了眼乔文清,喝得粉扑扑怪好看的,又不想被他小瞧了,只能硬头皮胡乱地翻。
好在乔文清有眼色,“矿业的最后一环是物流,行情好的时候,运费能占到成本的20%到30%,如今市场低迷,运费甚至能占到35%。但港口物流对大型货主是存在一定议价空间的,如果我们能成功拿到七成采矿权,镁业联盟的预估年运量足以和辽河港集团谈下基准运费的七折优惠,且优先安排泊位。”
陈闯听出意思来了,“空手套白狼啊。辽河港可不会轻易让你占便宜,人家肯定要保底运费了吧,我们要拿不到七成采矿权,达不到这个年运量,还要赔不少。”
乔文清干脆扯过被陈闯瞎乱翻的合同,扔到茶几上,笃定地看着他,“只要和辽河港签下独家优惠协议,你一个月内,拿到的采矿权恐怕不止七成。”
陈闯也立刻明白了“独家”的含义。镁业联盟的成员可享受优惠,而非联盟成员不但要按市场价,且因为等不到泊位,需排队等待,旺季时可能会延误半个月,不管是时间还是成本都变得毫无竞争力。尤其在眼下资金都周转困难的时候,不到一个月就会被拖死!
陈闯眯着眼看着乔文清,“你这人手段挺狠啊。”
乔文清皱眉,想说什么,手里剩的半杯酒却被陈闯拿走,一口干了。直冲头顶的刺激感让陈闯浑身发热,真是操蛋的够劲儿啊!乔文清,怎么能这么对他脾气啊!
陈闯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却还是克制着不露声色,“能拿到七成以上采矿权固然好,但收购成本、设备原料成本,再加上辽河港的保底运费,现金流根本撑不住。”
乔文清不喝酒就没兴致,干脆把整瓶酒都拿过来,“质押采矿权啊。”
陈闯气笑了,“人家的采矿权押给我,我再押出去,玩呢!再说信用社和各大银行早就贷不出大额款项了,不然张和平他们也不会跟那个洋鬼子借。”
“你们这些矿老板啊,就看得见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乔文清喝得眼泛水光,斜睨了陈闯一眼,看得他都发不出火来,还忍不住往前凑了凑,“那你要往哪看?”
“香港啊,去香港注册一个窗口公司。目前香港银行业对本地注册公司的融资政策很开放。”
陈闯半天没说话,只一杯酒接一杯,边喝边思忖着什么。
乔文清有点心疼自己的酒了,这么喝除了辣嗓子能尝出什么味儿呢?“在香港注册公司毕竟不是小事,你可以回去找公司的法务合计合计。”他刚扶着沙发起身,却被陈闯按回去,一张锐利张扬的脸突然靠近,吓了他一跳,“你干嘛?”
陈闯眼神暗沉沉的,“我可以让你来东升矿业工作,在香港的窗口公司今后也可以交给你对外承接业务,你以前在设计院工资几千?”
“三千二。”
陈闯满脸嫌弃,“我矿上的工人最低都有五千。我给你开两万,奖金另算,职务你随便挑,但老板娘肯定不行。我不可能搞男人,我还得结婚生儿子。”
乔文清:……
“我也不怕你跟陈继宗有什么关系,到了我地盘,就是我的人。陈继宗搞男人的把柄在我手里,他敢动什么歪心思我就搞死他。”陈闯想到这儿,甚至兴奋起来了,看乔文清的眼神也越来越灼热。
乔文清咬碎了牙才没一巴掌把他脸打烂,什么精神病还他妈想生儿子。等给他掰成蚊香圈儿,这辈子都不孕不育。
“陈老板,你可能有误会,我想去的不是东升矿业,是东升钢铁。”
陈闯一张脸哐当一下就掉下来了,“你逗我呢?你不知道矿业才是东升最赚钱的?”
“我一直以来的研究方向是全连铸工艺优化与设备集成设计——”
“什么玩意听不懂。”
“就是我更感兴趣。”
“钱你不感兴趣?”
乔文清有些头疼,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土鳖解释,他的人生是多维的,需要物质享受,也需要精神追求,“我对你大哥陈继宗因爱生恨,所以要去你们家钢厂工作,鬼一样缠着他。”
陈闯这回听懂了,却觉得心头蹿起一股无名火,“人都要结婚了!你少去犯贱!再说陈继宗算老几啊,他管不着东升的业务。”
“我就喜欢他看不惯我又赶不走我的样子。”
陈闯:“……”
“等我做到管理层,见到陈董事长,我就说,陈董,你大侄子是个gay。说不定就能给陈继宗婚事搅黄了,跟他旧情复燃。到时候他生不了儿子,你能生啊,你爸肯定把财产都留给你。”
陈闯听着莫名更来气了,脑瓜子嗡嗡的,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指着乔文清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他妈是真有病!你有病!”
乔文清舒服了,对付疯狗就得比他还疯。
乔文清终于如愿进入东升钢铁,但陈疯狗不可能不咬人,给他安排的岗位是财务部清欠办专员,俗称催账的。
部门里一共三个人,主任姓王,是个三十多的干瘦男人,有些讨人嫌,每天必要在人前洋洋得意的提一次乔文清的研究生文凭,再指使他去替自己跑腿儿。另一个是和乔文清同级的小姑娘,亲戚是厂里的领导,高中念不下去就过来上班了。
小姑娘叫秦可人,长的也可人,苹果脸圆眼睛嘴巴也嘟嘟的,乔文清特别喜欢她,总给她带巧克力。
秦可人好不容易有个能一起讲小话的人也开心死了,瞅着王主任出去放风,就搬着凳子凑过来,边吃零食边八卦。
“咱陈董以前是宝山钢厂的厂长,那时候国企厂长还是国家干部呢!后来钢厂出了事故死了人,他就被撤职了。死者家属去他家里闹,他大哥替他挡了一铁锹,人当场就没了。”
乔文清把剥好的瓜子仁儿分给秦可人一半,“那陈董的三个侄子都是他大哥的孩子?”
秦可人把瓜子仁儿一把全倒进嘴里,小松鼠一样嚼起来,“听说大侄子是陈董的大嫂和前夫生的,所以才没进集团工作。二侄子就是咱们总经理陈继祖,在外国念的大学,可斯文洋气了。”秦可人突然歪头看了眼乔文清,补充了句,“但是没你洋气,你像那个tvb的男明星。”
乔文清被夸得喜笑颜开,又继续给秦可人剥瓜子儿。
“还有陈董的三侄子,也在国外工作呢,反正个个都挺有本事。”
乔文清故意问,“那陈董亲儿子呢?”
秦可人顿了下,“他亲儿子……倒是亲生的。”
乔文清噗嗤一声笑出来,秦可人也笑了,“你也听说了是不是,那个陈老板有过五个女朋友!我还听说,他特抠门儿,从不给女朋友花钱。其中有一个为他堕胎了,还被他抛弃了,人家弟弟来给姐姐讨公道,还被打断了腿。”
乔文清:“……”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么精彩。
“大家都说陈董以后要把东升集团交给咱们陈经理的。”
乔文清不禁奇怪,真要是这样,陈闯应该更记恨陈继祖,跟陈继宗哪来那么大仇呢?
乔文清才清闲了一个上午,又被王主任派出去催债。讨债的本来就是孙子,他去的还是国企宝山钢厂,连大门都没混进去。
乔文清胜在心态好,回去也是被王主任差遣,不如蹲树荫底下玩俄罗斯方块。连通了五六关,腿都麻了,他刚想换个姿势,一辆车停在他面前,“乔总工,你怎么在这儿?”
乔文清愣了一下,下车的人竟是宝山钢厂的何厂长。他当初要调到经委会,就是要参与宝山钢厂的全连铸改革的。乔文清态度自然的同对方打招呼,完全不见尴尬,何厂长的眼神却有些复杂,“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年轻人,要有勇气承担错误,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早点振作起来。”
乔文清也不解释,“是,我现在在东升钢铁清欠办工作呢,过来跟咱们厂核对一笔账。”
何厂长了然道,“你先回去吧,上个月厂里刚给老毛子付了全连铸设备的尾款,一时难周转,回头我会跟你们陈董说的。”
“您从俄罗斯买的设备?”
何厂长有些得意,“小乔儿啊,你之前给我设计的方案是科学,可它不实际啊,成本开出去快一个亿。我这次在赤塔州买的不光是设备,还有个叫曙光的矿场,总价才不到两千万。你不知道咱们钢厂现在有多困难,这钱得花在刀刃上啊。”
乔文清眉头却皱的更紧,“您去考察过了?”
何厂长有些不耐烦了,“这么大的项目我怎么可能不去。小乔儿啊,我还约了你们陈董谈事情。”
乔文清会意,“您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何厂长快步走进厂办,看见陈东升正站在窗口往外望。
“老陈,久等了啊!”
陈东升快六十了,身板挺拔硬朗,眼神沉稳平和,“也没来多久。”他随何厂长落座后,才缓缓问道,“刚刚在大门跟你讲话的年轻人,看着有些面熟。”
何厂长叹了口气,“他父亲就是当年在咱们厂做全连铸设备改造的那个乔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