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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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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
晨光穿透窗纱,在青砖地上铺开一片金色的涟漪。药炉上的白雾袅袅升起,在光束中化作细碎的金尘。
沈湛睁开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指尖的温度。
李昭宁伏在榻边睡着了,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她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这个微小的动作立刻惊醒了她。
"沈湛?"她猛地直起身,眼中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却在看清他清明的眼神时瞬间亮了起来,"你...你真的醒了?"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散一场美梦。
他望着她憔悴的面容,想起昏迷中听到的那些话。那些固执的、带着哭腔的呼唤,像一根坚韧的丝线,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嗯。"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回来了。"
她突然红了眼眶,却倔强地别过脸去:"骗子。说好的一起面对,你却想一个人..."
话未说完,被他轻轻握住手腕。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他眉头微蹙,却不肯松手。
"这次不会了。"他望进她眼底,"我保证。"
午后,李崇踏入厢房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沈湛半靠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背脊却挺得笔直。李昭宁坐在他身侧,手里端着药碗,两人的手指在碗沿下方若即若离地碰触。
见他进来,沈湛立刻挣扎着要下跪,被李昭宁一把按住:"你不要命了?!"
"王爷..."沈湛的声音还带着伤后的虚弱,眼神却异常清明,"卑职..."
"躺着吧。"李崇摆摆手,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护卫统领,"军医说你再乱动,心脉伤口又要裂开。"
屋内陷入沉默。药香在阳光中静静流淌。
终于,沈湛深吸一口气:"王爷,卑职...有事要禀。"
李昭宁的手突然攥紧了被角。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睫毛微微颤抖。
"说。"李崇在太师椅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沈湛。
沈湛的目光在李昭宁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李崇。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些伤痕显得格外清晰。
"卑职...心仪郡主。"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十年有余。"
李昭宁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当着父王的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敢欺瞒王爷,从何时开始,卑职自己都不知道。"沈湛说。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李崇的声音陡然转冷。
"知道。"沈湛直视着王爷的眼睛,"卑职...万死。"
"不要再说万死!"李昭宁突然站起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父王,是我先..."
"郡主。"沈湛轻声打断她,目光温柔而坚定,"让我说完。"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缓缓跪在了榻上。这个动作让他额头渗出冷汗,背脊却依然笔直。
"王爷,卑职自知僭越。这十年,每一刻都在自我厌弃。"他的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颤抖,"但边陲逃亡路上,卑职终于明白..."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比起僭越之罪,我更怕...护不住她笑颜。"
"十年..."李崇摩挲着玉佩上的血迹,"你就是这样守着誓言的?"
沈湛重重叩首,额头抵在榻上:"卑职...罪该万死。"
"父王!"李昭宁跪了下来,泪水终于滚落,"若要罚..."
"闭嘴。"李崇揉了揉眉心,突然显得很疲惫,"你们两个...真当本王是瞎子吗?"
两人同时抬头,愣住了。
李崇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勾勒出他高大的轮廓,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昭宁十二岁那年,你为她挡下毒箭。"他背对着他们,声音低沉,"军医说箭上淬了'半步癫',中者痛不欲生。可你硬是没吭一声。"
沈湛的指尖微微颤抖。
"十五岁,她贪玩落水,你跳进冰窟窿救人,自己高烧三日。"李崇继续道,"醒来第一句话是'郡主安否'。"
李昭宁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原来这些事父王都记得。
"还有及笄礼那日..."李崇转过身,眼中竟有一丝无奈,"你以为本王没看见?你站在回廊阴影里,看她的眼神..."
沈湛的耳根瞬间红了。
"本王只是没想到..."李崇突然将玉佩扔到榻上,"你们能……。"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叹息。
屋内一片死寂。
"父王..."李昭宁怯生生地开口。
"闭嘴。"李崇瞪了她一眼,又看向沈湛,"你,躺回去。伤口裂了还得浪费本王的药材。"
沈湛不敢违逆,乖乖躺下,眼睛却还盯着王爷。
"至于你..."李崇看着女儿哭花的脸,长叹一声,"罢了。这性子,倒是随了你娘。"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突然停住:"沈湛。"
"卑职在。"
"伤好了,滚去祠堂跪着。"李崇头也不回地说,"对着你父亲的牌位,把今日的话再说一遍。"
门关上的瞬间,李昭宁扑到沈湛怀里,又怕碰着他伤口,只敢虚虚地环着。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傻子..."她哽咽着,"疼不疼?"
他轻轻抚上她的发丝,阳光在指间流淌:"不疼。"
帐外,边关的风沙依旧,但一轮明月给漫天黄沙盖上了温柔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