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雪裁春》小白狼女士

2、回门日，太子的大礼

　　三日后，晨。
　　纪凉指尖的银针在楚惊雪腕间轻轻捻转。
　　晨光透过窗纸，落在楚惊雪裸露的手腕上，那片皮肤下的青紫已消退大半。
　　“呼吸。”纪凉低声说。
　　楚惊雪依言调整吐纳。
　　她靠着软枕，脸色仍是苍白，但眼里的死气已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光。
　　“今日回门。”楚惊雪忽然开口，“太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纪凉拔针，用兑了酒精的棉片擦拭针尖：“我知道。”
　　这三日，她通过系统兑换的初级药膳配方，结合楚惊雪体内毒素的代谢规律，调整了饮食和针灸方案。
　　楚惊雪的体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虽然离康复还远，但至少能勉强坐起身，说上片刻话。
　　代价是纪凉自己的黑眼圈。
　　她几乎没怎么睡。
　　白天调配药膳、施针、观察反应；夜里守着楚惊雪，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毒发反应。
　　直播间的观众从最初的看热闹，渐渐变成了追更：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这针灸手法绝对是专业的！取穴太准了】
　　【历史考据党】这三天用的药膳方子，有几个我在《食疗本草》残卷里见过，但配伍更精妙】
　　【CP粉头子】啊啊啊她守夜时偷看将军睡颜的眼神！我嗑死了！】
　　打赏值积累到了580点。
　　纪凉兑换了更精细的药材，还换了一套品质更好的银针。
　　“你打算怎么做？”楚惊雪问。
　　纪凉收起针具，抬眼看她：“你希望我怎么做？”
　　楚惊雪沉默片刻：“纪家是太子党羽。你父亲纪明堂，三年前靠太子的提拔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你那个嫡姐纪柔，去年及笄礼，太子送了一对南海明珠。”
　　言下之意：纪家全员，都是太子的狗。
　　而纪凉这个庶女，原本就是弃子，用来冲喜、背锅、然后悄无声息死去的弃子。
　　“我知道。”纪凉语气平静，“我不是原来的我，样子是纪凉，芯子不是，不管你信不信。”
　　楚惊雪看着她：“你现在说你是术士我都信，大婚就发现了，你和寻常的不一样，世人见我，皆畏我三分，你与我，好似平等的关系，深宅姑娘怕是更不肯直视我。”
　　纪凉走到铜镜前，开始梳头。
　　镜中的脸温婉柔弱，她故意将眉眼描得更低垂些，做出怯懦的模样。
　　纪凉没有解释太多：“所以今日回门，太子会做两件事。”她一边绾发一边说，“第一，试探你到底死没死。第二，如果我这个棋子不听话，就当着我的面，敲打纪家，让我知道，离了纪家、离了太子，我什么都不是。”
　　楚惊雪眼底的好奇更甚：“不怕吗？”
　　“怕？”纪凉转身，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连死都经历过，还怕活人？”
　　她走到衣柜前，挑了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浅青半臂，既不张扬，也不至于太寒酸。
　　然后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支素银簪子，插在发间。
　　“你需要我配合什么？”楚惊雪问。
　　“躺着。”纪凉说，“装得更虚弱些。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动气，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情绪波动。”
　　楚惊雪皱眉：“你要独自应对？”
　　楚惊雪原想着陪着她去，大不了吃颗逆转丹……
　　“嗯。”纪凉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黑色的丸药，走到床边，俯身凑近，“以防调虎离山，用的时候含在舌下，别咽，你咬破它，会咳血，但无毒，只是看起来吓人。”
　　楚惊雪接过药丸，指尖碰触到纪凉的掌心，酥酥麻麻的……
　　“哪来的，自己做的？”
　　“以后再同你解释。”纪凉直起身。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少夫人，车马备好了。老爷夫人派人来催了。”
　　纪凉深吸一口气，脸上怯懦的神情瞬间到位。
　　她低声对楚惊雪说：“等我回来。”
　　然后转身，推开房门。
　　纪府离将军府不算远，马车行了约莫两刻钟。
　　纪凉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直播界面开着，弹幕在滚动：
　　【要见娘家人了！主播紧张吗？】
　　【按照宅斗套路，嫡母和嫡姐肯定要刁难】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注意情绪，好好活着】
　　纪凉在心中回应：“放心。”
　　马车停下。
　　帘子被掀开，纪凉扶着丫鬟的手下车。
　　纪府门前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金戴银，面相刻薄，正是纪凉的嫡母王氏。
　　旁边站着个少女，容貌娇艳，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是嫡姐纪柔。
　　后面跟着纪凉的父亲纪明堂，以及几个庶出的弟妹，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哟，三妹妹回来了。”纪柔先开口，“冲喜冲得可好？楚将军……还活着吗？”
　　王氏拉了她一下，假意训斥：“怎么说话呢！”然后转向纪凉，挤出个笑，“凉儿回来了。快进来，太子殿下今日特意过府，说要见见你呢。”
　　太子果然来了。
　　纪凉垂下眼，做出惶恐状：“太子殿下……为何要见妾身？”
　　“自然是关心楚将军的病情。”纪明堂开口，语气严肃，“进去再说。”
　　一行人往正厅走。纪凉跟在最后，脚步虚浮，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正厅里，太子萧衍正坐在主位喝茶。
　　他约莫二十五六，面容俊朗，穿着杏黄常服，嘴角含笑，看上去温文尔雅。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纪凉跪下行礼，声音发抖。
　　“起来吧。”太子的声音很温和，“你便是纪家三姑娘？抬起头来。”
　　纪凉抬头，眼神怯怯地看了太子一眼，又迅速低下。
　　太子打量着她，笑了笑：“倒是个标致人儿。楚将军可还好？”
　　“将军……将军她……”纪凉眼眶瞬间红了，“太医说，就这三五日了……”
　　太子叹了口气：“真是天妒英才。不过你能去冲喜，也是尽了心意。今日回门，本宫特意备了份礼，算是慰劳你。”
　　他拍了拍手。
　　两个侍卫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进来，放在厅中。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白银，以及几匹上好的锦缎。
　　“这些，是赏你的。”太子说，“另外，本宫还给你带了个人。”
　　他侧了侧身。从屏风后走出一个老嬷嬷，面容严肃，眼神精明。
　　“这是宫里的孙嬷嬷，最懂调理身子。楚将军既然病重，你侍疾辛苦，让孙嬷嬷去将军府帮衬你几日，也好让你轻松些。”
　　纪凉心中一凛。
　　送嬷嬷是假，安插眼线是真。
　　这孙嬷嬷，恐怕是去确认楚惊雪到底死没死，顺便监视她。
　　她立刻跪倒，磕头：“殿下厚爱，妾身感激不尽！但……但将军她如今见不得生人，稍有惊扰便咳血不止。前日一个丫鬟不慎打翻了药碗，将军便呕了半盆血……妾身实在不敢再让外人近身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肩膀颤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太子眯了眯眼：“哦？这么严重？”
　　“千真万确！”纪凉抬头，泪流满面，“妾身这几日不眠不休，才勉强吊住将军一口气。若是嬷嬷去了，将军受了惊扰……妾身万死难辞其咎啊！”
　　她一边哭，一边悄悄观察太子的表情。
　　太子似乎在权衡。
　　这时，纪柔忽然开口：“三妹妹，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孙嬷嬷会害楚将军似的。太子殿下是一片好意，你怎么能推拒呢？”
　　王氏也帮腔：“是啊凉儿，殿下赏你的人，那是天大的恩典。你可别不识抬举。”
　　压力全压在了纪凉身上。
　　直播弹幕已经急了：
　　【卧槽这嫡母嫡姐好毒！明显是太子一伙的！】
　　【主播快想办法！这嬷嬷绝不能进将军府！】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注意血压，你脸色开始发白了】
　　纪凉咬了咬唇，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转向纪明堂，重重磕了个头：“父亲！女儿知道，女儿是庶出，自幼不得父亲疼爱。但女儿今日说句掏心窝的话，楚将军若此时死了，女儿作为冲喜新娘，必是要陪葬的！”
　　她抬起泪眼，看向太子：“殿下，妾身不怕死。但妾身若死了，这冲喜反成催命的名声传出去，对殿下、对纪家，恐怕都不好吧？外人会说，是殿下送去的冲喜新娘克死了将军……甚至会说，是殿下不想让将军活！”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
　　太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纪明堂脸色煞白：“你胡说什么！”
　　“女儿是不是胡说，父亲心里清楚。”纪凉豁出去了，她跪直身子，一字一句，“将军现在吊着一口气，外人只会说冲喜有了点用。但若将军在这时候死了，所有人都会盯着将军府、盯着纪家、盯着东宫！殿下，您真的愿意惹这一身腥吗？”
　　她说完，伏地不起，肩膀微微颤抖，像是用尽了全部勇气。
　　太子盯着她，良久，忽然笑了。
　　“好，好。”他站起身，走到纪凉面前，亲手扶她起来，“没想到纪家三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他的手很凉，握住纪凉手腕时，带着审视。
　　“既然你这么说，孙嬷嬷便不去了。”太子松开手，语气恢复温和，“不过，楚将军的病，本宫实在牵挂。这样吧，三日后，本宫派太医去府上请脉，你总不能再推辞了吧？”
　　三日后。太医。
　　这是最后的试探。
　　纪凉低头：“妾身……遵命。”
　　“好了，今日回门，本是喜事。”太子转身坐回主位，“纪大人，设宴吧。本宫正好有些户部的事，要与你商议。”
　　纪明堂连忙应下。
　　宴席设在花园水榭。
　　纪凉被安排在末座，无人理会。
　　她安静地吃着面前的素菜，耳朵却竖着，听太子和纪明堂的对话。
　　大多是些朝堂琐事，但有一句，引起了她的注意：
　　“……北疆军权，楚惊雪一倒，陛下属意让赵括接手。此人虽是个庸才，但好掌控。只是楚惊雪麾下那几个副将，不太安分。”
　　“殿下放心，那几个武夫，翻不起浪。倒是楚惊雪那个军师……”
　　“已经处理了。”
　　纪凉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军师。
　　听楚惊雪提过，她的军师之位也是空缺。
　　原来不是空缺，是被处理了。
　　宴至中途，纪柔忽然端着酒杯走过来，笑意盈盈：“三妹妹，姐姐敬你一杯。恭喜你……嫁入将门。”
　　最后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纪凉起身，接过酒杯，低眉顺眼：“谢姐姐。”
　　“不过妹妹啊，”纪柔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楚将军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呀？要不要姐姐帮你求求太子殿下，给你条活路？”
　　纪凉抬眼，看着纪柔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毒。
　　忽然，她笑了。
　　那笑容很浅，却让纪柔莫名打了个寒颤。
　　“姐姐。”纪凉轻声说，“你知道吗，我昨夜梦见娘亲了。”
　　纪柔一愣：“什么？”
　　“我娘说，她在地下好孤单。”纪凉的声音飘忽，“她说，害死她的人，很快就会去陪她了。”
　　纪柔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你娘是病死的！”
　　“是吗？”纪凉看着她，眼神幽深，“可娘亲告诉我，她是被人在药里加了东西……慢性毒，一点点耗死的。就像……”
　　她顿了顿，嘴角弧度加深：“就像楚将军中的那种毒。”
　　纪柔手一抖，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
　　纪凉立刻换回惶恐的表情，蹲下身去捡碎片：“对不起姐姐，是妹妹不小心……”
　　太子看向这边，眼神微沉。
　　宴席不欢而散。
　　临走时，太子叫住纪凉，递给她一个小锦盒。
　　“这是宫里秘制的安神香，对病人有益。”太子看着她，“三日后，太医会带着本宫的关切过去。希望楚将军……能有好转。”
　　纪凉接过锦盒，卑躬屈膝：“谢殿下。”
　　马车驶离纪府。
　　帘子放下后，纪凉脸上所有的怯懦瞬间消失。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盘精致的线香。
　　她取出一小截，闻了闻。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别闻！这香里可能有料！】
　　纪凉在心中道：“我知道。”
　　她把香掐灭，包好，收回袖中。
　　然后，她打开系统界面，用打赏值兑换了一瓶毒素检测试剂。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午后。
　　纪凉径直走进卧房。
　　楚惊雪还躺着，但眼睛是睁开的，正望着帐顶。
　　“回来了？”她声音平静。
　　“嗯。”纪凉脱下外衫，走到床边坐下，从袖中取出那盘香，“太子送的。”
　　楚惊雪瞥了一眼：“有毒？”
　　“应该。”纪凉说，“但我需要确认一下。三日后，太医院的太医会来给你请脉。”
　　楚惊雪沉默片刻：“你今日如何？”
　　纪凉顿了顿，忽然笑了：“我吓了纪柔一跳。”
　　她把宴席上的事简单说了。
　　楚惊雪听完，嘴角竟也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你娘是被毒死的？”
　　“纪凉的记忆里，是。”纪凉眼神冷了下来，“所以纪柔反应才那么大。她或许不是主谋，但一定知情。”
　　楚惊雪看着她：“你想替她报仇？”
　　“嗯，算是为她做点事。”纪凉坦然，“但不是现在。”
　　她起身，去准备药膳。走到门口时，楚惊雪忽然叫住她。
　　“纪凉。”
　　“嗯？”
　　“今日，辛苦你了。”
　　纪凉回头，看见楚惊雪靠在枕上，晨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那双极黑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不辛苦。”纪凉说，“交易而已。”
　　她转身离开，没看见楚惊雪凝视她背影的眼神。
　　直播弹幕飘过：
　　【她心疼了她心疼了！】
　　【这明明就是双向奔赴！什么交易！我不信！】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情绪波动有点大，建议深呼吸】
　　纪凉关掉弹幕。
　　她走到小厨房，开始煎药。
　　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看着跳跃的火苗，忽然想起楚惊雪腰腹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为了救一个孩子。
　　这样的人，不该死在阴谋里。
　　她握紧了药勺。
　　三日后。
　　太医要来。
　　她和楚惊雪，必须演一场足够逼真的戏。
　　夜深了。
　　楚惊雪忽然在梦中咳嗽起来。纪凉立刻惊醒，起身查看。
　　是余毒引发的痉挛。她熟练地取针，刺入几个穴位，又喂了楚惊雪一点温水。
　　楚惊雪缓过来，在昏暗中看着她：“你一直守着？”
　　“嗯。”
　　“为什么？”楚惊雪问，“交易里，没要求你这样。”
　　纪凉沉默了一会儿。
　　“一见钟情。”
　　“……”
　　楚惊雪翻过身，闭上眼，呼吸渐稳。
　　纪凉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背影，许久。
　　然后，她打开系统界面，用剩余的打赏值兑换了一样东西，初级毒理分析手册（附常见宫廷毒物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