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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女人 ...

  •     01

      我小的时候在农村上学。那会还是零几年,村里虽然不说有多少年轻人,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人走村空。我还记得夏天傍晚家家户户炊烟徐徐,大家都嫌屋里热,都端着碗在村口聚在一起吃饭的日子。

      我家老房子的后面住了一个寡妇老娘和傻儿子。打小我有记忆起,这寡妇就一直照顾着她的傻儿子寸步不离身。

      傻儿子吃饭,他老娘一勺一勺地送到他嘴里;傻儿子上厕所,他老娘还要把屎把尿地给他擦屁股提裤子;傻儿子指着我们小孩说要和我们一起玩跳方格,他老娘阴着脸对我说,启明带着你弟弟一块玩,不然晚上我往你被窝里塞蝎子。

      我妈和我说这寡妇以前不是我们村的,“大山里走出来的女人,养蛊的,你看着她记得躲远点。”

      因此我们小孩从小就怕寡妇。

      我要说的这件事发生在09年的夏天,我上三年级。

      寡妇的傻儿子结婚了。

      我中午放学去他们家吃席,露天的红棚子搭起来把整个院子都罩住,太阳光透过红色大棚射出来的光印在大人们油光满面的脸上,只能让我想到菜市场里肉摊上的猪肉。

      我妈之前跟我说过,“红光一打起来,谁晓得肉是好的坏的。”

      我扒着先上来的凉菜填饱肚子,听见外面闹哄哄的才知道傻子他媳妇要过门了。

      我凑热闹地端着碗跟在大人后面踮脚去看新娘子长什么样。

      新娘子是被人抬进院子里的。

      她好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睡死了过去,抱着她进来的男人一边笑一边叫,新娘子进门了,大家闹一闹,沾沾喜气。

      我们这地方婚俗确实有闹洞房这一说。

      因此周围的猪肉们一哄而起,全围着新娘子过去了。

      我忙着吃饭,只看见站在堂屋里的傻子被寡妇牵着正笑得一脸傻气,闹洞房!闹洞房!

      寡妇给傻儿子戴正西服上的红花,一边戴一边朝那边的人群喊,摸够了赶紧还回来,一群穷酸相的没见过女人啊!

      我已经记不清婚礼后半程是怎么进行的了,小孩子吃完午饭要去上学,因此我童年对寡妇一家的最后印象就留在了傻儿子的婚礼上。

      02

      二十年后,我在美国接到一通来自故乡的电话。

      电话里是老家的村长,“启明啊,你们家的祖坟被暴雨冲毁了呀,你小辈出国了可不能没有孝心,小心你阿爸阿妈晚上找你啊。”

      是了,我的父母在我上研究生的时候出意外去世了。

      父亲因为家庭生计在我儿时就出门打拼。

      好在我上小学时他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并将老家的妻儿全部接到大城市里生活。

      我除了上了三年农村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是父母用金钱一路培养灌溉出来的。

      研究生我更是申请了美国的学校。

      父母出车祸去世后我将他们安葬在了老家。

      我悲痛之余发现国内基本上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让我留恋这片故土,因此处理好父母留给我的家产后,我就留在了美国。

      妻子是和我同期的留学生,她抱着三岁的女儿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要不和你一起去吧。”

      我用手指碰碰女儿的脸颊肉,笑道,“没事,你最近不是才出差回来,在家多休息几天。”

      03

      我回到了老家。

      村子里基本上没有年轻人。

      他们看见我开着车子走进这个泥泞的小村子,都走出来围观我。

      “这是不是张老三的娃子?你凑凑,这现在气派得很呐。”

      “他是不是去了美国当汉奸去了?崇洋媚外是不是!”

      “他回来干撒子来得嘛!”

      ……

      村长骑着三轮车在我身边停下,他上下扫视我,然后问道,“你是启明不是?”

      我赶紧点头,“是,我是张启明。”

      村长掏出烟沉默着抽了一会,接着让我上车,“走,我带你去看看你家的坟。”

      坟确实被冲散了。

      当年我忙着回去上学,用的是土葬,看着周围都是水泥加固的坟地,我有些愧疚和难过。

      村长还在抽烟,他对我开口,“启明啊,你伯爷爷对你说句公道话,上个月连着下了两个星期的雨,你这坟当时比现在还让人瘆人,要不是我拿着锹重新给你整,你这真是不孝了。”

      我听了这话大概能明白什么意思,从外套夹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我笑,“给您的一些谢礼。”

      村长默不作声收了,正要说些什么,又听见嘻嘻索索的声音。

      村长绕过去把人揪出来。

      “这死女子又在偷别人贡品吃,也不嫌忌讳!”

      是个穿着棉袄的女人。

      她默不作声地啃着手里的冷馒头,正偷偷看我。

      村长说,“还记得你家后面的寡妇不?他们家的种。”

      我问道,“他们一家呢?”

      “都死了,”村长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傻子他媳妇年夜饭上拿刀捅死的,这孩子命大,被发现的时候还有一口气。”

      我看着那女人,叹了口气,“她精神正常吧?”

      村长哼哼笑,“不正常能天天在这偷吃?”

      04

      我留在村子里的老房子过夜。

      清明时节,春寒料峭。

      村长给我送来一床棉被和一碗面条。

      吃完面后,我就着蜡烛的光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夜,我感觉有滑溜溜的东西爬进了我的被窝,我一个激灵就要坐起来。

      竟然是傻子他女儿。

      “睡觉吗?三十块钱一次,五十块两次。”

      那女人望着我笑,漏出白色的牙齿。

      我心下一动,在心里百转千回了一下,然后转身在枕头下拿出钱夹掏出来一张百元大钞,“我就在这留四天。”

      05

      我大约知道傻子女儿在村里是什么身份。

      因为村里女人看着她都吐唾沫。

      这村子里有个教书的老师也在打光棍,他貌似是傻子女儿的常客。

      但是这一切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完事之后,傻子女儿给我拿了一个册子,问我能不能把这上面的字念给她听。

      我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字写得张牙舞抓的。

      我告诉她说,这上面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对夫妻过于相爱,妻子死后,丈夫悲痛后用家族的秘法把妻子的魂魄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然后再续今缘。

      我念完之后有些想笑,“那老师写的?有点老套啊。”

      傻子女儿摇头又点头。

      我给她提建议,“你这样下去是不可行的,不如你和那老师说个亲凑合着过算了,不然你老了怎么办?”

      傻子女儿又是摇头又点头。

      我怀疑她其实脑子有点遗传她爹。

      “我后天就要走了,”我从钱夹里又掏出五张毛爷爷塞给她,“留着买点吃的用的。”

      她看着那些钱,又漏出牙齿笑。

      06

      父母的棺材因为被水冲出来,我又联系人送了新的过来。

      村里人说这重新安坟是大事,要看日子的。

      我笑笑没说话,转眼就把这件事情干妥当了。

      村长给我联系了修坟的人,因为下雨天路上不好走,他们要在白天才到。

      晚上下起来雨,狂风阵阵的。

      我和那女人云雨过后,只觉得脑子受风着凉了,痛得异常厉害。

      傻子女儿在一旁给我揉额头,然后轻声问我,你明天是不是就要走了。

      “对啊,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头痛难忍,“明天上午办完正事就该走了。”

      那女人给我用了些劲,低声道,“我再给你揉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07

      村长站在村口和我寒暄。

      他平时扣扣搜搜的,三十块钱还要给我砍一半!

      我心里不耐烦但还要笑着应付他。

      是了,笑就对了。

      这群男人就爱看我笑。

      “你这车不开了?”村长抽着烟问我。

      我眼珠子一转,想着电视机里放的剧情,“车子进水坏了,等我到市区让人拉走修一下。”

      等好不容易坐上去县城里的面包车,我正巧看着那老光棍从他家门里出来。

      我笑了,一个破教书的怎么比得上开小轿车的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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