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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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宴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时代符号。
机场的VIP通道外，人声鼎沸，闪光灯几乎将黑夜变成了白天。
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终于，肖宴出来了，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大明星，他穿着某顶级奢侈品牌早秋还未公开发售的黑色大衣，剪裁利落，衬得身形愈发修长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保镖艰难开辟出的狭窄通道里，略微对几个几乎要冲破防线的镜头方向颔首。
“肖宴！看这里！”
“宴哥！新电影大卖！”
“哥哥辛苦了！”
助理小跑着跟在侧后方，低声快速确认接下来的行程：“宴哥，车已经备好，直接去‘星幕盛典’现场。造型团队在车上等。李导那边刚来消息，说晚上颁奖礼后的酒会，务必请您赏光，几位投资人很想见您……”
肖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脚步未停。墨镜后的目光掠过狂热的人群，掠过那些写满爱慕、崇拜、追逐的脸，跟粉丝挥了挥手后转身上车。
这不是他第一次享受这种顶礼膜拜。从他凭借一部小成本文艺片横空出世，摘下国际A类电影节影帝桂冠开始，这种场面就成了日常。杂志封面轮流登，高奢代言接到手软，剧本堆成山只等他点头。合作的导演，从国内名导到好莱坞巨头，他的名字就是票房和口碑的双重保障。粉丝说他眼里有故事，沉静时如深湖，波动时似海啸，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媒体称他为“娱乐圈最后一个神话”，年轻、英俊、演技封神、毫无绯闻，完美得不像真人。
只有肖宴自己知道，这片看似无边的星光坦途之下，埋着什么。
是血，是来不及冷却的体温，是程野最后看向他时，那双渐渐失去焦距、却依旧温柔含笑的眼。
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喧嚣的夜晚，名利场的酒会衣香鬓影。程野还不是后来媒体报道里那个“因抑郁症不堪压力选择结束生命的年轻画家”，他只是肖宴的恋人，一个有着惊人才华和清澈眼眸的大男孩。他们躲在露台的阴影里偷偷牵手，分享一杯香槟，看脚下城市的灯火如破碎的星河。程野的眼睛亮晶晶的，说等他的画展办成，就用赚来的钱带肖宴去冰岛看极光。
极光没看成。一场针对肖宴的、来自业内某个庞大资本势力的恶意狙击，阴差阳错地，最先碾碎了毫无防备的程野。伪造的丑闻、泼天的脏水、无休止的恐吓与骚扰……那双拿画笔的手，最终没能握住生的希望。媒体报道轻描淡写，将一切归咎于“脆弱艺术家的心理问题”。只有肖宴知道，那窗台上摇摇欲坠的空颜料管，地上散落的、被踩脏的画稿，还有那份被强行“调解”掉的、指向清晰的证据，意味着什么。
从那一刻起，站在领奖台上手握奖杯的肖宴，对着镜头微笑接受采访的肖宴，在片场一遍遍打磨角色的肖宴，就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披着星光铠甲、内里却浸满毒液与寒冰的复仇者。他不动声色地向上爬，用绝对的演技和商业价值武装自己，小心避开明枪暗箭，暗中搜集着一切能扳倒那座庞然大物的碎片。他笑得越完美，心就越冷硬。程野的名字成了胸口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夜深人静时，噬咬得他骨髓都发疼。
他不再喜爱星光。他只想把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东西，拖到烈日下，烧成灰烬。
保姆车滑入夜色，将疯狂的喧嚣隔绝在外。车内光线柔和，顶级造型师小心翼翼地为他打理发型。肖宴闭着眼，任由摆布，脑海里却纷乱地过着近期接触的几个项目和潜在的合作方关系图，分析着哪些可以借力，哪些必须警惕。
手机在掌心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是特别关注分组里，一个沉寂了数年、永远不再会有新动态的社交账号自动弹出的“生日提醒”。程野的生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猝不及防的钝痛让他几乎维持不住表情。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那些华丽的霓虹在他眼里扭曲成模糊的光斑。
“宴哥？不舒服吗？”助理敏感地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
“……没事。”肖宴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重新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一丝早已不存在的温度。太久了。久到他快要忘记，被人全心全意依赖、毫无保留爱着，是什么感觉。久到他快要以为，自己余生都将活在这华丽而冰冷的躯壳里，直到复仇完成，或者一同毁灭。
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一个平时绝不会打开的、嘈杂的直播平台APP。推送页面光怪陆离，各种夸张的标题和妆容精致的面孔晃过。他下意识想关掉，指尖却顿住了。
新人推荐区，一个封面极不起眼的小直播间吸引了他的目光。封面上的男孩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做出吸引眼球的表情或姿势，只是安静地坐在略显简陋的房间里，侧脸对着镜头，眼神有些游离，又带着点强撑的镇定。暖黄的灯光打在他柔软的栗色头发和长长的睫毛上，在鼻翼旁投下小片阴影。
那侧脸的轮廓，那眉眼……
肖宴的呼吸骤然停滞。
像是一道细微却尖锐的闪电，劈开他心口厚重冰封的一个角落。
不是一模一样，程野更英气些，性格更飞扬。
但这个男孩……漂亮的眼睛里没有自信，全是对刚开始直播的不适应，应该是不知道说什么，他好像正在分享自己今天的日常，其实肖宴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讲什么，因为只是看着这张脸，心就已经开始疼了……
竟有七分相似。
他点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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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林漾，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耳机里只有自己放得极轻的背景音乐声，和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电脑屏幕上，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可怜巴巴地跳动着：17，22，15……进来的人大多停留不到十秒，又无声无息地离开。留言区空空荡荡，只有系统自动滚动的欢迎词。
这是他开播的第三天。也是他人生中，最手足无措的三天。
房间很小，是城郊老旧小区的一间出租屋，墙壁有些泛黄，窗外的视野被另一栋灰扑扑的楼挡得严严实实。唯一的光源是桌前那盏他从家里带出来的、样式老旧的台灯，灯罩边缘还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缝。摄像头是以前玩票时买的普通型号，像素一般，摆弄了半天角度，也只能勉强照出他上半身和身后那面空荡荡的墙。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洗得有些发软，但很干净。这是他现在最好的一件衣服了。曾经衣帽间里塞满当季新款、连标签都懒得拆的林小少爷，如今对着镜子扣好最后一颗纽扣时，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家道中落，像一场毫无预兆的飓风。父亲公司资金链断裂的传闻变成现实，银行催收，合作伙伴反目，资产查封……不过短短数月，林家那座华丽的堡垒便轰然倒塌，只剩一地狼藉和天文数字的债务。父亲一夜白头，母亲以泪洗面，往日围在身边的朋友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比秋风吹落叶还快。
从云端跌落泥泞，需要多久？林漾用二十岁的人生，得到了答案：一百天。
卖掉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母亲偷偷塞给他的、外婆留下的玉镯后，他看着手机上催债的信息和卡里仅剩的、甚至不够支付下季度房租的余额，知道不能再等了。读书？奖学金勉强覆盖学费，生活费却毫无着落。打工？他尝试过去便利店，却因为不熟悉操作和过于“少爷”的气质被委婉劝退。去餐厅端盘子，打碎了一摞碗碟，赔的钱比赚的还多。
走投无路之下，是合租的室友，一个在底层挣扎多年的小主播，看他实在窘迫，提了一句：“你这张脸……不去直播试试？好歹来钱快一点。”
脸。曾经他最不在意的东西，如今竟成了唯一的、可悲的筹码。
他对着黑洞洞的摄像头，练习了无数次微笑，说话，甚至学别人唱了一首简单的歌。可真到了镜头前，大脑却一片空白。准备好的话题忘了，歌曲的调子跑到天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只能僵硬地坐着，偶尔看一眼寥寥无几的留言，声音干巴巴地回应：“大家晚上好……谢谢‘用户7382’进入直播间……”
谢谢。除了不断地说谢谢，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慢慢收紧。他害怕被人认出来——虽然林家倒台在本地新闻上只占了很小一块版面，但互联网有记忆，他害怕那些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更害怕无人问津，害怕连这最后一条看似轻松的路也走不通，那他和父母该怎么办？
留言区突然飘过一条弹幕：
“新人？长得还行，就是太木了。”
“主播会唱歌吗？唱个《来亲亲》听听？”
林漾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是害羞，是难堪。他确实练了歌，但《来亲亲》……他张了张嘴，声音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廉价的鼠标垫边缘，关节绷得发白。
又一条弹幕：“哑巴了？没意思。” 随后，那个代表观看人数的数字，减了一。
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勉强鼓胀的气球。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做不好？是不是注定要拖着父母一起坠入更深的深渊？
眼眶有些发热，他连忙低下头，假装调整摄像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把那股酸涩逼回去。不能哭。哭了更没人看。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试图挤出一个更“专业”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寥寥几条挑剔的弹幕压垮时，屏幕中央突然炸开一团虚拟的、廉价的动画效果——一颗小小的、闪着微光的“小心心”。
同时，一条系统提示伴随着礼物特效缓缓浮现：
【用户“Y” 送出了礼物“小心心” x1】
紧接着，一条简洁的留言出现在屏幕上，来自那个刚刚送完礼物的“Y”：
“别怕。”
停顿了一下，又跳出一句：
“你做得很好。”
很简单的话，甚至带着点网上常见的、客套的鼓励语气。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昂贵的价值，只是一颗最普通不过的免费礼物。
可就在那一瞬间，林漾愣住了。
他看着那两行字，看着那个简洁到只有一个字母的ID，看着那颗还在屏幕上微微闪烁的、廉价的小爱心。几天来积攒的所有紧张、惶恐、自我怀疑、无地自容，好像突然被这两句平平静静的话，轻轻地、稳稳地托住了一下。
没有挑剔他的僵硬，没有要求他表演什么，只是告诉他，别怕。
林漾的鼻子猛地一酸，这次他没忍住，眼眶迅速泛起红晕。他连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向摄像头时，努力想对那个“Y”露出一个真正的、带着感激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脆弱，有些笨拙。
“谢……谢谢‘Y’……”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却多了点活气，不再那么干巴巴，“谢谢你的小心心。”
他不知道屏幕那一端的人是谁，是路过的无聊观众一时兴起，还是别的什么。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善意，对于此刻漂泊在冰冷海面、即将沉没的他来说，不啻于一根突然垂下的浮木。
他悄悄吸了吸鼻子，手指在键盘上蜷缩又松开，终于不再只是僵硬地挺直脊背。他尝试着，主动说了一句话，对着那个可能早已离开的“Y”，也对着空荡荡的直播间：
“我……我其实不太会唱歌，刚才太紧张了……你们想听点什么别的吗？或者，聊聊天？”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像初春刚破土、颤巍巍的嫩芽。
而城市的另一端，驶向璀璨盛典的保姆车内，顶流巨星肖宴，沉默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男孩微微发红的眼眶，和那个努力扬起的、脆弱却真实的笑容。
他缓缓地，退出了那个只有一个字母ID的账号。
车窗外的霓虹，依旧流光溢彩，喧嚣迷离。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心脏深处，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那颗微不足道的“小心心”，烫出了一个极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孔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