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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羊角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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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23年7月15日下午15;30,天上的雨下得粘腻,像一块浸了水的抹布捂在城市上空,灰蒙蒙得云层压得很低,连路边的梧桐树都垂着枝条,叶子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地面形成一片片深色的渍痕。我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天气,和二十五年前那个下午一模一样。
今天上午早些时候我跟我的朋友约好今天去远足露营,说是远足其实也就是主城比较偏僻的区域,从我们住的地方开车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周樱前一天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于是就决定大家一起去晒晒太阳享受一下日光浴。所以她一大早就在忙活准备:“我们今天不仅要享受这纯天然的日光浴,我还要带上之前朋友送的白茶我们去自己泡茶喝,然后我再去买点零食和炸鸡,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休息日嘛!”我和小唐同样也很期待,于是一起收拾收拾就在开车赶过去的路上了。
车上放着音乐,小唐在开车,周樱在副驾驶唱歌拍照,而我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色神情忧伤,我们都在享受这一刻的时光,自由且愉悦。思绪一下被拉回我们读大学的时候,那时因为我们三个是同桌所以关系比较好,也都因为不想住校所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三室一厅合租,我是一个比较内向,情绪时常低落的一个人,所以我的大学生活也算是被她俩的乐观开朗治愈了。大学时期的周樱总扎着高马尾,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她是我们三个里面最热心的,谁遇到麻烦都是第一个冲上去帮忙,可以算得上是我们三人之间的“大姐头”。小唐是个很自律对自己人生很有规划的一个人,从大学时期开始他就健身控制饮食,干练的身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当时有很多学校女生都为他着迷,用那些小迷妹的口吻来讲他就是我们之中的“斯文败类”。那时的我们会在出租屋里分享同一碗麻辣烫,在图书馆里对着难懂的专业课皱眉,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畅谈人生,说以后要留在同一个城市,永远做彼此的后盾。大学生活就像一场被按下快进键的默片,热闹却空洞。后来我们果然都留在了这座城市,周樱工作的地方在“儿童走失中心”专门帮助市民寻找那些走失的儿童,也会有小孩子走丢了到她们那儿提供联系人和联系方式等待大人来接,小唐则是去当了健身房的教练助教,我选择了一个公司做销售行业,我们三个人都在努力的工作,不过幸好每天下了班回家还能一起享受一顿晚餐,也算是无趣生活中的一丝慰藉。
到了露营的地点由于周末人多不好停车,我们只好把车停在离露营地1km左右的地方直接在旁边找了一块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开始布置了一切。我们就这样坐在折叠凳上喝着自己泡的茶享受阳光,他们在吃炸鸡零食,但我因为上班之后身材走样的我最近在减肥,所以我自己带了馒头来吃,这时周樱接到一个电话是她工作单位打来的,说有人找她必须要见到她本人,明明是休息时间却偏偏遇到了这种事情,但没办法万一是很重要的事情呢,我和小唐也就商量了决定跟她一起去,大不了事情弄完了我们再一起回露营的地方,于是我们收拾收拾就走了,东西放上车才注意到我那才咬了一口的馒头没拿,也不想再走回去了,一起上车往周樱工作的单位驶去。
车子驶近儿童走失中心时,牌匾上 “关爱走失儿童” 六个红漆字像被水浸过般晕染开来,我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突然冒出来的童年碎片在脑海里不停冲撞 —— 泛黄的墙纸、消毒水的味道、我攥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告诉她说 “等我回来”,还有一双始终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吴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小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车子已经停在中心门口,路灯的光透过玻璃门照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值班室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周樱推开车门:“这是怎么回事,我先进去问问情况。”
走进中心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压抑感扑面而来,和我记忆里外婆家的阴森感如出一辙。值班室里,一个戴着老花镜的阿姨正在整理文件,看到周樱立刻起身:“小周啊你终于来了,刚刚来了个人说她在找一个叫安安的孩子,但奇怪的是,除了名字,其他信息都是空白的,还说一定要你来才能找到,所以我只好给你打了电话,我给你打完电话去给她倒水的功夫她就不在了,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阿姨的话刚说完,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壁纸竟然变成了我记忆中外婆家的正方形客厅布局,而原本被咬了一口的馒头,不知何时从我的外套口袋里掉了出来,滚到了值班室的地板上。更诡异的是,馒头接触地面的瞬间,墙上的时钟开始逆时针旋转,消毒水的味道变成了衣柜里的樟脑丸味。
“找回来,找回来……” 熟悉的念叨声突然从走廊深处传来,我猛地回头,只见三个长着周樱脸的身影站在黑暗里,这次她们的衣服上沾着泥渍,眼神空洞。周樱和小唐看见也吓了一跳,但周樱还是下意识挡在我身前:“你们是谁?”
黑暗里的身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向登记本,其中一个伸出手指,在信息栏上划过,刚刚还只有“安安”两个字的那一栏信息突然就被补充完整了:“1998年 7月15日,衣柜,馒头,安安,她在等你。”我浑身一僵,1998年7月15日,正是我童年记忆里那个小女孩消失的日子!
这时,手机再次震动,弹出一条陌生短信,发送人显示为 “X”:“吴林,你终于又想起来了?当年你把她藏在衣柜里,却忘了回来找她。我们都是她的影子,一直在等你把她‘找回来’。” 短信下方附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衣柜和外婆家的一模一样,衣柜深处,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被咬了一口的馒头,正是我记忆里扎着羊角辫的女孩。
地上的馒头突然开始冒烟,化作一缕青烟钻进我的手机里,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实时画面:外婆家的衣柜里,那个羊角辫女孩正睁着眼睛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三个周樱模样的身影慢慢靠近,声音变得温柔:“带她回家,吴林,完成你当年没做完的事。”
我攥紧手机,突然明白为什么馒头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口袋里,为什么记忆里外婆家的布局让我发怵 —— 这一切都是 “她” 的指引,是我潜意识里对遗忘的愧疚,编织出的一场续梦。周樱和小唐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担忧,而我知道,现在必须回到外婆家,回到那个衣柜前,把那个被我遗忘了二十多年的小女孩,从尘封的记忆里“找回来”。
当我们再次赶到外婆家时,房门虚掩着,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在亮着,播放着 1998 年的动画片。我一步步走向卧室,衣柜门自动打开,里面没有手机,没有馒头,只有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她伸出手,轻声说:“吴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我蹲下身,指尖触到小女孩微凉的掌心时,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彻底涌来。1998 年7月15日,也是这样一个粘腻的雨天,外婆临时要去镇上买药,让我照看邻居家寄养的安安。雨越下越打,我由于担心外婆年纪大了所以选择出门去找外婆,想着安安年纪还小跟我一路我也不能很好的照顾她,我就假装用玩捉迷藏的办法,让安安躲在衣柜里等会让外婆回来找我们,我从饭桌上抓了一个馒头给安安想着她边吃边等应该就不会无聊了,也就放心的出门了。
等我和外婆傍晚回家时,衣柜门紧闭着,但安安却已经不见了。外婆和安安的母亲急得发了疯,报警、贴寻人启事,却始终没有音讯。安安的母亲也跟丢了魂似的,从那以后我外婆就担起了照顾安安母亲的责任。后来她们为了生活能继续下去选择了搬走,我也再也没回过这个屋子,那份愧疚被我死死压在心底,化作成长路上挥之不去的阴霾 —— 原来我并非天生内向低落,而是被这场遗忘烙上了沉重的枷锁。
“吴哥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安安的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委屈,羊角辫上还沾着当年衣柜里的樟脑丸气息。她的身影半透明,像笼罩着一层薄雾,“我在衣柜里等了好久,听着外面的雨声,还有外婆喊我的声音,后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冷。”
周樱和小唐站在门口,脸上满是震惊,却没有丝毫退缩。小唐悄悄握紧了拳头,周樱轻轻走上前,蹲在安安身边,温柔地说:“安安,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吴林他一直很想你,他没有忘记安安,只是把这份痛苦藏在了内心最深处。
“我知道。” 安安转头看向我,眼睛亮得像星星,“这些年,我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他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偷偷摸他的头;他和你们一起笑的时候,我也跟着笑。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再想起我。”
手机屏幕突然闪烁,那张衣柜照片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 六岁的我和扎着羊角辫的安安,坐在外婆家的门槛上,笑得眉眼弯弯。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字:“原谅不是遗忘,是带着约定前行。”
“等等!” 我急忙伸手想去抓安安,却只抓到一片空气。衣柜门缓缓合上,客厅里的电视机突然黑屏,樟脑丸的味道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窗外飘来的雨后泥巴的味道。我站起身发现自己的眼眶早已湿润,心口的压抑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的轻盈。
我们没有再回露营地,而是开车回了家。路上雨停了,云层散去,夕阳透过车窗洒进来,暖融融的。周樱依旧在副驾驶唱歌,小唐跟着轻轻哼唱,我看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叶子上的水珠折射着阳光,像一串串晶莹的泪滴,神情却不再带着悲伤。
回到出租屋,我从饭桌上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周樱突然说:“其实,那个找安安的人,说不定就是安安的执念化来的。她知道你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想起她,才能原谅自己。”
小唐点点头:“而且,今天这个日子,二十五年前的雨天,或许不是巧合。是命运让我们一起来到这里,帮你完成这个迟到了二十五年的约定。”
我看着桌上的馒头,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个朋友,突然明白,童年的遗憾或许无法弥补,但那些陪伴在身边的人,那些未曾改变的友谊,就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安安没有真的离开,她化作了我心底的一道光,提醒我要珍惜当下,要勇敢地面对过去,要笑着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