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月传说：大明字骨师》以石

13、第十三章：红笔批命，在此一勾

　　【一、 老师改作业】
　　“赔……赔不起……” 面对那根指着鼻尖的巨大判官笔，戚伯圆很光棍地摊了摊手。他现在要钱没钱，要命半条，只有怀里的虎子和背上的黑锅是实打实的。 “要不……你把这三条狗炖了抵债？”
　　那横梁上的男人没理会戚伯圆的浑话。他看着那三条已经扑到脚下的墨獒，嘴角勾起一抹像是私塾先生看到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学生时的冷笑。 “字写得这么丑，也敢放出来咬人？” “影将军现在的审美，真是越来越差了。”
　　呼——！ 男人动了。他没有跳下来，而是倒挂金钩，手里那支巨大的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刺目的红光。那是【朱砂】。在这一片漆黑、污浊的字缝世界里，这一抹红，红得妖异，红得霸道，红得像是正午的烈阳。
　　“吼！” 领头的墨獒似乎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它放弃了戚伯圆，转头扑向空中的男人。它那只由狂草线条构成的利爪，带着撕裂规则的力量，狠狠抓下。
　　“笔锋太乱。” 男人轻飘飘地点评了一句。他手中的巨笔轻轻一点。 【批】。就是一个简单的、老师批改作业时打的“红勾”。
　　嗤！ 那只不可一世、刚才还能轻易撕裂岩壁的墨獒，在这个“红勾”面前，脆弱得像是一张草稿纸。红光触碰到黑墨的瞬间，并没有发生爆炸。而是发生了“修正”。墨獒那狂乱的线条，瞬间被这道红光强行“捋直”了。它的爪子缩了回去，它的獠牙被抚平，它那充满了攻击性的身体结构，在这一笔之下，被强行修改成了一团毫无意义的墨块。
　　“呜……” 墨獒发出了一声委屈的呜咽，然后—— 啪嗒。它散架了。变成了一滩规规矩矩的、死气沉沉的黑水，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凶性。
　　“这……这是什么妖法？！”谷城主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把它……写死了？”
　　“不是写死。” 子月靠在岩壁上，眼中的金芒微微闪动，“是【纠错】。” “他是字缝里的‘编辑’。他手里的那是【朱批笔】，专门用来把写错的、写乱的字，强行按回规矩里。” “这种笔，只有上面正文里的‘监察司’才有。”
　　那男人听到这话，随手一甩笔尖上的墨汁，淡淡补了一句： “这支笔，本来是给‘正文’改错字的。现在拿来批这些野狗，算是降维打脸。”

　　【二、 烂尾楼里的收容所】
　　那男人收拾完另外两条狗，轻巧地落在地上。他没有回答子月关于身份的问题，而是用那支巨大的笔，挑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瓷片——那是被墨獒撞碎的染缸碎片。 “这缸，是嘉靖初年的官窑。” 他叹了口气，一脸肉疼，“我用来养‘文气’的。现在碎了，文气散了。”
　　他转过身，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戚伯圆的手腕上。那里，有一行若隐若现的黑字：【欠债不还者，必有一日遭反噬】。
　　“哟。” 男人的眼睛亮了，“签了‘命条’的赖账鬼？” 他又看了看戚伯圆怀里的虎子，以及子月那虚弱却依旧高傲的神态。 “还有个无源的‘空字’，和一个落难的主笔。” “啧啧啧，这组合……有点意思。”
　　他收起巨笔，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算盘。噼里啪啦。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拨动声。 “染缸，作价纹银五百两，折合字缝精墨十斤。” “精神损失费、惊吓费、出手费……算你们个打包价。” 男人停下手指，笑眯眯地看着戚伯圆： “一共二十斤精墨。或者……给我打三年长工。”
　　“三年？！” 戚伯圆跳了起来，“你比那个苟掌柜还黑啊！刚才那老头才要三两！”
　　“那老头是个收废品的，我是个收藏家。” 男人纠正道，“我的价位自然不一样。” 他指了指溶洞深处的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外面，影将军的猎犬还在搜山。苟掌柜死了，这行间巷马上就会乱成一锅粥。” “你们三个，老弱病残孕（指着虎子），出去就是个死。” “但我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 “【朱砂界】。哪怕是影将军，也不想沾一身红墨水。只要我不点头，这字缝里没东西敢进来。”
　　戚伯圆看了看外面。确实，虽然墨獒死了，但那种被窥视、被锁定的感觉并没有消失。那个无头影子肯定还在附近徘徊。与其出去送死，不如…… “好！三年就三年！” 戚伯圆一咬牙，“反正老子债多了不愁！只要管饭，干啥都行！” 反正这条命早就被拿去当抵押品了，多一张欠条，不多。
　　“爽快。” 男人打了个响指，“成交。跟我来吧。” “去哪？” “去我的书房。”

　　【三、 被废弃的世界】
　　三人跟着男人穿过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原本以为会是个阴暗的密室。但走进去之后，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彻底惊呆了。
　　这哪里是书房。这是一座城。一座未完成的、悬浮在虚空中的、残破的城。
　　这里没有天空，只有大片大片的留白。脚下也不是土地，而是无数张稿纸堆叠起来的厚重基座。远处，亭台楼阁林立，但都很奇怪—— 有的楼阁只盖了一半，后面就是空气；有的桥梁通向虚无；有的树木只有树干，没有树叶。就像是一个画家画了一半，觉得不满意，随手扔掉的废稿。
　　“这……这是哪？”谷城主看着这光怪陆离的景象，酒都忘了喝。
　　“这是【废稿陵园】。” 男人走在前面，语气变得有些萧索，“也就是你们俗称的……烂尾楼。” “这里的一切，都是曾经有机会成为‘正文’，但因为各种原因——写偏了、写崩了、或者作者太监了，而被遗弃的世界碎片。”
　　他指着远处一座只有半截的宝塔： “那是《西厢记》的初稿，因为写得太露骨，被删了。” 又指着一条断流的河： “那是某个不知名书生写的水经注，因为考据错误，废了。”
　　“而我……” 男人停在一座挂着【悔字阁】牌匾的破楼前，转过身，对着三人微微一笑： “我是这里的看门人。” “鄙人复姓朱笔，单名一个判字。” “道上给面子，叫一声朱判官。”

　　【四、 第一份工作：修补尸体】
　　“到了。” 朱判官推开【悔字阁】的大门。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满屋子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各种残肢断臂——不是人的，是字的。一撇、一捺、一个偏旁、一个部首。它们被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像是一堆精密的零件，正在等待着被重新组装。
　　“你们的工作很简单。” 朱判官指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笔画： “分类、清洗、修补。” “这行间巷里，每天都有无数的字死去。苟掌柜那种人，只知道把它们熬成墨水吃掉。那是暴殄天物。” “每一个字，都有它的魂。” “我要你们把这些还能用的笔画挑出来，洗干净上面的怨气，然后……” 他指了指房间中央，那里有一张巨大的案台。案台上，铺着一张残破不堪的卷轴。 “帮我把这个……补全。”
　　子月走上前，看了一眼那张卷轴。只一眼，她的脸色就变了。 “这是……”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大明龙脉图】的……废稿？”
　　“眼力不错。” 朱判官赞许地点点头，“这是当年某位‘抄书人’犹豫过、最后没用的那一版方案。” “我想试试……”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 “如果把这版废稿修好了，能不能……再造一条龙？”
　　戚伯圆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一件事：这活儿，是个技术活。而且是个掉脑袋的活。 “那个……老板……”戚伯圆弱弱地举手，“我大字不识几个，就会写欠条。这修龙脉的活……我干不了啊。”
　　“你不用修。” 朱判官指了指戚伯圆，又指了指旁边的谷城主： “你俩负责洗。” “去外面，把那些刚运回来的‘尸体’（废字），扔进池子里，用你的【日骨】把上面的墨毒烤干，用他的【疯风】把怨气吹散。” “至于修补……” 他看向子月： “这是执笔者的活。”
　　“那我呢？那我呢？” 虎子从戚伯圆身后探出头，一脸期待。朱判官看着虎子，那双丹凤眼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深意。他蹲下身，摸了摸虎子的头： “你啊……” “你是模特。” “我们需要照着你……才能画出那条龙的眼睛。”
　　子月听到这句话，指尖的骨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天道没敢写的那一笔，可能要被这个疯子补上了。而这孩子，到底是点睛的神来之笔，还是毁掉一切的败笔？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