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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风是无形的刀,名为“空生”的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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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道最恨的东西,叫自由】
“起风了。”
谷城主轻声说了一句。
那一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狂风大作的呼啸,也没有飞沙走石的喧嚣。
相反,风停了。
整个书房,乃至整个历史切片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抽干了。
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真空”降临了。
戚伯圆张大了嘴,却吸不进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肺叶像是被铁板挤压着,眼球因为缺氧而暴突。周围的桌椅、碎片、甚至漂浮的灰尘,都静止在半空,维持着一种即将崩解的姿势。
极静。
极寒。
极压。
风的恐怖,从来不在于它吹得有多狂。
而在于它不吹的时候。
那是暴风眼里的死寂,是万物屏息的臣服。
谷城主站在那片死寂的中心。
他手里的玉佩已经彻底融化,沁入了他的胸口,化作那个完整的、青色的【风】字。
那个字不再是只有狂野的一撇。
右边那一捺,终于补齐了。
那一捺不是笔画,而是一道道流动的、看不见的气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灵与锋利。
“嘶——”
一声极轻的裂帛声。
谷城主的指尖,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血口。
鲜血渗出,却并没有滴落,而是瞬间被周围的真空吸成了红色的雾气,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风无形,但掌控风……要先被风割一次。
这是规矩。也是代价。
“老谷……”戚伯圆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脸憋得青紫。
谷城主睁开眼。
那双原本浑浊、醉醺醺的眼睛,此刻清亮得吓人。他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青色,里面仿佛藏着万里的长空,和无拘无束的流云。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渗出的血,嘴角勾起一抹狂放的笑:
“我没事。”
“我只是……想起来了。”
“这块玉佩,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当年那个村子被抹掉的时候,他把它塞进了我的怀里。”
“他说:‘风无形,故无常;风无骨,故无伤。但若风起了杀心,它就是这世上最快的刀。’”
呼——!!!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被抽离的空气瞬间倒灌而回。
巨大的气压差,制造出了一场毁灭性的内爆。
原本摇摇欲坠的书房,在这股力量下瞬间解体。不是倒塌,而是被震碎成了齑粉。
子月站在风中,长发狂舞,衣袂猎猎作响。
她看着那个悬浮在谷城主胸口的【风】字,眼神复杂,带着三分忌惮,七分敬意。
“风字根……千年无人能守。”
她在风中低语,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因为它太野,太狂,不受管辖。”
“风不是力量,是自由本身。”
“而自由……是天道最讨厌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向头顶那片已经开始扭曲的天空:
“风回位了。影将军……怕的就是这一天。”
【二、 它怕这段历史逃出去】
轰隆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子月的话,头顶传来了一阵沉闷至极的雷声。
那不是普通的雷。
那是天道被激怒后的咆哮,是规则被挑衅后的震怒。
“不好!”
子月脸色骤变,那是戚伯圆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惊慌。
“影将军启动了【墨雨大阵】!”
“我们改了历史,又找到了风字根,他这是要……洗地!”
“洗地?”戚伯圆抱着孩子,缩在墙角,“啥意思?把咱们冲走?”
“不。”
子月死死盯着天空,“没那么简单。”
“墨雨不是杀戮,是删除。”
“他不怕我们逃出去,他怕的是这段被改写的历史逃出去!”
“一旦我们带着记忆离开,这段‘胡惟庸是被冤枉’的真相就会变成野史,甚至变成正文的隐患。”
“所以,他要彻底抹掉这里。连天都要假装这里从未发生过。”
“被墨雨洗掉的,不是人……是存在本身。”
话音未落。
那个已经开始崩塌的“历史切片”上方,天空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丑陋的口子。
哗啦啦——
黑色的雨,倾盆而下。
那不是雨水。
那是滚烫的、粘稠的、腐蚀性极强的【死墨】。
每一滴墨落下,都会在地面上烧出一个黑洞。
那些原本静止的假山、回廊、还有那些没有脸的丫鬟家丁,在接触到墨雨的瞬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接融化成了一滩滩黑水。
整个世界,正在被强行格式化。
【三、 我三百年前就该死了】
“跑!往河里跑!”
朱判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废墟之上。
他手里那支巨大的判官笔已经断成了两截,身上全是黑色的墨痕,原本那身洗得发白的长衫,此刻已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丧家之犬。
相反,他站得笔直,像是一支插在地上的笔。
“这个切片要被清空了!再不跑,我们都得变成废墨!”
他指着不远处那个通往【字句长河】的虚空裂缝。
五人冲出书房废墟,却发现外面的庭院已经变成了墨海。
脚下的地面正在消失,四周的景物正在虚化。
唯一的出路,就是那个裂缝。
但那个裂缝,正在愈合。
无数黑色的、带着倒钩的墨线,像是有生命一样,正在疯狂地缝合那个出口。那是影将军的手段,他要关门打狗,一个不留。
“来不及了!”
戚伯圆看着那个只剩下井口大小、还在不断缩小的裂缝,绝望地喊道,“缝上了!出不去了!”
“出得去。”
朱判官突然停下脚步。
他没有再跑。
他站在没膝深的墨海里,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裂缝,又看了一眼这满目疮痍的烂尾世界。
他的眼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等待了三百年的解脱。
“我是这里的看门人,也是个没人要的编辑。”
朱判官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文人特有的傲骨。
“我守了这堆烂尾楼三百年。看惯了别人写烂的故事,改惯了别人写错的字。”
“其实……我早在三百年前,那个‘文字狱’的夜晚,就该死了。”
“我苟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今天。”
“为了把当年没敢落下的那一笔……补上。”
“你想干什么?!”子月似乎猜到了他的意图,声音微颤。
“我想……改最后一次稿。”
朱判官深吸一口气。
他猛地将手里断掉的判官笔,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
但他没有倒下。他的身体开始燃烧。
那不是凡火。
那是文人的魂在燃烧,是被压抑了三百年的才气在燃烧。
他整个人化作了一支巨大的、燃烧着的、通体赤红的【朱批大笔】。
“朱批——【留白】!!!”
一声暴喝,响彻天地。
那支由朱判官化作的红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了那个正在愈合的裂缝。
轰!!!
红光炸裂。
那些疯狂缝合的墨线被硬生生撑开。
那个原本即将消失的出口,被这支红笔死死钉住,强行在天道的封锁线上,留下了一个无法愈合的大洞。
“走啊!!!”
朱判官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越来越淡,却越来越响亮:
“留白……就是不让命运写死这一页!!!”
“别让老子的血白流!去把这篇烂文章……给老子改过来!!!”
【四、 你挡得住风吗?】
“朱疯子!”
戚伯圆眼眶红了。
他这辈子最怕死,也最看不得别人死。他想冲回去救人,却被谷城主一把死死拉住。
“别去!那是他的命!别糟践了!”
谷城主咬着牙,眼里的青光暴涨,连眼角都崩裂出了血痕。
“走!跳河!”
四人冲向那个被红笔撑开的洞口。
但影将军显然不想让他们这么容易逃脱。
哗啦!
墨海翻涌。
一只巨大的、由死墨构成的【墨手】,从下方的深渊里伸了出来。
那只手大得遮天蔽日,指尖带着毁灭一切的寂灭气息,一把抓向了落在最后的子月。
“神仙姐姐!”戚伯圆惊呼。
子月此时神力耗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墨手落下。
“动我的人……问过我没有?!”
谷城主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独自面对那只铺天盖地的墨手。
他没有拔剑。
他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上,刚才被风割破的那一滴血珠,还未干涸。
“风起一念,刀落无声。”
谷城主的眼神变得无比冷冽,就像是极北之地的寒风,冻结了一切情绪。
“风不吼,也不劈。”
“它只问一句——你挡不挡?”
【风切】。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细微的、像是布匹被撕裂的声音。
那只巨大的、似乎能捏碎山岳的墨手,突然僵住了。
紧接着。
无数道青色的细线在墨手上浮现。
那些线细得肉眼难辨,却密得像是一张网。
谷城主收回手指,看着手背上隐隐渗出的新血线,淡淡道:
“不是我动手。”
“是他自己……被风割了。”
哗啦!
那只巨大的墨手,像是被千刀万剐了一样,瞬间崩解成了无数块细小的墨块,散落进深渊。
连同那片墨海,都被这一指风切,斩出了一道长达百丈的真空带。
“走!”
谷城主一把抓住子月,借着风势,像是一只大鸟,带着众人冲进了那个红色的洞口。
【五、 名为“空生”的指令】
穿过洞口,他们再次坠入了那条奔腾不息的【字句长河】。
只是这一次,河水不再平静。
因为影将军的墨雨,这条原本银色的长河,已经被染成了一片浑浊的灰黑。
河水中,无数个被污染的剧情碎片在翻滚。
有哭泣的妇人,有断头的将军,有燃烧的城池……
那是被墨雨毁掉的历史,也是无数个即将发生的悲剧。
“抓紧!”
戚伯圆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一只手拽着子月,一只手拽着谷城主。
他们像是一叶扁舟,在这狂暴的洪流中起伏,随时会被吞没。
突然。
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座黑色的孤岛。
那岛上没有树,没有草,只有无尽的碑林。
“那是……【断章岛】?!”
子月脸色一变,“那是所有未完结故事的终点!是死胡同!是太监书的坟场!”
“不能去那儿!去了就出不来了!”
但水流太急了。
他们根本控制不了方向。
眼看就要被卷进那个足以粉碎一切的漩涡。
就在这时。
戚伯圆怀里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一直清澈无辜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白光。
那光不刺眼,却让周围狂暴的河水都为之战栗。
他伸出小手,指着那个漩涡,奶声奶气地说了一个字:
“停。”
嗡!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竟然……卡住了。
就像是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被按下了暂停键。
飞溅的水花停在半空,旋转的波纹凝固不动。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个字面前,被迫静止。
“这……”戚伯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子月看着这一幕,瞳孔剧烈收缩。
“那不是力量……”
她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连神都无法理解的战栗:
“那是指令。”
“他不是在对水说话。”
“他是在对……规则下令。”
“趁现在!游过去!”
子月虽然震惊,但反应极快。
四人趁着这短暂的停顿,拼命划水,终于在漩涡重新启动的前一秒,冲出了危险区。
他们被水流冲上了一片未知的河滩。
戚伯圆趴在沙滩上,大口喘气,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他抬起头,看向怀里的孩子。
孩子已经睡着了,小脸上满是疲惫,仿佛刚才那个号令天地的根本不是他。
子月走过来,看着熟睡的孩子。
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需要保护的孤儿,而是在看一个深不可测的谜题。
“从今天起,别叫他虎子了。”
子月轻声说道。
“那叫啥?”戚伯圆问。
“他从无中来,生于空白,却能号令规则。”
子月伸出手,轻轻在孩子额头上点了一下:
“叫他……【空生】。”
“从空而生,以空为命。”
远处。
河滩的尽头。
一片迷雾渐渐散去。
露出了一座巍峨的城池轮廓。
那不是卫城。
那是……台州府。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