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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诏狱 ...

  •   “少将军还是这般硬气。"锦衣卫指挥使冯止用火钳拨弄炭盆,烙铁尖泛起妖异的橘红。

      “哼!”冯止冷笑一声,双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昌平侯谢元通敌卖国,兵败卫州城,致使七万精锐尽没西北,你认还是不认!”

      “你放屁!。”谢岑猛地抬起头,脸憋的通红,近乎咆哮出声。

      冯止身体前倾,眼神鹰鸷,声音里已经透出一丝肃冷:“七月十四,谢元的西路军在连克云,武,登,朔四州后,在卫州城外的白马河大败敌军围困卫州城,七月十八便出现断粮的情况,内阁急递,命谢元后撤至朔州城以待时机。”

      冯止说到此处,语调渐转严厉恨道:“同日,中路军过仙霞口,又夺灵、胜二州。东路军也连取应、雄二州。谢元的西路军只要当时退回朔州整顿兵马等待另外两路大军汇合,便可按出征前定好的三路夹击之策合围卫州城。七月二十,谢元突然撤兵,但方向却不是朔州,而是敌军腹地北昭国都城的方向。更可恨的是,谢元撤兵之前还烧了朔州的粮仓,这难道还不是图穷匕见吗?”

      谢岑两眼茫然的望向冯止,并不说话。

      “我再问你一次。”冯止居高临下审视着谢岑,片刻后说道,“谢元通敌卖国,你认还是不认!”

      谢岑两眼红红的盯着冯止,声调发着颤音:“不......不可能。”

      炭盆里爆开一星火光。冯止直起身,慢条斯理地将烙铁重新插回炭中。铁器与木炭摩擦出细碎嘶响,在寂静的刑房里格外清晰。

      “既然少将军不肯认。”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那便只能按规矩来了。”

      他话音落下,两个一直隐在阴影中的锦衣卫便无声上前。一人按住谢岑的肩膀,另一人握住他被铁链锁住的手腕,强按在了冰冷的石案上。

      冯止走到案前,拿起一把细长的铁钳:“这是镇抚司新琢磨出来的玩意儿。”他语气近乎温和,“不伤筋骨,却最能耗人心志。少将军金玉之躯,咱们先用点文雅的。”

      谢岑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但他已饿了三天,又被上了重枷,那点挣动在两名锦衣卫手下如同蚍蜉撼树。

      冯止捏住他左手小指,铁钳精准地套上指甲盖的边缘。

      “你父亲撤兵前,曾收到几封密信。”冯止手上动作很稳,声音也稳,“谁给的?”

      谢岑咬牙不答,额上青筋暴起。

      冯止不再问,手腕微微一拧。

      “呃!”

      一声短促的、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闷哼。指甲盖连着皮肉被完整掀开,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石案凹槽蜿蜒而下。

      十指连心,谢岑浑身剧烈颤抖,脖颈上血管虬结。他死死咬住下唇,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好骨气。”冯止将那片带血的指甲丢进炭盆,滋啦一声腾起白烟。“继续。”

      第二片指甲。

      这次谢岑没有出声,只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球外凸,像离水的鱼。汗水混着血水浸透破烂的囚衣,在背上洇开大片深色。

      “还是不认?你若招了,我自然会斟酌定罪,你若不招,我已经派人去你的老家,将你家人尽数收押。”冯止似乎有些惋惜,拿起第三片指甲。

      谢岑猛地抬眼,眼底血丝密布:“该用什么刑,便随大人高兴。打死了我,朝野自有公论。”

      “比你大十几级的官,我们都打死过,连蚊子都没有哼一声,何况你这么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冯止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谋逆大罪,按大宁律法,夷三族!”

      铁钳再次落下。

      这次谢岑没忍住,嘶声痛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又被狠狠按回石案。断指处血肉模糊,白骨隐现。

      “我说......”他喘着粗气,声音破碎,“我说......”

      冯止俯身靠近。

      谢岑却猛地啐出一口血沫,正正落在冯止脸颊上。

      “我说。”他咧开血红的嘴,竟笑了,“谢元有没有通敌,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查嘛。”

      死寂。

      冯止缓缓直起身,用袖口擦去脸上的污血。那个动作很慢,慢得令人毛骨悚然。

      “很好。”他也笑了,转身从炭盆里抽出那支烙铁。

      橘红的光芒在昏暗的刑房里划出一道灼热的弧线。空气被烤出扭曲的波纹,铁器尖端已近白炽。

      “既然少将军敬酒不吃......”烙铁悬在谢岑胸膛上方,热浪炙烤着皮肤,“那便尝尝这个。”

      嗤

      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盖过了血腥。谢岑的身体猛地弹起,又被铁链狠狠拽回。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咯咯的抽气。眼前一片血红,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忽远去。

      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父亲站在辕门前,拍着他的肩:“此次北伐,定要打出我谢家军的威风。”

      然后画面碎裂。是铺天盖地的箭雨,是白马河被染红的河水,是父亲回望时那一眼,那一眼里,究竟藏了什么?

      “认......不认......?”冯止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谢岑嘴唇翕动。

      冯止凑近去听。

      只听见几个气音,混着血沫:“......谢元......冤枉......”

      烙铁再次落下,这次谢岑彻底没了声息。只有肢体在无意识地抽搐,像被割了喉的兽。

      冯止扔开烙铁,溅起零星炭火。他盯着那张虚弱不堪、却仍透着桀骜的脸,沉默良久。“泼醒。”

      按着谢岑的锦衣卫跑去拿水,失去了支撑的谢岑直直地倒在地上。

      片刻,冰水兜头浇下,谢岑剧烈呛咳,重新被拖回炼狱。视线涣散。

      “如实回话。”

      谢岑的两条手臂已经不给劲了,这时竟用头顶着地一点点把身子竖了起来,跪在那里:“你们还要我回什么话,重刑之下焉有实话?”

      “冥顽不灵!谢元死在了白马河倒是轻松,谢元一人之错,让北伐十五万大军进退失据。北伐成果付之一炬,昭国铁骑一路南下,已经越过紫荆关,自此我大宁北方再无天险可守,只怕现在昭国铁骑离京师也不远了。”

      冰水顺着谢岑凌乱的发梢滴落,在染血的地砖上积起暗红的水洼。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前焦烂的皮肉,带来新一轮的灼痛与颤栗。视线摇晃,冯止那张居高临下的脸在火光与阴影间交错。

      谢岑忽然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夹杂着血沫,悲怆又诡异:“冯指挥使你说得对,我父亲死了,是轻松了,不像有些人活着,才在地狱里煎熬。”

      他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起最后一点锐利,钉在冯止脸上:“你说谢元之错,让大军进退失据。那我问你,内阁明发上谕命他后撤朔州,为何粮草迟迟不至?西路军断粮多日,饿殍已现,朔州粮仓真的是我父亲烧的吗?还是有人根本不想让那批粮食运到卫州城下?”

      他艰难地吞咽,喉结滚动,“三路北伐,西路军若率先拿下卫州,这北伐首功,该落谁家?”

      “放肆,狗娘养的!”冯止厉喝,一掌拍在石案上,震得刑具叮当,“死到临头,还敢攀咬朝中重臣!”

      谢岑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鲜血又从焦黑的伤口渗出:“既然我是攀咬,那指挥使何必反复逼问我认不认罪?直接按律定罪,夷我三族便是!你想要的恐怕不止是我谢家满门的命,还有那几封你提到的、我父亲收到的密信去向吧?”

      刑房内陡然寂静,两名按着谢岑的锦衣卫,手指不自觉微微收紧。

      冯止背着手,缓缓踱步到炭盆旁,橘红的光芒映亮他半边脸庞,晦暗不明。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没了先前的暴戾,反而透着一股深沉的寒意:“谢岑,昭武七年的进士,那年你只有十七岁,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该说破。有些事,糊涂着死,比明白着死,痛快得多,也体面的多。”

      “体面?”谢岑喃喃,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白骨隐现的手指,又抬眼望向墙上悬挂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铁器,“进了这里,还有体面可言吗?”

      他忽然用尽力气,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湿滑的石案上,发出一声闷响,再抬起时,已是血流满面,目光却亮得骇人:“冯止!你听着!我谢岑今日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父亲谢元,一生忠烈,马革裹尸!他绝不会通敌!北伐之败,必有隐情!你今天这样对我,明天,就会有人这样对你!

      话音落下,刑房内落针可闻。冯止死死盯着谢岑,眼神复杂变幻,最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幽暗。他没有动怒,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净的帕子,擦拭着刚才溅到袖口的血点。

      “带下去。”他最终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好生照看,别让他死了。”

      两名锦衣卫愣了一下,旋即领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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