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基本法》程澈_

1、第 1 章

　　林筱旭觉得大学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林筱旭对大学的印象几乎都来自于堂姐。没有早自习，课也不多，一周两三次的早八，晚间、周末时间基本完全自由。除考试月外，有大把时间阅读、探索好奇的一切，如果你不是医学生，甚至考试月也可以。
　　堂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笑眯眯的，眼底是溢出来的满足。

　　自由、舒展，这是林筱旭对于大学的第一印象。
　　没有任何限制，可以说风就是雨地去做任何上一秒想做的事。
　　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任自己挥霍，哪怕只是看着晚霞，吹风，直到夜幕降临。
　　这样美好的想象对高中的林筱旭简直是供氧机般的存在。

　　但这份美好在大学开学不久后就被打破了。
　　因为她和裴聿又在一个班。

　　裴聿，林筱旭的初中同校同学兼高中同班同学。
　　如果换其他人，同行六年，不熟也多少有点同学情，可对于裴聿，林筱旭内心只有八个个字——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之所以这么抵触裴聿，实在是林筱旭的高中三年过得太黑暗。
　　初中时，两人就经常从同学或老师的口中听到对方的名字或事迹，但话更多是听完即忘，无关痛痒。可高中开始，竞争的加剧、实验班的不断洗牌以及周围人有意识的灌输，资源的稀缺性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大家。

　　也就是在这三年，林筱旭和裴聿的“孽缘”加深了。
　　开始的时候，林筱旭和裴聿和其他诸多名字一起，在同学老师的口中，学校的榜单上，被念着，被白底黑字反复印着。

　　四季更迭。
　　逐渐，只剩这两个名字，轮换着，不相上下地争夺着年级首位的位置。

　　两个人都觉得彼此实在碍眼，明着暗着，杠上了。

　　有时候丧心病狂到课前时间少任务重的小测都要较量一番。
　　光有脑子不够，还得灵活。

　　懂自己的优势只是开始，还要能狠狠拿捏对方的劣势。
　　毕竟，能技巧性取胜那才是真压制。

　　两人的成绩也在“这次你第一，下次我势必要压你一头”的劲头里逐步攀升。

　　两人之间保持着正常的学习沟通，但除此之外，几乎没有正常对话。

　　某次考试结束，林筱旭觉得烦闷，便去找班主任拿了假条。
　　人还没坐下，便听到后面这人边转笔边悠悠地说：“这么爱请假，也就振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批。”
　　林筱旭懒得理他，但又忍不住想回怼，于是边怡然地收拾东西，边道：“没办法，振刚管理有方，且对本月考第一有足够的信任。”
　　“做这次物理大题的时候也这么开心吗，年级第一”裴聿回道。
　　物理不算是林筱旭的强势学科，裴聿基本次次前列，但他的语文却逊于林筱旭，两人的分差基本是靠这两个学科决定。
　　“有空说别人，还不如想想等会晚自习会不会又被语文老师叫去谈话”林筱旭回看他，又点了点他桌上刚发下来的本次考试范文：“答题卡上的字体好熟悉，你猜是谁的呢，第二名。”
　　裴聿不怒反笑，直视回去：“你最好不是对完答案心态崩了。”

　　空气中的火花一触即燃。

　　两人的恩怨就在这么不断的互呛中越积越深。

　　据林筱旭观察，这人本质就是个AI机器人。
　　几年如一日枯燥重复的日子，说话没个正形的人，却在学习上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

　　对自己真狠，能学得进去吗？
　　稳定刷新的成绩显示，还真能。
　　坚持得下去吗？
　　还真这么过了三年。
　　恐怖。

　　反之，作为奖励型人格的林筱旭，偶尔一睁眼阴雨天，不想去学校就请个假，房间昏黑，她窝在温软的被子里听雨声，淅淅沥沥地落在万物上，发出远近大小不一的声响，简直幸福得冒泡。考完试或是学累了就给自己放半天假，忙里偷闲地看了好多大火的书和杂志。

　　学习需要调剂，这是林筱旭和枯燥日常相处的平衡。

　　可对手永远不会停下的脚步、对目标的坚定和时刻外露的野心。后期，林筱旭开始感到吃力，她尽量不再请假，后期也不再看“闲书”。
　　甚至打磨掉一部分的自己，很多时候并不那么舒适地来迎接愈发凶猛的挑战。

　　愈发密集的考试，两人间位次的反复横跳，令人焦灼的、不断缩小的差距，数不清的练考、练考，不知名的各种情绪充斥着她的生活，林筱旭无暇辨别，在熬了数不清的夜后，终于，高考来临。
　　两天四张卷子，她沉浸其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录取结果出来，意料之中的，两人一同升入a大。学校当年上线率也史破新高，拉着红色横条幅漫天宣传。

　　看到录取结果时，林筱旭的心才终于落定，束缚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其实中考结束那天，她的心情跟小学毕业差别不大。但高考结束，林筱旭却有种过了半辈子后的怅然若失，像是在握在手里打磨了三年的烟花筒，夹杂着甜蜜苦味和太多只有自己知道的记忆，在一瞬间炸开。
　　期待过无数次它的样子，终于在此刻，尽现眼前。
　　可能是想象过太多次，期待太高，说实话，并不惊喜，却有流泪的冲动。

　　好长一段旅程，到站了。
　　什么成绩什么对比什么竞争。
　　到此结束。

　　全部拜拜！
　　高中拜拜，裴聿也拜拜。

　　临开学，代班开始拉新生群。
　　一进群，看到熟悉的微信名称那刻，林筱旭的天再次小塌。

　　“……”
　　幻视，绝对是幻视。

　　这人不是只有一个想学的专业吗，怎么可能接受调剂。
　　分数应该够的吧。
　　选志愿的时候被人魂穿了？

　　她点进那个微信，定位南市，拥有一个共同群聊——南市一中一班学生群。

　　“……”

　　不过很快，林筱旭心情就恢复如常，大学了，不需要事事极致，也不是每个科目都要追求完美，不重要的课及格就行。

　　可当第一课来临，真正和裴聿坐到一个教室。林筱旭不可控的，想一较高下的心再次紧绷，什么淡然，什么及格，林筱旭无法想象和这人之间存在很大分差，要真有，也得是他在后面。

　　惯性，绝对是该死的惯性，这种心态要早日克服。
　　毕竟成绩不是全部，有太多太多好玩的事情，林筱旭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她都想试试。

　　作为a大无纸化改革前的最后一年，a大除提供线上个人成绩推送服务外，学生仍旧可以选择线下打印成绩。
　　唯一区别是，线上线下都能看到个人单科成绩、绩点及班级位次，而线下则多了一项学期综合专业排名，林筱旭来图书馆就是为了这个。

　　考试月结束，大部分学生早早都已离校。太阳透过图书馆的窗子映在地上，只偶尔几个人影闪过。
　　林筱旭踩着日光，三两步从图书馆大厅迈上一楼。
　　从闸口往右望，打印机子前空无一人，完美。

　　打开机子，刷卡，切到成绩页，科目一栏栏，下滑下滑，最后一栏专业排名。

　　没有中途的大小考，除了最终考试没有任何可以了解对方水平的方式，林筱旭心跳如擂。她有点不敢看，甚至想要不算了。
　　可来都来了。

　　她将视线缓缓右移，白底黑字，一个小小的阿拉伯数字，笔画好像很简单——1！

　　！！
　　林筱旭内心雀跃，有跳起来的冲动。

　　真是——
　　完美收尾！

　　开启假期。

　　赵青和表妹林筱旭约好下午四点在图书馆门口碰面，没等一会，车门声响起，扭头就看到表妹一脸眉开眼笑的样子。
　　“这么开心？中奖了？”赵青问道。
　　林筱旭侧身将安全带拉出，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脸上笑意不减，回道：“那当然，能和漂亮表姐一起在a市上学，这不是比中彩票还让人开心”。
　　赵青也她一眼，回道：“就你嘴甜”。
　　也算实话，毕竟全家只有她知道表妹当初被要求以a大为目标时，没有任何争执，直接接受的主要原因——离家够远。

　　主干道上，梧桐参天，连片地掩住日光。
　　白色轿跑缓缓驶上，穿梭其中。

　　两人约定考试结束一起去北疆玩，赵青学校的事情今天基本结束，刚好机票也是后天的，时间刚刚好。
　　因为都早早看过了所有可去的旅行点，且划定了各自心仪的必去地，吃饭的时候边吃边聊，很快就把详细日程串完了。

　　饭毕两人又在商场附近的江边散了会步。

　　十点，林筱旭到达宿舍。
　　深冬季节，宿舍楼的灯莫名显得有些老旧，光也不甚亮。
　　四个人的宿舍只剩她一个人，房间显得比平日宽敞许多，也空了许多。

　　这是林筱旭18年来第一次离家，又是横跨半个国家的距离。水土、饮食都和南市不同。她偶尔会想家，想自己的小房间，想家乡的食物，想起那两个人和感到被爱的瞬间。
　　早起的一碗煮泡面，被送的第一本中文词典。基本都是小学发生的，这些瞬间离现在的她实在是太遥远了，反复描摹，半真半假，林筱旭甚至会怀疑这些片段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记忆里的人和感受到的爱像是不存在过般，与自己的现实如此割裂。

　　洗漱结束，林筱旭拿出吹风机吹头发，快干时，微信频繁弹出消息。
　　点开看了眼，是宿舍群，她索性将吹风机关掉，坐在座位上，打开群聊。

　　“好像有人要休学。”
　　“！！我们班的吗？”
　　“没听到具体名字，班长去辅导员办公室送东西听到的。”
　　“听起来不一定是我们班的，毕竟辅导员四届共用。”
　　“也是，蹲个后续先。”
　　“你蹲我也蹲。”
　　“你蹲了我也蹲。”

　　考上a大退学或休学，此类社交媒体新闻，林筱旭没上大学前就刷到过很多次，少见新奇的总是被人所关注，但每上一次就是一番讨论，见的多了，林筱旭此刻对此也没太大感触。
　　她点进对话框输入——
　　“你们都蹲那我也蹲。”

　　将头发彻底吹干，关灯上床。
　　晚上在江边走了很久，加上明天还有一篇推文要写，躺下刷了一小会儿手机，林筱旭就入睡了。

　　接近十二点，静音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在黑夜中闪着微弱的光。
　　来自微信——
　　“真是我们班，裴聿要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