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双重打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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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十七分，盛思元站在公司楼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玻璃幕墙映出她此刻的样子——合身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她练习过无数次的、恰到好处的自信微笑。她挺直背脊，按下电梯按钮。
“今天就是决战日了。”她对着电梯里模糊的倒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声音平静，但握着平板电脑边缘的指节，微微泛白。
熬了整整三个通宵做出来的策划案，此刻正静静躺在她手中的平板里。为了这个项目，她推掉了苏蔓的生日聚会，连续吃了七天外卖，甚至昨天凌晨还在反复推敲一个词组的力道。黑眼圈被厚厚的遮瑕膏盖住，但眼底因过度思考而布满的细微血丝，却怎么也藏不住。
电梯停在二十八楼。
门开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放大，声音清脆而富有感染力：“早啊李哥！精神不错！”她习惯用这种外放的姿态作为铠甲，将那个深夜独自面对屏幕、谨慎斟酌每一个数据的自己严密包裹。
走廊里遇到的每个同事，她都热情地打招呼，肩膀轻轻撞一下对方的胳膊，或是抛出一两句精准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是她的保护色——阳光开朗的盛思元，团队里的定心丸，永远活力充沛。
没有人知道，她握着平板的手指，因长时间紧绷而有些僵硬。
走到会议室门口，她停顿了半秒，仿佛在聚集某种无形的力量，然后，用力推开门。
“杨总早！薇姐早！各位，久等了！”她扬起声音，走到投影仪前，动作利落，“今天，让我们把这个案子，稳稳拿下。”她没有用“打仗”之类的激烈词汇，而是说“稳稳拿下”，这是她思考后的选择——显得更可靠。
部门总监杨莉坐在长桌尽头，微微颔首。项目经理张薇坐在她右手边，正低头翻看着什么文件，金丝眼镜后的神色看不真切。
盛思元再次深吸气，点击播放。
“各位请看——这是我们针对新生代消费群体心理脉络绘制的全案……”她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清晰、稳定，逻辑清晰严密，“数据来自三方平台交叉验证，样本量超过五万；核心渠道已完成三轮背调，这是最终风险评估报告……”
她讲得很投入，眼中闪烁着被专业点燃的光。她习惯在陈述时加入一些生动的比喻，让枯燥的数据变得可感，几个年轻同事听得入神。会议室里的气氛看起来严谨而积极。
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准备给出那个她反复测算过的、保守而扎实的预期增长率。
她的声音，极其罕见地，卡住了。
屏幕上的数字，和她记忆中烙印般的那个数字，完全不一样。
被低估了整整十五个百分点。
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她猛地看向手中的平板，快速滑动——文件最后几页的修改时间不对。有人动过，且手法老练。
“思元？”杨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个最终数据，和你上周 提交给我的核心预测模型，结论似乎有出入。”
“杨总，这个数据可能……”盛思元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存在版本误差，我这里有原始模型的计算过程备份，可以立刻调取——”
“恐怕不只是数据误差的问题。”张薇轻轻推了推眼镜，开口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惋惜：“思元，你主推的这个‘星语’渠道，昨天下午六点，监管机构发布了预警通告，涉嫌多项违规操作。”她将一份打印好的红头文件推到桌子中央，“如果我们按此方案推进，不仅投入血本无归，公司的品牌信誉将直接关联受损。”
盛思元觉得会议室里的氧气被瞬间抽空。
星语渠道的预警？她昨天下午四点还和对方的对接人通过电话，对方语气稳如泰山，并约好今早签最终协议。
“还有，”张薇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像一把柔软的匕首，“信息安全部今早例行扫描时，在你的电脑设备里，发现了这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份竞争对手公司的内部核心报价与策略摘要。文件的存取日志显示，最后一次修改和传输尝试，都关联着她的工号密钥。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震惊、怀疑、恍然大悟般的“原来如此”、以及事不关己的迅速撇清。
“不是我。”盛思元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异常干涩，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数据被篡改，星语的预警我毫不知情，至于这些文件，我从未见过，更不可能在我的设备里。”
她直视杨莉，也看向张薇：“这是有预谋的构陷。我请求启动内部调查，恢复数据日志，核查文件流转路径。”
“你的意思是，”杨莉打断她，脸上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张经理和信息安全部，联合起来构陷你？”
“我要求彻查。”盛思元坚持，背脊挺得笔直。她不能慌，一慌就输了。她必须依靠逻辑和程序。
“盛思元。”杨莉站起身，居高临下，眼神冰冷，“泄露商业机密、提供存在重大风险的数据、几乎将公司拖入泥潭。事实清晰，证据确凿。”
她顿了顿，吐出最后的判决：
“你被解雇了。即刻生效。法务和风控会跟进后续。现在，请你离开。”
两个身着制服的保安，无声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盛思元张了张嘴，所有精密组织的辩白、所有逻辑严密的诉求，都在杨莉那不容置疑的“事实清晰，证据确凿”八个字前，撞得粉碎。她看向张薇——那个她曾真心请教、视为前辈的女人，此刻正垂眸整理着那叠“证据”的边角，动作一丝不苟。
没有看她一眼。
原来，陷阱早已织好，只等她这个最认真的傻瓜，一步步走进最中心。
她不再说话。沉默地，将平板电脑轻轻放在会议桌上。然后，转身，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走向门口。她的脚步很稳，甚至维持着基本的仪态，只是脸色苍白得透明。
抱着从工位收拾出来的小小纸箱——那盆苏蔓送的、据说能防辐射的仙人掌，那个印着“Think Beyond”的马克杯，几本边缘磨毛了的专业书——走出办公楼时，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手机就在此刻震动起来，是房东的号码。
“小盛啊，真不好意思，我儿子下个月要结婚，这房子得收回来装修……你看，月底前能不能搬走？违约金我照合同付给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礼貌而疏离。
盛思元握着手机，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她想分析一下情况，想寻找谈判的余地，想计算最短时间内找到新住所的概率。
但大脑像过载的机器，一片空白。
最终，她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平稳、甚至堪称温和的声音回答：“好的，王阿姨。恭喜您。我会在月底前搬走。”
挂断电话，她抱着纸箱，站在原地。
被精心构陷，身败名裂地失业。
被提前清退，流离失所地赶出家门。
一天之内，大厦倾覆，根基尽毁。
她想思考点什么，分析一下现状，规划下一步。这是她多年来应对任何危机的本能。
但此刻，她什么也想不了。
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即将不属于她的地址。车子驶上高架桥，汇入城市的脉流。她扭头看向窗外——这座她曾以为凭借努力与思考就能锚定的城市，此刻在眩目的阳光下，显得如此虚幻，如此陌生。
手机又在口袋里震动，是苏蔓发来的消息，带着三个闪闪发光的爱心：「元元！晚上空吗？我和妍妍逮到一家神仙面包店，香飘十里！必须带你去回血！！」
盛思元盯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和表情，指尖冰凉。她应该像往常一样，回一个更活泼的表情，说“必须的！等我！”，然后用一连串的吐槽掩盖一切。
但她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方，久久未动。
最终，她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然后把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昏暗的车厢里，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而她怀里那个轻飘飘的纸箱，此刻重若千钧，里面装着的，仿佛是她过去五年全部的努力、信任、以及对这个世界曾抱有的、理性而温暖的期待。
它们和她一样，成了无处安放的废弃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双重打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