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王的日常》红烛火

2、第 2 章

　　橘猫的呼噜声像一台小小的发动机，震得林野的爪子微微发麻。他低头看着这团暖融融的橘色毛球，忽然想起了那个雨夜——他冲出去救的那只橘猫，或许早就成了某户人家的宝贝，正蜷在柔软的沙发上，舔着爪子晒太阳。

　　而他，灰王，正蹲在公园的长椅上，俯瞰着属于自己的王国。

　　老城区的流浪猫们，早已习惯了灰王的统治。它们不再争抢，不再内斗，捕猎归来的猫，会自觉地把猎物放进雪爪搭建的“粮仓”——一个废弃的铁皮箱里。老弱病残的猫，总能第一时间分到最肥美的肉；幼猫们则在林野划定的“训练场”上，追着蝴蝶打闹，雪爪偶尔会踱过去，用爪子拍掉某只冒失小猫的脑袋，教它们分辨危险。

　　唯有铁尾，从未真正消失。

　　那场战败后，铁尾带着残部躲进了更远的垃圾场。那里是城市的死角，堆满了腐烂的食物和废弃的医疗器械，空气里飘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林野曾派过两只身手矫健的猫去打探，回来时，一只瘸了腿，另一只的耳朵被咬掉了半只。

　　“铁尾的猫，好像疯了。”瘸腿的猫趴在地上，声音里带着恐惧，“它们不怕疼，不怕死，眼睛红红的，像淬了毒的火。”

　　林野的眉头皱了起来。人类的记忆告诉他，垃圾场里的那些废弃医疗器械，或许藏着让猫变得狂躁的东西——比如被丢弃的激素针剂，或是沾染了病毒的纱布。

　　他没有贸然出兵。猫的世界里，冲动是致命的弱点。

　　林野开始训练一支“先锋队”。他挑出二十只身强体壮的猫，教它们新的战术：不再是单打独斗的撕咬，而是协同作战——三只猫一组，一只佯攻，一只绕后，一只负责咬住对方的后腿。他还带着先锋队去观察铁尾的猫，记录它们的作息，摸清它们的弱点：狂躁的猫虽然凶猛，却耐力不足，而且害怕强光。

　　雪爪看着林野在沙地上用爪子画出的战术图，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惊奇。“你和别的猫，真的不一样。”

　　林野只是沉默。他不能说，他的脑子里装着人类的兵法，装着那些关于战略和战术的知识。他只能低下头，用爪子扒拉着沙子，把那些不属于猫的痕迹，轻轻抹去。

　　战争的导火索，是一场暴雨。

　　暴雨冲垮了垃圾场的围墙，铁尾的猫群失去了最后的庇护所。它们饿疯了，趁着夜色，闯进了林野的领地，咬死了三只守护粮仓的猫，还抢走了大半的食物。

　　第二天清晨，当林野看到粮仓旁冰冷的尸体时，他那双属于人类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怒火。

　　“召集所有猫。”林野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日落之前，踏平垃圾场。”

　　夕阳西下时，老城区的废墟前，站满了猫。灰黑色的、雪白的、橘黄色的，它们的毛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睛里闪烁着同仇敌忾的光。雪爪站在林野的身边，后腿的伤疤隐隐作痛，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垃圾场的入口，铁尾带着它的狂猫们，严阵以待。铁尾的眼睛红得吓人，断尾在地上焦躁地扫来扫去，它的身后，那些猫的毛发倒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涎水顺着嘴角滴落。

　　“灰王！”铁尾的声音嘶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这片地盘，早晚是我的！”

　　林野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抬起前爪，指向铁尾。

　　冲锋的号角，是一声响彻云霄的猫叫。

　　先锋队的猫们，按照林野的战术，分成三组，像三道闪电般冲了出去。佯攻的猫扑到铁尾的面前，却不咬不挠，只是不断地挑衅，吸引着铁尾的注意力；绕后的猫则趁机钻进狂猫的队伍里，专挑那些耐力不足的猫下手，咬住它们的后腿就往回拖；负责主攻的猫，则死死盯着铁尾的残部，不让它们有机会支援。

　　狂猫们果然如林野所料，凶猛却笨拙。它们追着佯攻的猫乱跑，很快就气喘吁吁，露出了破绽。

　　林野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铁尾。

　　他知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打败铁尾，这场战争就赢了一半。

　　林野动了。他的速度比闪电还快，灰黑色的身影在夕阳下划过一道残影。铁尾察觉到了危险，怒吼着转身，张开嘴就朝林野的喉咙咬去。

　　林野早有准备。他猛地侧身，避开铁尾的尖牙，同时抬起右爪，狠狠拍在铁尾的左眼上。

　　“嗷——！”

　　铁尾惨叫一声，左眼瞬间涌出鲜血。它疼得原地打转，疯狂地挥舞着爪子。林野没有给它喘息的机会，他纵身跃起，跳到铁尾的背上，死死咬住了它的脖颈。

　　牙齿穿透皮毛的那一刻，林野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铁尾挣扎着，想要把背上的林野甩下去。可林野的爪子，已经深深嵌进了它的皮肉里。他咬得很准，那是雪爪教他的——猫的脖颈处，有一处致命的穴位，只要咬断那里的血管，再凶猛的对手，也会瞬间失去力气。

　　铁尾的挣扎越来越弱，喉咙里的低吼渐渐变成了呜咽。它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那双红色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彩。

　　狂猫们看到首领倒下，瞬间乱了阵脚。它们的狂躁，本就源于恐惧和饥饿，如今没了主心骨，只剩下四散奔逃的本能。

　　林野松开嘴，从铁尾的背上跳下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他的毛发被鲜血染红，却像披着一件血色的披风。

　　所有的猫，都安静了下来。它们看着站在垃圾场中央的灰王，眼里充满了敬畏。

　　雪爪慢慢走到林野的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你赢了。”

　　林野看着满地狼藉的垃圾场，看着那些四散奔逃的狂猫，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不是嗜杀的猫，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同类。

　　“把受伤的猫带回去。”林野的声音有些沙哑，“剩下的……愿意留下来的，就给它们一个家。”

　　没有人反对。

　　那天晚上，老城区的猫群，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它们分享着猎物，发出欢快的呼噜声。林野坐在最高的断墙上，身边蜷着那只橘猫，雪爪靠在他的脚边，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

　　林野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他想起了人类世界的灯火，想起了咖啡的香气，想起了敲代码的键盘声。那些记忆，曾经像针一样扎着他，如今却像一颗颗遥远的星星，温柔地闪烁着。

　　他或许永远都变不回人类了。

　　但他有了新的家人，新的王国。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野的领地，扩展到了整个老城区。甚至连附近小区里的家猫，都听说了灰王的故事，偶尔会偷偷溜出来，给他送来一些猫粮和小鱼干。

　　林野不再是那个茫然无措的社畜林野。

　　他是灰王，是烬土之上的猫王。

　　是所有流浪猫的信仰。

　　一个清晨，林野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吵醒。他睁开眼，看见橘猫正蹲在他的身边，盯着一只落在窗台上的麻雀。

　　麻雀不怕生，歪着脑袋，看着断墙上的灰猫。

　　林野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麻雀，看着它扑棱着翅膀，飞向了远方的天空。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林野轻轻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