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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记本掉进雨里 ...

  •   我抱着书本缩在B栋三楼楼梯口,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带着一股湿冷的铁锈味。天阴得厉害,云压得低,像一块浸了水的旧棉布,沉沉地盖在头顶。雨是突然落下来的,前一秒还只是闷热的黄昏,下一秒就听见玻璃窗被噼里啪啦砸响,密集得像是谁在窗外撒了一把石子。
      我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瓷砖墙。肩上的帆布包带滑了下来,我没留意,伸手去扶的时候,它已经松脱,整个包口朝下翻了个身。几本书滑出来,我手忙脚乱去接,却眼睁睁看着那个棕褐色的皮质本子从最底下滚了出来——啪的一声,掉进台阶外积满雨水的水洼里。
      那一刻,我的脑子是空的。
      不是别的本子,偏偏是它。
      我蹲下去捞,手指刚碰到湿漉漉的封面,一道影子落了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弯腰拾起它。雨水顺着封皮往下淌,纸页吸了水,边缘微微卷起,一行字被水洇开,却依旧清晰:“安哥哥今天又没理我。”
      我猛地抬头。
      是他。
      程予安站在我面前,黑色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摆动,额前的碎发湿了,一缕一缕贴在眉骨上,水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在他肩头。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本湿透的日记,目光停在翻开的那一页,没动,也没说话。
      可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那一页写的是高二冬天的事。那天我发烧请假,第二天回学校,在他常坐的座位抽屉里发现一颗草莓糖的空壳。我没声张,但当晚就在日记里写了这句话:“他说不喜欢甜食……可我记得他偷吃我留在课桌里的草莓糖。”
      我以为没人知道。
      我以为这本子永远不会被人看见。
      “还给我。”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干涩得发抖。
      他没动。
      走廊很静,只有雨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哗啦啦地响。广播站忽然飘来一段钢琴曲,熟悉的旋律,是我们小区少年宫每年毕业典礼都会放的《River Flows in You》。小时候我坐在台下,他在台上弹,我偷偷抬头看他的侧脸,心跳比琴键还快。
      “‘他说不喜欢甜食……’”他开口,声音低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可我记得他偷吃我留在课桌里的草莓糖。’”
      他念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像是怕念错。
      我后退一步,脊背撞上栏杆,冷意顺着衣服渗进来。我想逃,可腿动不了。十年的秘密,十年的躲藏,十年写满他名字的纸页,就这么被他拿在手里,一页一页翻过。
      我怕他笑。
      我怕他转身就走,把这本子当成笑话讲给别人听。
      我怕明天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那个躲在角落写“安哥哥”的女生,原来一直暗恋着校草。
      可他没有笑。
      他合上本子,抬眼看我。
      那眼神不是传闻里的冷漠疏离,也不是看陌生人时的客气距离。那是我读不懂的东西,深得像是能把我吸进去。
      “你写的每一个字,”他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我心上,“我都当过真。”
      我愣住。
      呼吸停了。
      世界安静得只剩雨声和心跳。
      他说什么?
      当过真?
      谁?什么时候?怎么当过真的?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耳尖忽然红了。
      极快地垂下眼,像是不想让我看见。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被所有人仰望的男生,也会紧张,也会脸红,也会因为一句话而手心出汗。
      他把日记本递回来。
      我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他手背。他的皮肤很烫,烫得我不敢多碰。本子更湿了,封面全是水渍,显然是他一直握在手里太久。我抱紧它,像是怕它再掉一次,可心里却空得厉害。
      他转身要走。
      风衣下摆划过空气,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走向楼梯拐角。我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转角时,我瞥见他左手往袖口里一滑,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页,迅速塞进内袋。
      动作很快,几乎看不清。
      可我看清了那纸的边缘——是撕下来的。参差不齐,像是从本子上硬扯下来的。
      我冲口而出:“那是什么?”
      他脚步一顿。
      没回头。
      我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发紧:“那是……从我本子里撕下来的?”
      他慢慢转过身,眼神沉了沉。
      我没退。
      “你看了多少?”我问,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他没否认。
      雨声忽然变小了,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广播里的钢琴曲到了尾声,最后一个音符悬在空中,迟迟不落。
      他看着我,喉结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叫‘夏眠’。”他说。
      我心跳漏了一拍。
      “你在‘星河书评’发的每一条评论,我都看过。”他声音很稳,却带着某种我从未听过的认真,“你写《春夜行》结局时说‘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我熬到凌晨三点,给你回了句‘可有些人,等了十年才敢开口’。”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匿名用户A……是你?”
      他点头。
      “你写‘安哥哥今天穿了白衬衫,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我特意去买了同款。”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后来每次穿,都想着你会不会看见。”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却又像有火在烧。
      十年。
      我写了十年的暗恋,以为只有我自己知道。
      可原来他也在看。
      原来他记得。
      原来他也……当过真。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我的声音抖了,“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非要等到……我最狼狈的时候?”
      他往前走了一步。
      距离一下子拉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湿气。他的眼睛很黑,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我试过。”他说,“大一开学第一天,我在新生报到处看到你。我想打招呼,可你低头走路,像在躲谁。我跟了你三条路,最后还是没敢叫你名字。”

      我愣住。

      “后来你总去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我特意选修你们学院的通识课。”他声音低下来,“我坐在最后一排,就为了看你抬头时的侧脸。”

      我忽然想起那些日子——每次我去图书馆,总感觉有人在看我。可我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你写的每一篇小说,我都追更。”他看着我,眼神没闪,“你写‘如果他能翻墙来接我放学,我就告诉他我喜欢他’,我记下了。”

      我呼吸一滞。

      “所以……你要翻墙?”我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没回答。

      只是静静看着我。

      广播里的曲子结束了。雨还在下,但没刚才那么急了。走廊外的天空裂开一道缝,昏黄的光从云层里漏下来,照在他半边脸上。

      他抬手,似乎是想碰我头发,可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那页纸,”他低声说,“是我写的。”

      我怔住。

      “我本来想……放进你包里。”他声音很轻,“可我没敢。”

      我盯着他,脑子里全是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我喜欢你。”\
      “我能抱你一下吗?”\
      “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你会信吗?”

      原来那些话,不是我写的。

      是我等了十年,他终于敢说出口的真心。

      “程予安。”我喊他名字,声音发颤。

      他应了一声。

      “你要是敢翻墙……”我咬了咬唇,眼眶忽然发热,“我会骂你傻的。”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可你要真来了……”我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我可能……不会跑。”

      他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雨声渐渐远了,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我抱着湿透的日记本,指尖还在抖,可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化开了。

      手机忽然震动。

      我拿出来看了一眼。

      锁屏弹出一条推送:\
      【校园热搜预告】#校草翻墙接女生放学# 疑似现场抓拍曝光,评论区炸锅……

      我盯着屏幕,指尖冰凉,心却开始狂跳。

      抬头时,他已经走了。

      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像一场梦醒来。

      可我知道,这不是梦。

      广播站忽然又响起音乐,还是那首《River Flows in You》。

      这一次,我听清了琴声里的温柔。

      \[未完待续\]我盯着那条热搜预告,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动不了。

      心跳一声声撞在耳膜上,比刚才的雨点还密。\
      #校草翻墙接女生放学#——不是玩笑,不是误传,配图里那个翻越围墙的身影轮廓清晰得刺眼。他穿着黑色风衣,左脚踩在铁栅栏第三根横杆上,动作利落却带着点生涩,像演练过很多遍,又像第一次敢做。

      评论区已经开始刷屏。

      「谁啊这是?程予安?我没眼花吧?」\
      「卧槽真的假的,冰山男神为谁破例?」\
      「图里那个站在墙外低头抱书的背影……该不会是林知夏吧?文学系那个总穿灰白外套的?」\
      「别瞎猜,但你们发现没,这角度跟B栋三楼楼梯口正对的那面围墙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

      窗外雨势渐弱,湿气贴着玻璃往下淌,像谁在无声地哭。远处那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静静立着,被昏黄路灯照出一道斜长的影子,像一把刀,切开了我和某种可能之间的距离。

      他要来。

      不是“如果”,不是“也许”。

      他已经开始了。

      我攥紧手机,指尖发麻。脑海里全是几分钟前他转身时那一瞬的沉默,还有藏进内袋的那张纸——整页写满没说出口的话,像一场独自燃烧的火灾,烧了十年,终于冒出了第一缕烟。

      脚步声忽然从楼梯下方传来。

      很轻,但节奏稳定,一步一步往上走。皮鞋踩在湿瓷砖上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像是踩在我胸口。

      我屏住呼吸。

      人还没出现,雪松味先飘了上来,混着雨水和傍晚微凉的空气,直钻进鼻腔。

      他出现在拐角。

      风衣半湿,肩头颜色深了一块,手里拎着一把折叠伞,没撑开。他站定,离我三步远,目光落在我脸上,又滑到我仍紧紧抱在怀里的湿透日记本。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你看到了?”他问,声音低得几乎被滴水声盖过。

      我没有回答。

      他往前迈了半步,“那条热搜……是我发的。”

      我猛地抬头。

      他看着我,眼神坦然,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狠劲,“我知道你不信,所以得让你亲眼看见。不然你永远躲着我,像大一那天一样,低头走路,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疼。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你总坐第四张桌子。”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我选修你们学院的课,坐在最后一排,记了整整一本笔记,其实一个字都没交过教授。”

      我心头一震。

      那本笔记……我见过。有一次我去还书,管理员递错了一本,深蓝色封皮,字迹工整得不像男生写的。我还回去的时候,对方说是“搞错了”,可我看清了借阅卡上的名字——程予安。

      原来不是搞错。

      是他故意留的。

      “你写小说,说‘如果他能翻墙来接我放学,我就告诉他我喜欢他’。”他顿了顿,目光沉下来,“今天我翻了。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你还在那条路上走,我就还会翻。”

      我不由往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住栏杆,冷意顺着衣服往骨头里钻。

      “你疯了。”我终于挤出一句,“你是程予安,全校女生都想认识的程予安,不是谁笔下可以随便改写的角色!你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会怎么看你?”

      他笑了。

      很轻,嘴角只扬起一点点,却让我心口一紧。

      “我知道。”他说,“可我也知道,有个人写了十年日记,每一篇都在等一句回应。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每一步,都被另一个人记在心里。”

      他抬起手,这次没有停在半空。

      指尖轻轻拂过我湿漉漉的发尾,动作极轻,像怕碰碎什么。

      “夏眠。”他叫我的名字,不再是“林同学”,也不是“你”,是那个只存在于日记扉页、星河书评匿名区、和他藏起来的草稿纸上的名字,“我不是来证明什么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是来认领过去的十年。”

      广播站忽然又响。

      还是那首《River Flows in You》。

      这一次,琴声不再遥远。它从走廊尽头涌来,穿过雨后的寂静,缠绕在我们之间,像一条缓缓升起的桥。

      我盯着他,眼眶发热,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他看着我,像在等一个答案。

      手机再次震动。

      新消息弹出:\
      【校园热搜TOP3】#程予安翻墙接人现场实拍# 照片高清曝光,当事人身份确认中……

      下面附了一张图。

      不是围墙外,而是此刻。

      B栋三楼走廊,我靠在栏杆边,他站在我面前,一只手抚过我的发,雨刚停,灯光斜照,水珠从他发梢滴落,画面模糊却足够清晰——亲密得无法解释。

      我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楼下花坛边,有个举着手机的人影迅速转身跑开。

      “是你让人拍的?”我声音发紧。

      他摇头,“不是我。”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我没拦。”

      我瞪着他。

      他迎着我的视线,不闪不避,“你想躲,我就让更多人看见。你想逃,我就追到你无路可走。十年都等了,我不差这点风波。”

      我气得发抖,“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凭你每次写完小说,都会在结尾加一句‘无人回应’。”他声音低哑,“凭你明明喜欢我,却连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

      我愣住。

      “而我呢?”他苦笑了一下,“我比你更怕。怕你说不喜欢,怕你笑我装模作样,怕你转身就删掉所有关于我的文字。所以我只能等,只能看,只能在你评论区用匿名账号说——‘可有些人,等了十年才敢开口’。”

      风从走廊尽头吹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

      我抱着湿透的日记本,指节发白。

      “那你现在开口了?”我问他,声音轻得像梦呓,“然后呢?说完就可以走了?”

      他没答。

      而是伸手,从内袋里慢慢抽出那张折叠的纸。

      展开。

      上面不是一句话。

      是一页信。

      字迹凌乱,有涂改,有反复描过的痕迹,像是写了很多遍才敢写下:

      “高二那年,我在你抽屉里放回了一颗草莓糖。\
      你说我记得你偷吃,其实那天之后,我每天都去买一颗,放在同一个位置。\
      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不在意。\
      我只是不敢说。

      后来你在星河书评写‘春夜不归人’,我说‘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
      那天我坐在电脑前,打了二十个‘我喜欢你’,全删了。\
      最后只敢回那一句。

      夏眠,我不是没看见你。\
      我是怕我看得太深,再也走不出去。

      如果你还愿意,我想从今天开始,\
      不再做你日记里那个‘安哥哥’。\
      我想做你的程予安。”

      信纸最后,没有落款。

      只有一个被水渍晕开的指纹,印在右下角,像是某次握着笔太久,汗水渗进了纸里。

      我看完最后一个字,眼眶彻底失控。

      泪水砸在湿透的日记封面上,洇开一圈更深的痕迹。

      他静静站着,没擦,没劝,只是看着我,像在等一场迟到了十年的雨落下。

      我抬起头,声音颤抖:“你说……你要翻墙来接我?”

      他点头。

      “明天下午五点二十,老地方。”

      “你要敢来……”我咬着唇,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我就……把这十年的日记,全都撕了。”

      他嘴角终于扬起,这次没忍住。

      “好。”他说,“我来。”

      “但你得留着。”他低声补了一句,“我想一篇一篇,亲手读完。”

      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声。

      人群聚集的脚步,议论纷纷,闪光灯一闪而过。

      有人喊:“真的是程予安!”\
      “他在三楼!快拍!”

      我慌忙后退,本能想躲。

      可他一步上前,左手撑在墙上,将我圈在臂弯与栏杆之间,隔出一方小小的、属于我们的空间。

      他低头看我,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

      “这次,别躲了。”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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