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第五章长老会的裁决
“长老会”的会议空间,与“尼伯龙根”地下核心大厅的冰冷精密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座被数字化、抽象化的古老图书馆与冥想室的结合体。没有实体墙壁,视野所及是无垠的、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发光的、代表不同知识领域和数据流的数据节点构成的星海。星海中央,悬浮着几个风格各异、但都散发着沉静权威感的人形全息投影。他们便是“长老会”的成员,真实身份、外貌、地理位置均被最高级别的匿名协议保护。
卡斯帕发送的、关于“免疫反应”和“同步异常”的紧急报告,以及后续追加的警告,此刻,正以一组动态的、高度压缩的数据结构,在星海中央缓缓旋转、展开,如同某种异星的、缓慢脉动的透明水母。其内部,是解码过程的详细日志、可视化图像的快照、性能监控数据、以及卡斯帕的分析摘要。
沉默笼罩着数字空间。没有呼吸声,只有数据流经过虚拟“通道”时发出的、几乎不可闻的、类似遥远风声的低语。
良久,一个投影开口,声音经过处理,是温和、中性、但带着不容置疑分量的合成音,代号“编年史”:“卡斯帕的判断是谨慎的。我们面对的,不是简单的加密数据堆,而是一个复杂的、活的系统留下的神经伤疤或逻辑残骸。强行深入,风险超出常规‘数据考古’范畴。”
另一个投影,代号“守门人”,声音更冷硬,如同金属摩擦:“风险在于双向渗透。我们试图读取它,它也可能通过这次‘免疫反应’建立的、我们尚不完全理解的‘通道’或‘共振’,反过来感知、甚至试探我们。0.01摄氏度的温升和缓存异常,是它留下的‘指纹’。我们不确定这指纹是否携带反向追踪的‘信息素’。”
“价值呢?”第三个投影,代号“织网者”,声音轻柔,仿佛在编织无形的线,“如果这真是来自那个传说中的‘方舟’或其关联项目……其技术价值,足以颠覆我们对生物计算、意识接口、乃至非人智能的认知。更别提其中可能包含的、关于项目本身、其控制者、及其‘最终目的’的关键信息。这是通往一个未知领域的、可能唯一的一扇‘门’。”
“门后可能是宝藏,也可能是吞噬一切的黑洞,或者……一头我们无法理解的、沉睡的怪物。”“编年史”缓缓道,“卡斯帕建议转向外围分析和逆向其‘免疫机制’。这是更安全,但可能永远无法触及核心的路径。”
“但我们已经被标记了。”“守门人”指出,“无论我们是否继续,那个系统——如果它确实存在并保有某种程度的‘意识’或‘反应性’——已经‘注意’到我们的试探。撤退,不意味着安全。它可能将我们标记为‘潜在威胁’,在未来的某个时刻,通过我们未知的方式,采取主动措施。”
又是一阵沉默。星海缓缓旋转,数据水母静静脉动。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这扇‘门’的本质和风险。”“织网者”说,“不仅仅是从这堆碎片本身。我们需要知道,外部世界,对这个‘方舟’的认知到了哪一步。联合调查组、其他暗面势力、甚至各国情报机构的动向。他们是否也触碰到了类似的‘免疫反应’?他们对这个系统的了解,是否比我们更深?这能帮助我们评估,继续深入是‘先驱’还是‘送死’。”
“同意。”“编年史”说,“启动‘回声’网络,提高对‘方舟’、‘神经元之海’、‘宋揽’、及相关失踪事件、异常生物/电磁现象情报的收集优先级。重点监测联合调查组外围人员的活动模式,以及全球范围内近期出现的、可能与‘信标’硬件或‘意识污染’相关的、未公开的医疗或科研事件。”
“那这堆碎片……”“守门人”看向星海中央的数据结构。
“暂时封存,最高隔离等级。”“编年史”做出了裁决,“停止一切主动解码尝试。但保持最低限度的、被动监测,记录碎片自身是否存在任何周期性的、或响应外部特定刺激(如特定频率的电磁场、或我们通过安全渠道获取的、可能与‘方舟’技术相关的理论编码模式)的‘自发活动’。同时,逆向工程的焦点,从‘破解数据’转向‘分析这次免疫反应本身的物理与信息特征’。我们要弄明白,是什么机制导致了0.01摄氏度的温升和缓存异常,这种‘反应’的传播模式和触发条件是什么。这本身,就是极有价值的情报。”
“如果……在被动监测或逆向工程过程中,碎片再次表现出‘活性’,甚至……试图‘沟通’呢?”“织网者”轻声问。
“记录一切,但绝不回应。”“编年史”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建立双向信道。不提供任何可能被用作‘学习’或‘适应’的反馈。我们只做沉默的观察者,除非……观察本身变得过于危险。”
决议形成。指令被加密,沿着与来时不同的、更迂回、更隐蔽的信道,发回给卡斯帕和“尼伯龙根”的其他相关部门。
“长老会”的投影们逐渐暗淡,星海恢复平静。但空气中似乎留下了一丝紧绷的余韵。一次看似微小的“数据考古”尝试,意外地将他们推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未知领域的边缘。前方是迷雾,脚下可能是薄冰。撤退或前进,都伴随着不同的,但同样巨大的风险。
与此同时,联合调查组总部。
霍启明教授终于拿到了林薇那份关于“尼伯龙根”与北美数据恢复公司关联的补充报告。他推了推老花镜,花了很长时间仔细阅读。报告中的关联依然间接,但多条线索的汇聚,加上“尼伯龙根”这个名字在“方舟”外部支持者系统中的微弱“回响”(他通过内部权限查询了那份低级别备忘录的日志,确认了代码字段的存在),让他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这个‘尼伯龙根’……不简单。”他对林薇说,目光依旧盯着报告,“他们不是普通的数据恢复公司。他们的‘合作伙伴’涉及工业控制系统历史分析,这通常是情报工作的幌子。他们出现在东欧那个基金会的致谢名单里,同时有暗面资金注入,现在又和北美专业公司挂钩……这是一个网络,一个专业的、隐秘的、对高价值废弃或受损数据感兴趣的跨国信息回收网络。”
“他们也在调查‘方舟’?”林薇问。
“或者,在收集与‘方舟’相关的、散落各处的‘碎片’。”霍启明缓缓道,“就像我们在做的一样,但他们的手段……可能更‘直接’,更不择手段。他们可能从‘方舟’的物理废墟、供应链废弃物、甚至是从某些不幸的‘样本’或关联者那里,直接获取‘硬件’或‘原始数据’。”
“那我们应该接触他们吗?或者……监控他们?”林薇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接触风险太大,不可控。”霍启明摇头,“但监控……可以尝试。既然他们在北美有合作伙伴,或许我们可以从那里入手,进行非常谨慎的、外围的观察。不要试图渗透‘尼伯龙根’本身,那很可能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但那个北美公司……或许能找到一些不那么敏感的、关于其业务范围和客户类型的公开或半公开信息。”
他签署了一份新的授权,允许林薇在严格限定范围内,利用调查组的公开信息渠道和部分海外联络点,尝试了解那家北美数据恢复公司的背景,特别是其高管团队、主要客户行业、以及是否有过涉及“生物神经数据”或“异常医疗记录”恢复的公开案例或传闻。
这是一个小步,但方向明确了。调查组的“外围解构”,第一次,有了一个具体的、潜在的、同路者(或竞争者)作为参照物。
就在霍启明签署授权后不久,他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响起,是一个加密的、来自“样本长期观察小组”的紧急通讯请求。
“教授,是Beta-MY-447(孟颜夕)。”通讯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困惑,“过去72小时内,我们监测到她的基础脑电波背景模式,出现了一种……无法解释的、极其规律的低频调制。不是新的脑区活动,是整个背景波的‘节律’发生了改变。频率非常稳定,周期大约为47分钟,调制深度很浅,但……重复性极高。我们检查了所有设备,排除了外部干扰。这调制……似乎是从她大脑深处,特别是‘信标’残留区域,自发产生的。”
霍启明猛地坐直了身体:“47分钟周期?确定吗?调制模式是什么?”
“像是……一种极其简单的、二进制的、开关式的脉动。‘开’周期大约1秒,‘关’周期不定,但整体组合起来,形成了那个47分钟的大周期。我们尝试用各种已知的神经编码模型去解读,都得不到有意义的模式。它……不像是意识活动,甚至不像任何已知的病理放电。更像是一种……硬件的、物理的、 最低限度的‘心跳’或‘自检脉冲’,但以脑电波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记录所有数据,提高采样频率。不要进行任何外部刺激,绝对不要。”霍启明的声音严肃起来,“这可能……是‘沉默’的一种新形态,或者……是她体内残留的‘信标’或其他什么东西,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内部时钟’或‘外部同步信号’影响下,产生的新的‘状态’。”
挂断通讯,霍启明坐在椅子里,陷入沉思。47分钟周期。一个非常特殊的时间间隔。既不是常见的生理节律(如90分钟的睡眠周期),也不是大多数电子设备的典型时钟周期。
这个数字,不知为何,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仿佛在哪里见过,或者与某个潜藏的逻辑相关联。
他调出内部数据库,开始搜索与“47”这个数字相关的、所有“方舟”事件记录、技术参数、或异常时间间隔。搜索在进行,但结果需要时间。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陈沧的诊所。
他依旧在“等待”。没有任何新的“回声”信息。但他没有停止自己的工作。他继续整理笔记,尝试用更数学化的语言描述“信标”可能的行为模式。他甚至开始自学一些基础的信息论和编码理论,试图理解“胎记”数据中那些频率参数可能代表的“状态”。
今夜,他再次翻开了那张记录着“胎记”与“噪声”可能关联的纸条。看着上面自己手写的、模糊的数学表达式和频率值,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上一个简单的频谱分析软件(他用来分析一些简单的医疗仪器信号),手动输入了“胎记”数据中那个最核心的谐振频率值,然后让软件生成了一个持续的正弦波,并显示其频谱。
他看着屏幕上那条纯净的、单一频率的谱线,有些出神。
然后,他无意识地,在软件里设置了一个周期性的振幅调制,调制频率他随手输了进去——47分钟。
他只是想看看,如果一个如此低频的调制,加在一个高频载波上,在频谱图上会是什么样子。
软件模拟运行。频谱图上,原本单一的谱线两侧,出现了极其微弱、但理论上存在的边带,对应着47分钟调制的谐波。
陈沧看着这个模拟结果,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荒谬。这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数字游戏。他准备关掉软件。
但就在他的鼠标即将点击关闭按钮的瞬间——
他眼角余光瞥见,诊所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用于接收医疗紧急呼叫的、独立的无线电调度终端(平时几乎不响)的电源指示灯,极其轻微地、但确实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正常的待机呼吸灯节奏。是一次额外的、短暂的亮起,然后恢复。
非常轻微,如果是平时,他可能根本不会注意。
但此刻,在寂静的、只有电脑风扇声的深夜诊所里,在这个他刚刚模拟了“47分钟调制”的诡异时刻,这个巧合的指示灯闪烁,让他全身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僵在座位上,死死盯着那台无线电终端。
指示灯恢复了正常的、缓慢的呼吸节奏。
再也没有异常。
是电路波动?是远处有强信号干扰?还是……别的什么?
陈沧不知道。但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慢慢爬升。
他猛地看向电脑屏幕,上面还显示着那个带有“47分钟”调制的模拟频谱图。
一个荒诞绝伦、但又让他心脏狂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
如果……那不是“模拟”呢?
如果……“47分钟”,是某种……真实存在的……节律?**
而刚才的指示灯闪烁……是某种……共振?反馈?还是……应答?**
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太疯狂了,没有证据,纯属臆想。很可能是巧合,是他自己神经过敏。
他关掉了频谱分析软件,清空了输入。深吸几口气,试图将那个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
但他放在鼠标上的手,依然有些微微颤抖。
他再次看向那台安静的无线电终端,又看了看自己锁着那张纸条的保险柜。
“等待共振……”
“回声”的信息,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寂静,在“方舟”的深层、“尼伯龙根”的决策、调查组的追踪、孟颜夕的“新节律”、以及陈沧不安的猜测中,持续着。
但一种新的、难以言喻的、基于“时间”与“节律”的、潜在的“同步”或“模式”,似乎,正在这多重的、孤立的寂静中,悄然浮现。
47分钟。
一个可能毫无意义的数字**。
也可能,是打开某扇更深邃、更危险之门的……
第一个,冰冷的, “密码”。
第五章,长老会的裁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