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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这一夜的风,到后半夜化作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雨丝细密,无声地浸润着侯府的青瓦白墙,也将那满园刚刚绽放的海棠打湿,落红铺了一地,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婉。

      次日午后,天色依旧阴沉。

      侯府西侧的“听雨轩”,是林惊云与妻子沈柔的居所。此刻,屋内燃着淡淡的安息香,窗纱半卷,映出庭院里那几株被雨水洗得翠绿欲滴的芭蕉。

      林疏月坐在榻边,三指搭在沈柔纤细皓白的手腕上,双目微阖,神色专注。

      沈柔倚着软枕,一身湖水绿的常服衬得她脸色略显苍白,却更添几分温婉如水的柔美。她静静地看着林疏月,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扰了小姑子的诊视。

      良久,林疏月收回手,眉心微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些。

      “怎么样?”沈柔有些急切地问道,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划过心尖,“可是有了?”

      林疏月看着嫂嫂眼底那抹希冀的光,心中微微一酸,却还是摇了摇头,温声道:“嫂嫂身子骨弱,上次受的风寒还未去根,气血有些两虚。至于喜脉……目前还未显现。不过嫂嫂放心,只要按我的方子调理,先把底子打好,孩子总会有的。”

      沈柔眼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掌无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是我不争气。嫁进侯府三年了,肚子还没动静。如今家里……侯爷和惊云整日眉头紧锁,若是我能有个一儿半女,也能给这个家添点喜气。”

      “嫂嫂这是哪里话。”林疏月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坚定,“大哥敬你爱你,视你如珠如宝,从未在意过这些。再说了,惊鸿那个皮猴子也够我们头疼的。”

      沈柔被她逗得抿嘴一笑,那一瞬间的温柔,仿佛连窗外的阴雨都驱散了。

      “你呀,这张嘴平日里看着清冷,哄起人来却是甜的。”沈柔反握住林疏月的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上次在马球场,谢谢你给婉儿接骨。“

      ”嫂嫂哪里的话,沈婉妹妹虽不常见,却总是我们自家人。“

      ”嗯,今日叫你来,除了把脉和感谢,还有样东西想给你看。”

      沈柔转身从床头的紫檀木匣最底层,取出一个用锦帕层层包裹的物件。

      那是一卷有些泛黄的画轴。

      林疏月有些疑惑地接过,缓缓展开。

      画卷上,是两个正在花树下荡秋千的少女。左边的少女一身红衣,眉眼飞扬,英气勃勃;右边的少女一身素裙,温婉娴静,笑意盈盈。两人手牵着手,那份亲密无间透过纸背跃然而出。

      “这红衣的是……”林疏月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惊讶道,“是母亲?”

      苏清婉虽出身江南苏家,但年轻时也曾随父走南闯北,在温柔的另一面,也是有着一股爽利劲儿的。

      “那这白衣少女是谁?”林疏月指着画中另一人。那女子生得极美,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愁绪,虽是在笑,眼底却似乎藏着万千心事。

      沈柔的声音轻得有些飘渺:“那是先皇后。也就是……三殿下萧景珩的生母。”

      林疏月的手猛地一颤,险些抓不住画轴。

      先皇后早逝,是宫中的禁忌。她只知道母亲与先皇后有旧,却没想到,竟是这般闺中密友的关系。

      “这画,是母亲昨夜交给我的。”沈柔轻抚着画卷边缘,眼中满是怜惜,“母亲说,当年她与先皇后情同姐妹,曾约定若生下一儿半女,便结为儿女亲家。只可惜……”

      “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林疏月低声接道。

      “是啊。”沈柔叹息,“先皇后性子高洁,不屑于宫斗,最终郁郁而终。临终前,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年幼的三皇子。母亲当年曾拼死进宫见她最后一面,先皇后拉着母亲的手,只求了一件事——若有一日,那孩子在宫中活不下去了,求林家……护他一命。”

      窗外一道惊雷滚过,震得窗棂微颤。

      林疏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林家与三皇子的羁绊,早在上一辈就已种下。父亲林镇远之所以在朝堂上步步维艰,除了功高震主,恐怕也少不了皇帝对这份“旧情”的忌惮。老皇帝多疑,他怕林家扶持有着“故人之子”身份的萧景珩上位。

      “母亲把这画交给我,是想告诉我,也是想告诉你……”沈柔看着林疏月,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咱们林家,守的不仅仅是边关的国门,还有这一份沉甸甸的‘义’字。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也不能负了故人。”

      “粉身碎骨……”

      林疏月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看着面前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嫂嫂。

      平日里,沈柔连杀鸡都不敢看,说话永远轻声细语。可此刻,谈起家族的责任与命运,她的眼神里却有一种令人动容的韧性。

      那是一种外柔内刚的力量,就像这满园的海棠,历经风雨,花瓣虽落,枝干却傲然挺立。

      “嫂嫂不怕吗?”林疏月忍不住问道,“若是真有那一日……”

      “怕。”沈柔坦然一笑,眼角眉梢却漾开一抹温柔至极的暖意,“我怕疼,怕黑,也怕死。但我更怕惊云难过,怕这个家散了。若是真有那一日……惊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碧落黄泉,我总是要陪着他的。”

      说着,她从针线篮里拿出一副还没做好的护膝,上面密密麻麻绣着“平安”二字。

      “这是给惊云做的。他膝盖以前受过箭伤,一到阴雨天就疼。这虎皮是我托惊澜从猎户那儿收来的,最是暖和。”沈柔低下头,一针一线地缝着,神情专注而宁静,“只要能让他少疼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疏月看着那双在针线间穿梭的手,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这就是她的嫂嫂。没有惊澜的武功,没有她的医术,甚至不懂朝堂的诡谲。

      但她用自己最柔软的方式,爱着这个家,爱着那个在外面为她们遮风挡雨的男人。她就是这个铁血侯府里,最温暖的那一抹底色。

      “阿嚏——!”

      一声不合时宜的喷嚏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谁?”林疏月迅速收敛心神,看向门口。

      只见门帘一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探了进来。林惊澜手里提着一只还在滴水的油纸包,笑嘻嘻地钻进屋,带进一股潮湿的水汽。

      “哎呀,这春雨真是烦人,把我的烧鸡都淋湿了。”

      林惊澜毫无形象地抖了抖裙摆上的水珠,献宝似地把油纸包放在桌上:“阿姐,嫂嫂,快来尝尝!这是城南张记的烧鸡,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还是热乎的呢!”

      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屋内的沉重气氛瞬间消散了大半。

      沈柔连忙放下针线,嗔怪道:“你这丫头,下这么大雨还乱跑,也不怕淋病了。快过来,嫂嫂给你擦擦。”

      “嘿嘿,我不怕,我身体好着呢!”林惊澜凑过去,任由沈柔拿着帕子给她擦头发,一边还不忘伸手撕下一只鸡腿递到沈柔嘴边,“嫂嫂快吃,吃了这个,小侄子就能快点来了!”

      沈柔脸一红,眼底满是宠溺。

      林疏月看着这一幕,悄悄将那卷画轴收好,放回匣子里。

      画中的故人已逝,但画外的人还在。

      这满屋的温馨,这热乎的烧鸡,这絮絮叨叨的关切……这一切美好得让人想要落泪。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幕。

      雨越下越大了,天际隐隐传来闷雷的轰鸣。

      “阿姐,你在看什么?”林惊澜啃着鸡翅膀,含糊不清地问。

      “没什么。”林疏月回过头,展颜一笑,那笑容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坚定,“看这雨,怕是要下一整天了。咱们今儿哪也不去,就在这屋里陪嫂嫂。”

      “好啊好啊!”林惊澜欢呼,“正好红姑告诉了我好多江湖趣事,我要讲给嫂嫂听!”

      “都依你们。”沈柔笑着,眼底是一片温柔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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