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天降临》枕清辞

4、今夜的月色

　　安宁的叛逆心彻底上来了，她伸手指向了和孟无忧相反的方向：“那边白天都绕过了，现在当然要绕点不一样的了。”

　　“好的，不认路的小导游。”孟无忧含笑的声音响起。

　　安宁气笑了，她气鼓鼓地转向孟无忧，回头确认了一下后面的路还很空旷后，开始据理力争：“我认路！明明是录播室这个地点太小众了。”
　　她一边倒退着，遥遥指向望境楼的方向：“其他我天天去的地方，我倒着都能走！”

　　“望景楼的话其实就是各种各样的会议室，一楼有个校史馆，不过现在应该关门了，一会我们……”

　　话刚说了一半，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热意，她的重心猛地向孟无忧那边偏移，又在孟无忧的支撑下站稳
　　咖色的风衣从脸颊前极轻极轻地拂过，留下了一些带着点冰凉的橘子香气。

　　“小心。”平稳而温和的声音从她的脑袋上方传来，带着些炙热的风轻抚过头顶。
　　他应该是低着头说的。

　　安宁的心跳一瞬间失速，还没想好做出什么反应，就被孟无忧轻轻地带着大衣的袖子转了个身。
　　正正看见悠哉悠哉正从她原定轨迹上经过的扫地机器人。

　　熟悉的丢人感又来了。
　　肘弯处的热源已经离去，只留下那些热意顺着肘弯处一路向里渗透着，渗透进血管，又一路冲进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之前涌到嘴边的话全部都卡在了喉咙口，又全部被埋进手心里，汇聚成一个不好意思的捂脸。

　　“扫地机器人的问题，”孟无忧带着些调侃的声音响起，抓住安宁的袖子将她的手移开了脸颊，带着她向前方的电梯走去。
　　“正着走吧，知道你认路了，小导游。”

　　今晚的电梯像是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火炉。
　　幸好孟无忧松开了她的袖子，不然此刻，电梯下降的楼层就是火炉升温的倒计时，要将她彻彻底底地融化在这里。

　　安宁只觉得此刻的自己特别忙。
　　她看看楼层的按键，看看光滑的电梯顶，又看看脚下铺着写着日期地毯的电梯地面。

　　12月24日。
　　今天是平安夜诶。
　　这么想着，她也顺嘴说了出来。

　　“是啊，”孟无忧声音里的笑意还是没有减少，他今晚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那你吃苹果了吗？”

　　“没来得及呢，我画了一天稿子。”
　　说到稿子，安宁一下就来精神了，大脑清醒了，脸也不红了。

　　她颇为兴致勃勃地冲着孟无忧说道：“白天咱们分开以后，我简直下笔如有神，我感觉这是这几年我灵感最雀跃的一天。”

　　电梯门缓缓开启，安宁轻快地迈了出去，右手不知道在指挥着什么交响乐。
　　她怀抱着无限的希望与热忱，直直地看向孟无忧：“今天真的好幸运，遇见了你。”

　　孟无忧眼眸中那些冰凉的气息被这热情横冲直撞得消散了几分，他有些狼狈的偏过头去，拽了拽自己的口罩。
　　口罩下的脸颊还隐隐透着几分薄红。

　　果然，眼底的笑意只会转移，不会消失。
　　安宁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终于绕至望景楼的出口，冬日晚上冰凉的风扑面而来，将环绕在二人身边的热意吹散了几分。
　　舞台上的音乐声在广场上环绕着，打散了这有些手足无措的氛围。

　　安宁眼睛弯弯，指向音乐传来的方向，带着点骄傲道：“你看那个台子，白天的时候还光秃秃的，现在已经闪闪发光了。已经是个成熟的老演员了。”

　　“明天它会更有魅力的，”孟无忧被安宁那骄傲的情绪感染，认认真真地冲着安宁说，“明天也要来看这个台子啊。”
　　话语中还带着几分隐隐的期盼。

　　“那当然，”安宁打了个响指，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可是早早就抢到了票，还做了一个精致的应援小扇子呢。”

　　“嗯？真的假的，没图没真相啊。”

　　安宁扑哧笑了一声，低头划拉了一下手机：“还真没，做好之后忘拍照了，那是个手工的扇子，可精致了。”

　　“那我也太好奇了，你这说话说一半，我最后还是没看到，多遗憾啊。”孟无忧双手捂住心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这位高岭之花今天的情绪似乎有点太丰富了，安宁心中暗暗腹诽。
　　可惜没有摄像机记录，就这一天的素材，够她创作好几个视频了。

　　安宁沉浸在自己虽不切实际但美好的想象中，笑容已经完全焊在了脸上，感同身受地附和道：“确实好遗憾。”
　　“不过还有明天嘛，你说不定有机会在大屏幕上看见我呢，我那个扇子可吸睛了。”

　　安宁看着孟无忧那副不一定能看到热闹的可惜样子，也装模作样地可惜道：“真可惜没拍照片，不然高低要劝你在幸运观众环节黑幕我。”

　　孟无忧带着促狭的笑声传来：“好啊，到时候有机会一定。”
　　安宁轻哼了一声，大家在画大饼这方面都颇有实力。

　　“你本科也是在东大这里读的嘛？”
　　“是啊，不过不在这个校区，不然还能更熟悉点。”
　　“之前也一直在东泉上学吗？”
　　“嗯……算是吧，除了小学的时候在南都那边。”
　　“搬家了？”
　　“是啊。”

　　说到搬家，安宁的语气莫名带上了几分惆怅，她下意识地岔开了孟无忧挑起的这个话题：“后来就喜欢上了你。”

　　看到孟无忧猛地被这句话弄得不知所措的模样，安宁愉悦地笑了。
　　这简直是一句话改变节奏的成功案例。

　　“当时真的可喜欢你了，基本摘抄了你所有的歌词当作作文素材来着，可惜后面要准备高考，关注就渐渐少了。”

　　观察着孟无忧流露出的委屈神情，安宁话锋一转，赶紧说了下去。
　　“但是后来大学的时候，又一次刷到了你的新歌，当时我就感到了一种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

　　“如果说之前是我感觉到了一个和我相似的，挣扎但怀抱希望的人；那么这次就是感觉到了依然和我相似的，徘徊但是最终选择坚定的人。”

　　“可能这么表述有点抽象。”安宁眼中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当时的事情桩桩件件还在眼前，或许也是过去太久了，最终说出口的，也只剩下抽象的表述。

　　她很难形容自己在听到那首歌时的震撼感。
　　为什么会有一个陌生人，一个人生轨迹也完全不同的陌生人，又偏偏在相同的时间，经历着相同的困惑，又先一步做出她内心的选择。

　　就好似一次又一次，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久别重逢。

　　“竟然这么有缘啊，”孟无忧的语气中倒是全无疑惑，只流露出些许感同身受的感慨。

　　“是啊，你来东泉开演唱会的时候，我想着既然这么有缘，那一定要去看看，没想到第一次就顺利抢到了票。”

　　“这么厉害。”轻轻的鼓掌声响起。

　　怎么这么捧场，安宁有些好笑的看向孟无忧。
　　眸中笑意相撞，安宁的心轻轻地瑟缩了一下，本来已沉寂的潭水又一次卷土重来，似要拉着她的手，一道坠入深处。

　　“有时候我突然就感觉，原来很想见一个人的时候，老天也会帮忙啊。”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原本说好的导游已经被二人默契地抛之脑后。
　　或许只在某一个特别的节点，安宁想起来指着某个建筑介绍两句。
　　但是介绍不过两句，话题就不由自主地跑向了别的方向。

　　他们向东一路漫步，看着这些建筑逐渐换上一套新的风格，看着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人群，看着月亮遥遥挂上天边。

　　再度向西回转时，路灯下的影子摇摇晃晃，相互依偎着。
　　月亮就这样在天边，遥遥地，温柔地看着。

　　看着和煦的晚风，一路吹着。
　　吹起鬓边的碎发，吹动风衣的尾巴，又顽皮地挑起水面的涟漪。

　　直到一路吹进夜市，吹来心心念念了一程的，烤冷面的香气。
　　吹来安宁上扬的尾音，“也是绕路吃到烤冷面了。”

　　也吹来孟无忧温柔的低语，他的声音有些低，安宁有些不由自主地将脑袋靠近了些去。
　　而后她听到孟无忧极快极轻的声音——

　　“也是我的幸运，又遇见了你。”

　　安宁有些恍惚地踏上宿舍的电梯，孟无忧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还有自己最后没忍住脱口而出的话：
　　“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天天开心，永远幸福啊。你值得所有你想得到的事情。”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的月亮，直到视线被渐渐闭合的电梯门遮挡。
　　不由感慨，今晚的月亮真的好漂亮啊。

　　消息提示音响起，安宁低下头去，看到翟芝景发来的消息：
　　灵芝「不过你记得别太晚哦，要是路上太黑了记得打开手电，给我打电话，别又自己可怜兮兮地蹲在角落里。」

　　安宁轻轻笑了，阿芝有点太了解她了。
　　她确实怕黑，夜晚的大路，夜晚的房间，夜晚的一切，如果没有灯光，对她而言，就是洪水猛兽。

　　之前高中住校的时候，刚放寒假，大家都一溜烟地跑了，只剩她和翟芝景独守空宿。
　　结果又很不巧的，在她去卫生间时，宿舍楼停电了。

　　那天晚上，还没有月亮，她一下就失去了双腿的控制权，只能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等着光的来临。
　　幸好，翟芝景打着小手电找到了她，将她捡回了宿舍。

　　那一回后，翟芝景就深刻了解了她的怕黑属性，在她要在晚上出门的时候，扒拉出各式各样的借口跟她一起。
　　这一来，就是七年，陪着她度过了从高中到大学的岁月。

　　后来安宁在东泉读研究生，翟芝景去了南都工作。
　　翟芝景就给她用小夜明珠做了一个手机链，保证至少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她可以摸到手机。

　　她再不回复，估计阿芝就要着急上火了。
　　安宁乐呵呵地想着，拨通了翟芝景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