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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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市的雨，缠缠绵绵织了一张冷网，从夏星攥着磨破边的衣角逃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开始，就没肯停歇。破落街角的斑驳墙根下，少年蜷缩成一团，单薄的身影在风雨中瑟缩，潮湿的寒气顺着破旧衣领钻进骨髓，冻得他牙齿打颤，连自己在这里熬了几天几夜，都已记不清了。
“冷…… 好冷……” 夏星的呢喃细弱如蚊蚋，混在雨声里几不可闻。身上的皮肤烫得惊人，仿佛有一团烈火在胸腔里灼烧，可冰冷的雨水顺着汗湿的发丝往下淌，浇得那团火忽明忽暗，反倒让体温愈发失控地攀升。意识渐渐被浓重的雨雾裹挟，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就在他即将坠入黑暗的前几秒，一道佝偻的身影推着小小的关东煮推车，在雨幕中缓缓靠近 —— 是那个每天傍晚都会守在街角，总爱给路过的孩子多舀一勺汤的阿姨。
“小朋友？你怎么了？醒醒！小朋友？” 阿姨的声音带着急切的担忧，穿透雨帘落在夏星耳边，粗糙却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夏星张了张嘴，想回应，可浑身的力气都被高烧抽干了，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鼻腔里萦绕着淡淡的烟火气，混着一丝廉价却干净的肥皂香，驱散了雨水的腥冷。夏星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天花板，墙角虽有些斑驳，却被擦得一尘不染。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摆设陈旧却规整：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一张掉漆的书桌，床头的柜子上，密密麻麻摆着好些粉粉嫩嫩的洋娃娃，都是小女生喜欢的样式，衬得整个房间都浸着温柔的暖意。
“咳咳…… 咳咳咳……” 淋了几天雨，喉咙干痒得像要裂开，一阵剧烈的咳嗽涌上来，夏星弯着腰，咳得胸口发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妈妈！妈妈！这个哥哥醒啦！快来看呀！” 清脆的声音像风铃般撞进耳朵，下一秒，一个扎着蓬松双马尾的小姑娘扑到床边，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欢喜，亮晶晶地盯着夏星。
唐雨柔听见女儿的喊声，手里端着的药碗都没来得及放稳，就快步冲进了房间。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却第一时间俯身到床边，目光落在夏星苍白的脸上，满是真切的关切：“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小朋友？”
话音未落，她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夏星的额头上。那温度暖得惊人，不像他亲生母亲永远带着化妆品凉意的手，带着一种熨帖人心的温柔。
夏星怔怔地看着她，这张脸，是他晕倒前最后印在脑海里的模样，此刻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慈祥。“嗯…… 阿姨，您是？”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
“是我呀。” 唐雨柔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弯成温柔的弧度，“我在街角摆摊卖关东煮，这几天总看见你蹲在那儿，天又下着雨，那天见你快晕倒了，就赶紧把你带回来了。”
夏星看着眼前的阿姨，脸上不加修饰的朴素模样，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疲惫与温柔，鼻尖忽然一酸 —— 这是他活了十五年，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他的亲生母亲，永远妆容精致，却对他动辄打骂，骂他是拖油瓶、赔钱货；而眼前这个阿姨，眉眼间刻着生活的风霜，却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善意。
积攒了十五年的委屈、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夏星猛地扑进唐雨柔怀里，像个迷路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压抑了太久，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也带着一丝迟来的委屈，震得唐雨柔的衣襟都湿了一片。唐雨柔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去，任由他将所有的苦楚都倾泻出来。她虽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可那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肩膀、颤抖不止的身躯，都在诉说着他这些年的颠沛与不易。
哭了很久，夏星终于哭累了，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着唐雨柔，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阿姨，我…… 我叫夏星。”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着，把自己十五年的噩梦一点点铺展开来 —— 亲生母亲的冷漠与厌恶，继父那次令人作呕的侵犯，每一个字都像在撕扯自己早已结痂的伤口，说完后，他死死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指节都泛了白。
夏星怕眼前这个温柔的阿姨，在听完这些不堪的过往后，会嫌他脏，会把他赶走，会让他重新回到那个街角，重新坠入无边的黑暗里，一个人在雨中等死。
唐雨柔听完，浑身都僵住了。她不是没有预想过这孩子的生活不容易，可她没想到这孩子竟是活在这样的地狱里。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有人会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此毒手。
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唐莞莞，天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丈夫早逝，家里的重担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为了给莞莞凑医药费，她白天在工厂做着重复的体力活，晚上推着小车去街边卖关东煮，常常忙到深夜，累得沾床就睡。可再苦再累，只要回到家，看见莞莞笑着扑进她怀里，喊一声 “妈妈”，她就觉得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一切都值得。
目光落在旁边蹦蹦跳跳的莞莞身上，女儿的笑容天真无邪，像一束小小的光；再看看怀里的夏星，瘦得皮包骨头，脸色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体还在不住地瑟瑟发抖。唐雨柔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轻轻抚摸着夏星凌乱的头发，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轻声重复道：“夏星，真好听的名字。”
顿了顿，她看着夏星红肿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夏星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仿佛听错了一般。他怔怔地看着唐雨柔，嘴唇翕动着，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吗？我…… 我可以留下来吗？阿姨？”
夏星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太过美好的梦，美得不真实。他怕自己一伸手，这个梦就会碎掉，怕眼前的温暖只是转瞬即逝的幻觉。
“是真的。” 唐雨柔重重地点点头，眼底满是坚定，又带着一丝温柔的期许，“只要你不嫌阿姨家简陋，不嫌弃莞莞麻烦，你就可以一直留下来。小星星，愿意吗？”
小星星。
这个亲昵的称呼，像一道暖流，瞬间淌遍了夏星的全身，熨帖了他所有的伤痕。他的亲生母亲，从未这样叫过他，甚至从未对他有过一丝好脸色。而眼前这个陌生的阿姨，却给了他最宠溺的称呼，给了他一个家的承诺。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夏星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迟来的喜悦与救赎。
“我愿意！我愿意！” 他拼命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只要能让我留下来，不再回那个家，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谢谢阿姨，谢谢…… 谢谢……”
夏星不停地重复着 “谢谢”，像疯了一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这时，唐莞莞小小的手轻轻拉住夏星的手，掌心的温度软软的。她仰着小脸，转头问唐雨柔：“妈妈，这个漂亮小哥哥，以后就是我的哥哥了吗？”
“是的，莞莞。” 唐雨柔伸出手，一只手继续抚摸着夏星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笑容温柔得能融化冰雪，“快，叫哥哥。”
“哥哥！” 唐莞莞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喜，“耶！我有哥哥啦！以后就有人陪我玩、陪我说话啦！”
夏星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小姑娘，看着身边温柔慈祥的阿姨，感受着怀里的温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小小力道，忽然觉得，窗外的雨好像停了。一缕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浅浅的光痕。
过去的十五年，夏星一直活在深渊里，不见天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被黑暗吞噬，以为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冰冷的。可今天，唐雨柔伸出手，把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给了他一束光，给了他一个家。
当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这句话落在耳边时，夏星终于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冰冷和绝望，原来他也可以被人疼爱，原来他也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那束微光，终于撞进了他的怀里，照亮了他往后的每一段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