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梦画》摘颗柿食

1、第 1 章

　　“莺莺雁雁，我们走！”燕婳拾起掉落的佩剑，拍拍上面的灰尘，招呼自己的两个侍女。

　　“公主，不收拾一下吗？”

　　“殿下说走就走，你还想留下收拾匪伙的老巢？”

　　“莺连，你叫唤什么！没看见公主妆面都花了吗？”

　　小侍女争论之时，一满嘴胡络血丝布眼的壮汉从地上爬起来，他正要提起砍刀，就被雁边瞪了一眼，一哆嗦，双腿发软，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啊？莺莺雁雁，你们卸了他的腿？”燕婳揉揉松懈的双眼。

　　“殿下，这个人是您打的。”

　　“是吗？”燕婳举起剑，剑刃对着壮汉的眉心，又稳又从容，看似娇弱柔媚的眼睛里充斥着狠厉，那壮汉却一手握住剑刃，用力一按，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下，紧接着“咚”的一声，磕了个响头。

　　“草民武并，见过公主，在下愿弃暗投明，追随殿下。”又一个响头。

　　莺连见这架势，冲上前，指着武并破口大骂：“好一个莽夫，公主尊贵非常，收你个山匪作甚？”

　　燕婳垂眸，她是想收一位武艺高强的侍卫，见这汉子有归附之意，心中暗爽，将剑一甩，冷声道：“把剑擦干净，跟我走。”

　　“公主，您真要收他吗？”雁边有些担忧，毕竟皇家收侍卫都是在禁军中挑选，像这样随意的，还只有她家三公主。莺连也随之附和，在一旁点头。

　　“草民本锦州人士，三年前闹灾荒，家中人都饿死了，想逃到荆城避祸，曾无意投入贺家军，参军的三年里，贺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殿下又是贺将军的表妹子，便想追随殿下，以还恩情。”武并态度诚恳，以表忠心。

　　“你曾经竟是贺哥麾下的？却沦落至此，你想报恩，又为何找我？”

　　“草民在战场上受过重伤，被将军从名册移除，让我回家好好过日子，我找了个运货行当，却连人带货被劫了去，不曾想这匪窝里的尽是些难民，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事儿，就留了下来，今儿见到公主武功不凡，仰慕不已。”

　　“就算劫富济贫，也造成了不少恐慌，好在公主和我们都没下死手，回头让胡府尹安顿好他们便是。”

　　雁边叹了口气，望向公主，燕婳递来一个安慰的目光，道：“好了，走吧，府上做了些吃食，再不回去就凉了。武并，愣着作甚，跟上。”

　　燕婳是晋国的三公主是曾经最得圣宠的淑妃贺珉所生，但淑妃却在燕婳三岁那年去世，宫中风云变换，勾心斗角，贺将军心疼侄女，将她带到贺家军营，与自己的长子贺屿一起养大，燕婳上过战场，杀过人，十三岁被皇上接回京城，因为在军营待惯了，回到京城难免不适应，性情直爽耿直，“误伤”了二公主燕姝。宫里的娘娘，公主嫌弃燕婳举止粗俗，皇上被逼得没办法，在皇城外设了公主府，让燕婳搬了出去。

　　不用被礼教束缚，对燕婳来说自是好事，闲暇之余，还帮助胡府尹缉拿要犯，胡府尹本不想让公主这一金枝玉叶瞎掺和，奈何架不住燕婳死缠烂打，只好答应，后来燕婳办成了很多事，使得胡府尹官途坦荡，封赏无数，便也没再说什么。

　　近日许多富商遭山匪劫财，频繁报案，刚好昨夜天时地利燕婳带着莺连、雁边上山剿匪，天还没亮，山上的人全被打晕送下山，还新纳了一个侍卫。

　　马车上，燕婳散漫地坐着，占据了车内大半个空间，她今日里头疼得很，许是昨夜没睡上觉。

　　“公主，回府后休息一下吧，不然身子该吃不消了。”

　　“没事，我只是想不通，为何突然间出现那么多灾民。”燕婳将头探出窗外，“你说呢？武并。”

　　“公主，这还用想，朝廷的赈灾银两只多不少，定是被狗官贪了去。”莺连愤愤不平，握紧了拳头。

　　“殿下，我想也是这样，您是要揪出这些贪官？”

　　武并跟在马车外，回应车里的话。

　　燕婳扶额，眉毛微蹙，“哪些官敢贪这么多，父皇查得严，他们也是不要命了，我去查，恐怕来不及，皇后在父皇耳边吹枕边风，要将我送去靖国当质子，安生日子也快结束了。”

　　“皇后也真是，殿下都搬出去了还想怎样，说的好听是和亲，可究竟嫁哪个皇子都不知道，靖国太子体弱多病，也没多少时日可活，若是嫁给他，岂不是等着守寡。”

　　来京城那么久，雁边也看不惯宫里的那些人，一个个利己伪善。

　　“不管了，阿五，不回府了，去宴瑾楼。”燕婳喊道，但没人回应。

　　“阿五！”还是没人回答。

　　“殿下，你就放过小的吧，听雁姐姐的话，回府歇息。”阿五是公主府的车夫，自从之前带公主到青楼找了十几个小倌，回来被雁边打了几巴掌后，就以燕婳的身体为主，为雁姐姐马首是瞻。

　　“你们就净知道欺负我，回府就回府。”燕婳哭笑不得。

　　燕婳对待身边的人往往极其亲善，莺连和雁边是她小时候在牙婆子手上救下的，三人从小一起训练，武功不相上下，莺连使得一手好鞭，雁边的双刀让人闻风丧胆，燕婳对待她们两个就像亲姐妹一样。

　　马车在公主府门前缓缓停下，却看见宫里的曹公公带着人在门口站着，抬着二十多个箱子，燕婳下车，随意晃动手中的剑，曹公公本来点头哈腰，见这一幕，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小的……小的是来送嫁妆的，这些都是皇上给您备下的，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燕婳没理他，往府里走，曹公公追上来。

　　“陛下说，公主后日就可以启程了，车队辰时会在公主府门口等候。”

　　“砰——”燕婳抓起一个花盆砸向曹公公，公公侧身一闪，躲了过去。站在那欲言又止。

　　“砰——”燕婳走进屋里用力砸门。

　　“什么脾性。”曹公公小声抱怨，转眼对上雁边，又从脸上挤出一堆笑容，“雁边姑娘，陛下说公主不必进宫面圣了，这些嫁妆，你们自个儿安排吧。”说罢便带人离开了。

　　燕婳听外边没了动静，就推门出来，招呼武并、雁边和莺连来到院子里。

　　莺连熟练地清扫一丛牡丹旁边的枯草，一个不起眼的拉环露了出来，用力扳上来，原来这是个地窖的入口。

　　四人顺着台阶往下走，眼前的一幕让武并大开眼界——成箱成箱的珠宝黄金还有兵器，堆满了整个地窖。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燕婳打趣道。

　　“公主富可敌国，在下真是长见识了。”武并拿起把镶满宝石的砍刀，爱不释手。

　　“喜欢就送你了，这些东西放这都快积灰了，莺莺雁雁，挑几样喜欢的拿去。”燕婳扯下头上的簪子，长发滑落在肩上，娇艳的面庞增添了几分清冷，“武并，将覆雨剑留下，其他的都给当了去，顺道买点情报，再请些人，后日暗中跟着车队……。”声音越来越小，燕婳身子一瘫，倒在了雁边怀里。

　　“殿下这是怎么了？”

　　“睡着了罢了。”雁边抱起燕婳送回屋里。

　　莺连整理后日的行装，并将其分类装箱。武并则出门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务。

　　天色渐暗，燕婳醒了，见周围没人便小心翼翼走到妆案前，将一些胭脂水粉装到一个小匣子里。

　　“公主，您醒了吗？”雁边推门而入，燕婳慌张地藏好匣子。

　　“雁雁，为我梳妆吧。”燕婳装作无事发生。

　　“晚膳已备好，莺连和武并在布桌。”

　　“我知道了。”

　　今夜中秋夜，三年前，燕婳从北地回到京城参加中秋宫宴，不曾想短短两年就又要离开，燕婳高举酒杯，对着月亮，母亲早逝，父亲对她不闻不问，或许这些她早就习惯了，所以对于自己要去靖国，也总是一种满不在乎的模样。

　　“莺莺雁雁，我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陪了我这么多年。”燕婳醉的双手有些不稳，刚满上的酒洒了一地。

　　“武并，你给我听好了，上了我的船，可就下不来了。”燕婳突然站在石凳上，酒不小心泼到了武并脸上。

　　“公主，下来吧，别光喝酒了。”

　　“好啊，今天的月亮好圆啊，像夜明珠，像父皇给燕姝的那颗，我也想要。”

　　“公主要夜明珠，属下明日去买。”武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被莺连掐了一下。

　　“可是，我有好多好多的夜明珠……，不，夜明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月亮，世间唯一一颗的月亮……。”

　　燕婳说话断断续续，身子摇摇晃晃，雁边实在看不下去，把她抱下来，在她碗里盛了好多菜，燕婳终于安静下来，专心进食。

　　皇宫里，皇帝燕绥拿出枕边放着的木雕小人，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木雕很粗糙，看着有些年头，但他却始终很好地保存着它。

　　“三公主后日启程，陛下要不要去送行？”皇后问道。

　　“有什么好送的，皇后若是想去，便去罢。”

　　“本宫只是随口一问，明日本宫还要陪姝儿赏花呢。”

　　“那朕愿皇后玩得尽兴。”

　　“谢皇上。”皇后盯着燕绥手里的木雕，满脸不爽，但她还是极力克制。

　　两年前，皇后劝燕绥将燕婳接回京城，以此展现她的皇后风范，但当年宫宴，其女姝儿被燕婳欺负后，边想着法子将燕婳送出宫去，当时皇上犹豫了很久。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次靖国的和亲，皇上想都没想就直接让燕婳去。区区一个木雕，她还是能忍耐的。

　　“越初，听说晋国要送来一位和亲公主，是嫁你，还是嫁你的几位皇兄？”

　　“不知道。”越初回答得很干脆。

　　“才几天不见，你怎的对我如此冷漠？”

　　“我和白小将军很熟吗？还是说，将军想和我套近乎？”越初笑了，倒了几杯酒给白禾。

　　“谁和你套近乎，说真的，这个公主，你那几个兄弟争着想娶，不就是为了那个位子，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白禾挑眉，从上到下仔细端详越初，“你该不会有心仪的姑娘吧，看着也不像啊。”

　　“且不说我不稀罕那个皇位，再说我和那公主，都没见过。又为何争着抢着去娶她？至于心仪的姑娘，你猜我又没有。”

　　“你长这么大，不会一个姑娘都没有吧？”

　　“说的和你有一样，还不是天天被家里催婚。”越初总是这样打趣白禾，白禾这人一提到这个就头痛不已，明明一个可以在京州靠着祖上盛名活一辈子，却偏偏每隔一段时间请求戍关。

　　“懒得理你，晋靖两国这两年交战减少，这时候送个公主，怕有蹊跷，你帮我盯着点。”

　　“不去不去。”

　　“你不是有羽卫吗，暗中盯着点不行？”

　　“羽卫要查人口贩卖，那个公主，父皇格外重视，在京州城内为她置办了宅邸，比你将军府都大，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来圣上挺重视她的……”

　　“殿下，将军，我们假扮成普通商女的羽卫全不见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进来，腰间配了一把剑。

　　“怎么回事。”越初站起来，眉头紧锁。

　　“就和人间蒸发一样，我们的人盯得好好的，东街突然传来爆炸的声响，然后人就没了，属下带人翻遍京州成，还是没有找到。”

　　“加派人手，继续找！”越初怎么也没有想到，本以为是普通人口黑产，竟有如此神通带走自己的羽卫，还不露一点声色。

　　“没事吧，要不要我派点人帮你去寻？”白禾一脸关切，“天子脚下都如此猖狂，可见其他州郡这样的黑产……唉！”

　　“京州一个窝点已经被我找到了，刚刚多派人只是混淆敌人的视听，过几日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吓死我了，没事就行。”

　　“回宫了，今晚约了父皇下棋。”越初遣走了服侍的下人拿起佩剑走出来如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