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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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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曼纽尔的话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平静的湖面,却在以利亚的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以利亚的黑眸骤然收缩,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他没有再看伊曼纽尔,而是将目光死死地钉在屋内的洛林身上。洛林正茫然地看着他们,一手还握着那瓶蔚蓝色的药剂,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胸口的衣料。他那副全然不解世事的纯真模样,在此刻三个男人心照不宣的暗流下,显得既可悲又可口。
“滚出去。”以利亚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
伊曼纽尔耸了耸肩,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他朝洛林投去一个安抚的、充满歉意的微笑,仿佛在说“你看,他就是这种坏脾气”,然后才转身,从容地离开了房间。沉重的门在以利亚身后合上,落锁声像一声最终的裁决。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
洛林被以利亚那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伊曼纽尔明明看起来是那么好的人。他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他快要被这间华美的牢笼逼疯了。
以利亚一步步向他走来,皮靴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像是踏在洛林的心跳上。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床上的洛林,从他手里夺过那瓶“海神的眼泪”,看也没看就扔到了房间的角落。水晶瓶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蓝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洛林被那破碎声吓得一抖。
“谁让你见他的?”以利亚的声音冰冷。
“我……我没有……”洛林结结巴巴地辩解,“是他自己进来的……”
“他给你的东西,你也敢要?”以利亚俯下身,双手撑在洛林身体两侧的床垫上,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你就这么想出去?想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副样子?”
他的手指勾住洛林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轻轻一扯。那颗小小的贝母扣应声而落,滚落在床单上。洛林吓得急忙用手捂住领口,却被以利亚轻易地攥住了手腕。
“还是说,你身上的味道又浓了,饿了?”以利亚的呼吸喷在洛林的脸上,带着灼人的热度,“想要谁都可以,是吗?凯森,伊曼纽尔,或者外面随便一个水手?”
洛林被他话语里的侮辱刺得眼眶发红,拼命地摇头。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觉得好饿,一种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在伊曼纽尔出现后,似乎被再次唤醒了。那股空虚感正从他骨髓里重新渗出,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不知道,伊曼纽尔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最高明的投喂。那位神官身上看似圣洁悲悯的气息,其本质却是经过精心伪装与提纯的、庞大的生命能量,对于洛林这个等级的魅魔而言,无异于最顶级的、令人上瘾的毒品。只消闻上一闻,就能勾起最深沉的欲念。
以利亚看着洛林那双泛起水汽的紫色眼睛,看着他因恐慌和被唤醒的欲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那股混杂着嫉妒与占有欲的火焰烧得更旺了。他痛恨洛林轻易就能被任何人挑起欲望,却又病态地迷恋着他在此刻展露出的、独属于自己的脆弱与无助。
他不再说话,而是低头,用一个不容抗拒的吻堵住了洛林所有想说或不想说的话。这个吻不像上一次在巷子里那般粗暴,却更具侵略性。它带着惩罚的意味,缓慢而深入,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碾过每一寸柔软的角落,逼迫着洛林承受,并汲取他口中所有香甜的津液。
洛林被吻得浑身发软,身体里刚刚复苏的饥饿感,在这熟悉的、霸道的力量灌注下,瞬间化为了灭顶的快感。他本能地仰起脖颈,发出细碎的呜咽,身体像藤蔓一样缠了上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凯森端着晚餐的托盘,推门而入。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以利亚压在洛林的身上,两人正旁若无人地深吻,洛林那件宽大的衬衫被扯开了领口,露出大片暧昧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他的手臂紧紧环着以利亚的脖子,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沉溺而满足的气息。
“哐当——”
托盘从凯森手中滑落,银质的餐具和瓷盘摔在地上,发出的巨响惊动了沉溺于吻中的两人。
以利亚抬起头,被打断的愠怒让他眼神阴沉。他看到凯森站在门口,那双总是像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里,此刻满是风暴与伤痛。
洛林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看到凯森,嘴唇还被吻得红肿湿润,一丝津液从嘴角挂下,显得色情又无辜。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那个动作在凯森看来,无异于最残忍的炫耀。
“你们……”凯森的声音在颤抖,他死死地盯着洛林,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你不是很怕他吗?洛林?”
洛林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利亚从洛林身上坐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领,居高临下地看着凯森,嘴角勾起一抹几乎可以称之为残忍的弧度:“如你所见,他只是嘴上说怕。”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捅进了凯森的心里。连日来的愧疚、自责、压抑的欲望和嫉妒,在这一刻轰然引爆。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每天怀着赎罪的心情来送餐,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刺眼的画面。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眼,转身冲了出去。沉重的关门声,像一声无声的控诉。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洛林有些不安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他能感觉到凯森的悲伤,那股阳光般的气息变得黯淡而混乱。他转头看向以利亚,小声地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以利亚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洛林。这个天生的魅魔,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随意的攀附与回应,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又会点燃多么疯狂的占有欲。
他想,或许伊曼纽尔说得对。
吃独食,确实不是一个好习惯。
但前提是,猎物要先被彻底驯服,打上独一无二的烙印。
——
当晚,洛林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那间屋子,但屋子里没有以利亚,也没有凯森。只有伊曼纽尔。
那位温柔的神官坐在他的床边,正微笑着看着他。他身上那股圣洁的气息让洛林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与舒适。
“睡不着吗?”伊曼纽尔的声音像晚祷的钟声,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是因为身体里的‘恩赐’又在吵闹了吗?”
洛林点了点头,在梦里,他似乎变得诚实了许多。那股被以利亚暂时压下去的饥饿感,在夜深人静时,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能帮你。”伊曼纽尔微笑着,向他伸出手。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洛林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伊曼纽尔的手很温暖,不像以利亚那样带着冰冷的占有欲,也不像凯森那样带着灼人的热度,那是一种……仿佛能净化一切的、神圣的温暖。
伊曼纽尔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则从神官袍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串银质的、雕刻着精美波浪花纹的念珠。
“闭上眼,感受海神的力量。”他轻声说。
洛林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伊曼纽尔将那串冰凉的念珠,一圈一圈地、轻柔地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然后,伊曼纽尔开始低声诵念。那不是洛林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音节古老而神秘,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随着他的诵念,洛林感觉到那串念珠开始发光、发热,一股纯净而磅礴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腕,缓缓地、温柔地注入他的身体。
这股力量不像以利亚的那样霸道,也不像凯森的那样直接。它像春日里解冻的溪流,无声无息,却无孔不入。它没有去填补洛林体内的空虚,而是像一位技艺高超的工匠,在温柔地、一点点地拆解、分析他身体里那股属于“祂”的、邪恶的力量。
洛林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深层次的战栗。他体内的欲望没有被点燃,反而被一种更高级、更纯粹的快感所取代。他仿佛变成了一件乐器,而伊曼纽尔则是那位最高明的演奏家,用神圣的音符,在他的灵魂深处奏响了华美的乐章。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融化,意识在飘散。他不再是魅魔,不再是那个被欲望驱使的可悲生物。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被“净化”。
他的身体弓起,汗水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嘴里溢出的不再是那种甜腻的呻吟,而是一种近乎于圣咏般的、破碎的叹息。
他感觉到伊曼纽尔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水。神官的脸凑得很近,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欣赏与痴迷。
“你看,”伊曼纽尔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喟叹,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听众说,“就算是来自深渊的造物,在神的光辉下,也能绽放出最圣洁的模样。”
他的指尖顺着洛林的脸颊滑下,滑过他修长的脖颈,最后停留在他的心口。
“真是……完美的艺术品。”
梦境的最后,洛林看到伊曼纽尔低下了头,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冰凉的、带着悲悯与虔诚的吻。
就像神明亲吻他最堕落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