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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梧桐影里的初见 ...

  •   夏蝉九月的风卷着暑气最后一点余温,扑在明德中学的梧桐大道上。刘念抱着一摞刚领的新书,书页边缘蹭过胳膊,留下浅浅的痒。她抬头时,恰好撞上斜前方一道漫不经心的目光——男生倚在树干上,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笔杆上刻着细小的“匀”字。
      是洐匀。
      刘念早就听过这个名字。高一开学前的分班名单里的名字和自己并列第一;军训时他站在方队前排,被教官点名示范踢正步,引来女生们低低的惊叹;就连教学楼公告栏的竞赛获奖名单上,“洐匀”两个字也总缀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挑了挑眉,转笔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偏过头,继续和身边的男生说笑。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谢禾低下头,快步走过,怀里的书仿佛突然变得沉重。
      开学第一堂数学课,老师让同桌互相自我介绍。刘念坐下时才发现,身边的空位竟属于洐匀。他刚从外面进来,手里捏着一瓶冰镇可乐,瓶身凝着水珠,递到她面前晃了晃:“刘念?我知道你,中考状元。”
      刘念愣了愣,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桌角,轻声应道:“你好,洐匀。”
      他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可乐罐放在桌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就是战友了——毕竟,每次考试的第一名,总得在咱俩之间轮流转。”
      少年的语气带着点张扬的自信,却不惹人反感。刘念看着他摊开的数学课本,上面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知识点,字迹利落漂亮,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
      那学期的日子,像被梧桐叶滤过的阳光,细碎而温暖。洐匀是天生的乐天派,总能把枯燥的学习变得有趣:他会在刘念解不出难题时,用草稿纸画歪歪扭扭的小人漫画提示思路;会在晚自习偷偷分享藏在书包里的橘子糖,酸甜的味道漫过舌尖时,他会挑眉问:“洐大学霸,要不要再赌一次下次月考的排名?”
      刘念总是抿着嘴笑,点头应下。其实她从没真正在意过输赢,只是喜欢看他赢了时得意的样子,也喜欢他输了时耍赖说“这次不算,下次再战”的狡黠。
      运动会那天,刘念报名参加了800米跑。跑到最后一圈时,她的体力几乎透支,双腿像灌了铅,耳边只剩自己粗重的喘息。就在她快要放弃时,跑道边突然响起一阵整齐的呐喊——“刘念!加油!”,“洐匀喊你冲线啦!”
      她抬起头,看见洐匀站在终点线前,笑得比阳光还耀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咬紧牙关冲了过去。
      “状元就是不一样,”他扶着她的胳膊,语气带着笑意,“差点以为你要栽在我面前了。”
      刘念弯着腰喘气,脸颊发烫,却忍不住抬头看他。梧桐叶在他们头顶沙沙作响,远处的加油声和欢呼声模糊成背景,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的少年,和他眼里盛着的光。

      高二分班,刘念和洐匀都选了理科,依旧是同桌。教室搬到了三楼,窗外能看到操场边的香樟树,还有远处教学楼的尖顶。
      洐匀的物理天赋越发突出,总能轻易解开连老师都要沉吟片刻的难题。刘念的强项在化学,却总被物理的电路图和受力分析难住。每当这时,洐匀就会把她的草稿纸拉过去,用红笔一步步画出解题步骤,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晚自习最动听的旋律。
      “你看这里,”他指着电路图上的节点,“把电压表当成开路,电流表当成短路,就简单多了——刘念,你是不是故意装不会,想让我给你讲题?”
      刘念抢回草稿纸,脸红到耳根:“才没有!”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下次我故意做错,让你给我讲化学,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刘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盯着草稿纸上的公式,不敢再看他。
      日子像温水煮茶,悄无声息地发酵出甜意。刘念开始习惯每天早上抽屉里多出的热牛奶,习惯洐匀在她走神时用笔戳戳她的胳膊,习惯晚自习后和他一起走在空荡的校园里,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她偷偷在草稿纸的角落画星星,画小禾苗,画歪歪扭扭的笑脸,每次递给他时,都假装不经意地翻过那一页。直到某天,刘念把一张草稿纸推到她面前,上面用铅笔描着一棵梧桐树,树下站着两个小人,男生手里拿着糖,女生抿着嘴笑。
      “刘念,”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紧张,“你画的那些,我都看见了。”
      刘念的手指攥紧了笔,草稿纸被捏出褶皱。她抬起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只有小心翼翼的期”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洐匀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我先说。刘念,我喜欢你,不是同桌之间的喜欢,是想和你一起考同一所大学,一起看遍所有风景的那种喜欢。”
      梧桐叶的影子在他脸上晃动,刘念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敲碎了所有的犹豫。她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我也是。”
      那晚的晚自习,两人都没怎么看书。洐匀在草稿纸上写满了“刘念”和“洐匀”,偶尔会写一行大字,“考上A大”,刘念则在旁边补充上他们想去的大学名字——A大,坐落在南方的一座城市,有大片的樱花林,还有波光粼粼的湖水。
      他们约定,要一起努力,把草稿纸上的憧憬,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
      之后的日子,多了些心照不宣的甜蜜。洐匀会在课间偷偷牵她的手,指尖相触时,两人都会忍不住笑;刘念会把整理好的化学笔记给他,扉页上写着“洐匀专属,禁止传阅”;他们会在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书页上,也落在他们相视而笑的脸上。
      唯一的小插曲,是某次月考后,班主任把他们叫到办公室。老师看着两人紧挨着的排名,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好学生,我不想干涉你们,但要记住,高考才是最重要的。别因为一时的冲动,耽误了自己的未来。”
      走出办公室,洐匀牵起刘念的手,晃了晃:“听见没?老师让我们一起考上A大,再光明正大地谈恋爱。”
      刘念笑着捶了他一下,心里却无比坚定。她知道,只要和洐匀一起,再难的路,她也能走下去。

      高三的钟声敲得急促,试卷堆成了山,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刘念和洐匀依旧是班里的前两名,他们的目标明确,脚步坚定,仿佛A大的校门已经在向他们招手。春节过后,一模成绩出来,两人的总分都超过了往年A大的录取线。洐匀拿着成绩单,在刘念面前晃了晃:“怎么样?刘念同学,我们的约定,稳了!”
      刘念笑着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她想起这一年来的熬夜刷题,想起洐匀在她疲惫时给她的鼓励,想起草稿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藏在角落的情话,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值得。
      三月的某天,洐匀没来上学。刘念给他发消息,石沉大海;打电话,无人接听。她心里隐隐不安,却安慰自己,或许他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回来。
      直到下午,刘妈来到学校找到刘念,脸色凝重:“刘念,洐匀他出事了,昨天放学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了,现在还在ICU抢救。”
      像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刘念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她颤抖着抓住妈妈的胳膊:“妈!您骗人的对不对?洐匀昨天还说,要和我一起去看樱花的……”
      妈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是真的”
      刘念跌跌撞撞地跑出办公室,直奔校门口。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的名字时,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梧桐叶模糊成一片绿色的影子,她想起洐匀的笑,想起他递来的橘子糖,想起他在草稿纸上画的小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赶到医院时,洐匀的父母守在ICU门口,双眼红肿。刘念走过去,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洐匀的妈妈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刘念,匀匀他……他还那么小,他还没考上A大,还没……”
      刘念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透过ICU的玻璃窗,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洐匀,脸上戴着呼吸机,身上插满了管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鲜活。
      接下来的日子,刘念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医院。她坐在ICU门口,拿出课本刷题,仿佛这样就能离洐匀近一点。她给他写了满满一本的信,里面有每天的学习进度,有班里的趣事,还有她没说出口的情话。她相信,他一定能听见,一定能醒过来。
      半个月后,洐匀的情况终于有了好转,转出了ICU。刘念走进病房时,他还在昏睡,脸色苍白,手背上留着输液的针孔。她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洐匀,你醒醒好不好?我们还要一起去A大,一起看樱花,一起把草稿纸上的约定都实现……
      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刘念……”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熟悉的温柔。
      刘念瞬间红了眼眶,用力点头:“我在,洐匀,我在。”
      他笑了笑,抬手想擦她的眼泪,却只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别哭……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考,去A大……”
      刘念拼命摇头:“我不要一个人去,我要等你一起。”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带着一丝无奈:“听话,刘念。就算我不在……你也要替我,看看A大的樱花。”
      刘念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想追问,却被进来的医生打断:“病人需要休息,家属请先出去吧。”
      走出病房,洐匀的爸爸叫住她,递给她一个笔记本:“这是匀匀放在书包里的,他说如果他醒不过来,就让我交给你。”
      刘念颤抖着翻开笔记本,里面是洐匀熟悉的字迹,记录着他们从相识到相爱的点点滴滴,最后一页写着:“刘念,如果我走了,不要难过。你要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考上A大,看遍我没看过的风景,从梧桐影里的初见,到永远。”
      眼泪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刘念捂住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她终于明白,洐匀那句“就算我不在”,不是玩笑,而是他早已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洐匀的身体恢复得很慢,却再也回不到从前。医生说,他的脑部受到了重创,记忆力会慢慢衰退,甚至可能再也无法正常学习和生活。
      刘念依旧每天去看他,给他讲题,读他喜欢的物理杂志,陪他做康复训练。洐匀偶尔会想起他们的约定,笑着说:“刘念,等我好了,我们还赌月考排名。”
      可更多的时候,他会看着她发呆,问:“你是谁?为什么总来看我?”
      每次听到这句话,刘念的心都会像被刀割一样疼,却还是笑着回答:“我是刘念,是你的同桌,也是要和你一起去A大的人。”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刘念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一边是心心念念的A大,一边是需要照顾的洐匀。她无数次想过放弃,留在这座小城,陪着他慢慢康复。可每次看到洐匀期待的眼神,看到他笔记本上的嘱托,她又狠不下心。
      高考前一天,刘念去医院看星韫。他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她送的橘子糖,看到她进来,眼睛亮了亮:“刘念,明天高考,加油!”
      刘念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洐匀,我不想去考了,我想留下来陪你。”
      他摇了摇头,把橘子糖塞进她手里:“不行,你必须去。这是我们的约定,你忘了?我们要一起去A大,看樱花。就算我去不了,你也要替我去,把看到的一切,讲给我听。”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语气坚定,“刘念,你要相信你自己,不要因为我,放弃自己的梦想。等你考上A大,我就努力康复,去找你,好不好?”
      刘念看着他眼里的光,点了点头,把橘子糖剥开,喂到他嘴里。酸甜的味道漫过舌尖,和他们第一次分享时一样,只是这一次,多了些苦涩。
      高考那两天,刘念带着洐匀的祝福走进考场。她认真地答每一道题,笔尖划过试卷时,仿佛能看到洐匀在身边,笑着说:“刘大学霸,加油!”
      考完最后一门,刘念冲出考场,直奔医院。洐匀坐在病房的窗边,手里拿着她的笔记本,看到她进来,笑着说:“考完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刘念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应该能考上A大。”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里满是欣慰:“我就知道,我的刘念最厉害。”
      那个夏天,刘念收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红色的信封上印着烫金的校名,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洐匀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他甚至开始忘记一些熟悉的人,唯独记得她的名字,记得他们的约定。
      开学前一天,刘念去医院和洐匀告别。她给他穿上新买的白衬衫,整理好他的碎发,轻声说:“洐匀,我要去A大了。等我放学回来,就给你讲学校里的事,讲樱花,讲湖水,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到了学校再打开。”
      刘念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掉了下来:“洐匀,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要记得我。”
      他笑了笑,替她擦去眼泪:“我会的。刘念,一路顺风。”
      坐上南下的火车,刘念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支刻着“匀”字的黑色水笔,还有一张照片——那是运动会那天,她扑进他怀里时,同学偷偷拍的。照片背面写着:“刘念,我爱你,不止在梧桐影里,也在樱花落尽时。”
      眼泪滴落在照片上,刘念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倚在梧桐树下的少年,笑着对她说:“刘念,要不要赌一次下次月考的排名?”

      A大的樱花林很美,每年春天,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雪。刘念坐在樱花树下,手里拿着洐匀送的水笔,写着给他的信。

      她会告诉他,学校的图书馆很大,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湖水;会告诉他,化学系的老师很有趣,讲课的风格像极了高中时的化学老师;会告诉他,她在学校里遇到了很多优秀的人,却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样,能让她心跳加速的少年。

      每个假期,刘念都会回到小城,去医院看洐匀。他的记忆越来越差,有时认不出她,有时会把她当成陌生人。可每当她拿出那支刻着“匀”字的水笔,他总会愣一下,然后轻声说:“刘......念?”
      刘念知道,他的心里,还藏着一丝关于她的记忆,像暗夜里的星光,微弱却不曾熄灭。
      大二那年的春天,刘念收到了洐匀妈妈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哽咽:“刘念,匀匀他……走了。他临走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手里还攥着你送他的橘子糖纸……”
      刘念手里的书掉在地上,樱花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订了最快的机票,赶回小城。
      医院的病房里,洐匀安静地躺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刘念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洐匀,我回来了。我带你看了A大的樱花,粉白色的,很美,就像我们想象中的一样。你怎么不等我,不等我把所有的风景都讲给你听……”
      洐匀的妈妈递给她一个笔记本,是他最后那段时间写的。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很多字都写不完整,却能看出他的心意:“刘念,樱花……好看吗?我好像记不清你的样子了,可我记得,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刘念抱着笔记本,靠在洐匀的床边,哭了很久。窗外的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像是在替他,诉说着未尽的思念。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刘念把那支刻着“匀”字的水笔放在他的墓碑前,还有一张照片——那是她在A大樱花林里拍的,照片背面写着:“洐匀,我替你看过了樱花,也替你走过了我们约定的路。我想你了,直到夏蝉鸣断,直到永远。”
      回到A大后,刘念依旧会坐在樱花树下看书,手里拿着那支水笔,仿佛洐匀还在她身边,笑着说:“洐大学霸,这道题又不会了?”
      她毕业了,留在了南方的城市,成为了一名化学老师。她会给学生们讲有趣的化学知识,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提起那个叫洐匀的少年,提起梧桐影里的初见,提起樱花落尽的告别。
      每年夏天,当蝉鸣响起时,刘念都会回到小城,去看洐匀。她会坐在墓碑前,给他讲这一年的经历,讲她遇到的人和事,讲A大的樱花又开了。

      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少年的回应,温柔而绵长。

      刘念知道,洐匀从未离开。他藏在她的记忆里,藏在刻着他名字的水笔里,藏在每年春天的樱花雨中,也藏在她从未说出口的,无尽的思念里。
      夏蝉鸣断时,思念无声,却从未停歇。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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