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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峥砚为号,心藏故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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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思·第259章峥砚为号,心藏故渊
偏厅的光线比主厅更暗,昏黄的壁灯嵌在爬满青苔的斑驳石壁里,投下一片片扭曲晃动的光影,像鬼魅的影子在无声游弋。时砚坐在一张铺着陈旧黑丝绒的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袋里的桂花糕糖纸,那张薄薄的纸片早已被掌心的汗水浸透,却依旧带着一股难以磨灭的温热,像是攥着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
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守在门口,脊背挺得笔直,像两尊没有感情的石雕,目光冷硬如铁,寸步不离地锁着他,连他抬手抿唇的细微动作,都逃不过两人的注视。
门轴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响,苏绛蝶踩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她一身流光溢彩的蝶翅裙拂过地面,带起一阵浓郁得化不开的鸢尾花香,甜腻中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熏得人头晕目眩。她手里端着一盏青瓷茶盏,茶雾袅袅升腾,氤氲了她眼底的媚意,让那双桃花眼看起来越发勾魂摄魄。
“时先生倒是沉得住气。”苏绛蝶将茶盏轻轻放在时砚面前的乌木茶几上,银铃轻响,叮铃清脆,她斜倚在对面的扶椅上,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他脸上,红唇微勾,“入了我们十三煞,总要有个代号。谢老板说了,这名号,得你自己取——毕竟,往后在道上行走,靠的就是这个名头混饭吃。”
时砚抬眸,目光掠过她鬓角颤动的蝶形金步摇,金片碰撞的细碎声响刺耳得很,又落在茶几上那盏腾着热气的茶。茶水碧绿,叶底舒展,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凉,像这枭巢里的每一寸空气,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冰碴子的冷。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手,指尖拂过茶盏边缘的冰裂纹,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沁入肌理,一路凉到心脾。
代号。
是融入这滩污泥浊水的投名状,是藏起真名实姓的保护色,更是他在无边黑暗里,给自己立下的一个锚点。
他想起梧桐巷的书屋,想起书桌上堆叠的泛黄古籍,想起砚台里研开的墨汁,浓黑醇厚,落在宣纸上,能晕出一片淋漓的字迹。更想起陆峥,想起那个男人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想起他替自己挡刀时脊背的温度,想起他在茶楼里说出那些违心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疼惜与隐忍。
陆峥的“峥”,时砚的“砚”。
这两个字,一笔一划,都刻在他的骨血里,就算要隐姓埋名,就算要戴着假面周旋,他也舍不得将这两个字拆开。
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攥着那张糖纸,纹路硌着掌心,传来一阵细碎的疼。眼底却闪过一丝极淡的锋芒,像寒星坠落在冰面,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就叫峥砚吧。”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像砚台里凝住的墨,沉敛,厚重,又藏着一点锋利的棱角,掷地有声。
苏绛蝶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她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探究,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嘲讽:“峥砚?倒是别致。听着像两个人的名字拼在一块儿,怎么,难不成还藏着什么念想?”
她往前倾了倾身,几乎要贴到时砚的脸,指尖的猩红蔻丹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像一滴凝固的血。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甜腻的花香混着淡淡的雪茄味,让人作呕:“不过,峥砚,你要记住,从今天起,时砚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十三煞的峥砚。往后,你要做的,就是替谢老板做事,替我们打开星墟古墓的大门,那些不该有的念想,最好趁早掐灭。”
“至于陆峥……”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恻,一字一句,淬着冰碴子,“最好,把他忘了。一个能为了区区一个孩子,就把你弃之不顾的人,根本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时砚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糖纸的纹路几乎要嵌进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疼。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只是缓缓端起那盏青瓷茶,浅浅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先是一丝清苦,随即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涩,像极了这些日子的滋味,从舌尖一直苦到心底。
“我知道。”他放下茶盏,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一声轻响,目光平静地迎上苏绛蝶的视线,眼底没有半分情绪,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从取这个代号开始,我就是峥砚。时砚是谁,我忘了。”
这话像一块石子,投进了苏绛蝶的心湖,让她眼底的怀疑淡了几分。她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蝶翅裙上的金蓝凤尾蝶振翅欲飞:“很好。聪明人就是省心。明天,谢老板会带你去见另外几位煞主。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乱说。在这枭巢里,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
她说完,转身踩着细碎的步子离开,银铃的脆响渐渐远去,那股甜腻的鸢尾花香却久久不散,黏在鼻尖,挥之不去。
厚重的木门被关上的瞬间,时砚脸上的平静终于裂开一丝缝隙。
他缓缓抬手,攥紧了袖口的糖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眼底的平静轰然碎裂,翻涌出汹涌的情绪,有隐忍的疼,有刻骨的念,还有一丝不屈的锋芒。
峥砚。
峥的是陆峥的名字,是他藏在心底的光,是支撑他走过漫漫长夜的信仰。
砚的是他的初心,是他未凉的热血,是藏在假面之下的利刃。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看着那栋花岗岩大楼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盘踞在密林深处,吞吃着无边的黑暗。
从今往后,他就是峥砚,是十三煞的一员,是卧底在枭巢心脏里的一把暗刃。
他要在这张密不透风的黑网里,撕开一道口子。要护住那个无辜的孩子,要等到陆峥的到来,要让谢枭和他的十二煞,付出应有的代价。
指尖的糖纸,依旧滚烫,烫得他指尖发麻,烫得他心口发烫。
时砚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陆峥,等我。
等我以峥砚之名,刺破这无边的黑暗,与你重逢在梧桐巷的月光下,共研一池墨,共吃一块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