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思》风寻饮月

315、荒村旅馆夜

　　第315章荒村旅馆夜

　　折腾了大半宿，两人实在没力气再往三公里外的大部队据点赶。陆峥打着手电筒，顺着土路往废墟外围走了约莫半里地，才瞧见一星昏黄的灯火，挂在一栋歪歪扭扭的二层小楼门楣上，灯牌上的红漆掉了大半，勉强能辨认出“平安旅馆”四个字。

　　这旅馆看着比旧砚台厂好不了多少，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红砖，像是生了斑驳的癣，门口堆着几捆干枯的柴禾，风一吹，柴禾叶簌簌往下掉，跟掉头皮屑似的。昏黄的灯光裹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飘得老远。

　　“就这儿吧，凑合一宿。”陆峥收起手电筒，率先推门进去。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惊得大堂角落里趴着的一条老黄狗猛地抬起头，冲他俩龇了龇牙，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可喉咙里只挤出几声嘶哑的呜咽，又蔫蔫地耷拉下脑袋，蜷成一团不动了。

　　旅馆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佝偻着背趴在柜台后，脸埋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双深陷的眼窝。听见动静，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珠子浑浊得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翳，定定地打量着他俩，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沙哑的话：“住店？”

　　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听得人头皮发麻。

　　“两间房。”陆峥掏出证件晃了晃。

　　老头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摸出两把钥匙，钥匙柄上拴着的红绳褪成了灰白，绳头还沾着点黑乎乎的东西。“楼上两间，就剩这俩了，凑合住。”他顿了顿，枯树枝似的手指往旧砚台厂的方向指了指，声音压得更低，“夜里别乱跑，这地界，不干净。”

　　说完，他又缓缓低下头，重新缩回到阴影里，像一尊没了生气的泥塑，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时砚还在犯恶心，没心思琢磨老头的话，接过钥匙就往楼上走。楼梯是木头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像是随时会塌，灰尘簌簌往下掉，扑了他一脖子。房间更是简陋得离谱，一张硬板床，一张掉漆的桌子，外加一个吱呀作响的旧风扇，窗户上糊着的报纸破了个大洞，夜风从洞里灌进来，吹得报纸哗哗响，跟有人在耳边翻书似的。

　　时砚把自己摔在床上，揉着依旧发闷的胃，忍不住又开始吐槽：“陆峥，你说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好好的高速不走，偏要走那破盘山公路，现在好了，咱俩沦落到住这种鬼地方，我看这床板底下都能藏个僵尸。”

　　陆峥刚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听见这话，回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的：“嫌差？嫌差你回车上睡去，正好再感受感受我的车技。”

　　“你还敢提！”时砚瞬间炸毛，从床上坐起来，“刚才吐的时候我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你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合着你的胃是铁打的？”

　　“谁让你上车前吃三碗牛肉面的。”陆峥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自找的。”

　　时砚被噎得哑口无言，悻悻地躺回去，摸出腰间的手机看了看，信号只有一格，勉强能给大部队发个平安消息。他盯着天花板上结的蜘蛛网，网兜里还挂着几只干瘪的死虫子，越看越觉得膈应，干脆翻身坐起来，冲隔壁喊：“陆峥，你那屋有热水没？我渴了。”

　　隔壁没应声，倒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时砚撇撇嘴，自己摸黑找到暖水瓶，拧开盖子一闻，一股子铁锈味直冲脑门，他嫌弃地皱皱眉，又把盖子拧上了。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吹得窗户哐哐直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拿拳头砸门。时砚本就有点心虚，这下更是头皮发麻，缩在床角，声音都发颤了：“陆峥！你睡了没？这破地方太邪门了，万一真有鬼爬进来怎么办？”

　　这话刚落音，隔壁的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

　　陆峥听着他那发颤的声音，心里突然冒出来个恶作剧的念头。他悄摸摸地摸回自己房间，扯了块白被单披在身上，又把手机手电筒打开，从下巴底下往上照，惨白的光映着他的脸，活脱脱一副恐怖片里的吊死鬼模样。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时砚的房门口，门没锁死，指尖一勾就开了条缝。

　　时砚正缩着脖子盯着门口，突然瞧见一道白影飘进来，脸上还泛着幽幽的白光，吓得他“嗷”一嗓子喊破了音，脑子都没来得及转，抓起枕头边的搪瓷缸子就狠狠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搪瓷缸子结结实实砸在陆峥的胸口。

　　陆峥疼得龇牙咧嘴，手里的手机都差点飞出去，身上的白被单也掉了，恶作剧的心思瞬间散了个干净。他咬着牙冲进去，一把揪住时砚的手腕，没等时砚反应过来，就直接将人按在了床上，自己也顺势压了上去，死死钳住他乱动的手脚。

　　“时砚你找死！”陆峥咬牙切齿，说着就伸出手，精准地挠上时砚的腰侧。

　　时砚最怕痒，瞬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发软，一边扭着身子躲，一边咯咯地告饶：“别别别！错了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车技最好！你天下第一厉害！”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陆峥手上的力道没减，挠得时砚眼泪都笑出来了，床板被两人压得咯吱咯吱响，几乎要散架。

　　两人闹作一团，全然没注意到，楼下大堂的阴影里，那个干瘦的老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背，仰着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二楼的天花板，嘴角咧开一个极诡异的弧度，那笑容牵扯着脸上松垮的皮肉，显得说不出的阴森。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蛰伏的鬼魅，连风都吹不动他的衣角。

　　窗外的风声更紧了，夹杂着几声夜鸟的怪啼，在寂静的荒村里回荡。

　　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