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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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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星舰
“好吧。”他妥协了,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些超越常理的存在面前,世俗的规则和力量,显得如此苍白。
居一龙微微点头,似乎对沈焕勤的识趣表示认可。
他继续安排,语速平稳,显然早已深思熟虑:“叶藏和叶凡,我送到叶家去。叶修……叶家自有安排。阮应,送去阮星竹那里。她那里女孩多,阮晓珠和阮紫迩有个哥哥保护,或许不错。” 他提及这些名字和关系时,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调阅一份内部通讯录。
“周玉白,托给周明。上官云峰,托给上官婉儿。剩下的五个——”他的目光扫过桌上剩下的档案,“麦禾,江心白,肖依然,沈放,余一鸿。交给梅城。”
五个名字被清晰地吐出。沈焕勤迅速拿起笔,在这五份档案上做了标记。麦禾(档案上有战争相关实验?)、江心白(观察与潜入倾向?)、肖依然(情感与环境的极端敏感者)、沈放(代号让人不安)、余一鸿(最神秘的“白狐仙”,几乎空白)。这五个,哪一个看起来都绝非易与之辈。
“资料在这里。”沈焕勤将标记好的五份档案,连同其他已被居一龙指定去向的孩子的备份资料一起,推到一个金属箱中。箱子不大,表面有细密的纹路,触手冰凉。
居一龙走上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单手提起箱子。箱子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再会。”他吐出两个字,没有告别,没有寒暄,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沈焕勤忽然叫住他,在居一龙停步回头的瞬间,却又不知该问什么。他看着这个神秘的男人,最终只是涩声问了一句:“他们……这些孩子,将来会怎么样?”
居一龙站在门口,走廊的光从他身后透进来,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办公室的地板上。他沉默了几秒,那星河般的眼眸似乎看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时间会雕刻一切,”他说,声音仿佛隔着水传来,“也包括他们的前程。”
话音落下,他已步入走廊。脚步声极轻,几乎瞬间就消失在拐角。若不是桌上那杯凉茶和少了十五份档案的空旷感,沈焕勤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重重坐回椅子里,疲惫如潮水般涌上。窗外,梅城的暮色渐浓,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的夜晚,即将迎来五个特殊的、或许会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小小星辰。
而走廊长椅上,赵一凯院长终于等到门开。沈焕勤的秘书出来,递给他一份薄薄的文件,上面只有五个名字和极其简略的信息。
“赵院长,局长交代,这五个孩子,明天会送到院里。请您……务必妥善安排。”秘书的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赵一凯接过文件,手指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那五个名字,又抬头望向局长办公室紧闭的门,最后目光落在空荡荡的走廊尽头。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而悠远的气息,属于那位时间雕刻师,也属于孩子们那迷雾重重的、远大的前程。
他缓缓站起身,将文件仔细折好,放入内袋。挺直的脊背,似乎被无形的重量压得微微佝偻了一些。他一步步走出福利局大楼,融入梅城湿漉漉的夜色中。明天,孤儿院将迎来新的成员,而他,必须为他们在这复杂的人世间,寻得一隅暂且安身的角落。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灰河低沉的水声,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
星历8890年4月,追龙星区外围,九号紧急救援舰正以巡航速度驶向最近的有人星港。舰体银灰色的外壳上还残留着几处未能完全修复的焦黑擦痕与能量灼伤,诉说着不久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与仓促撤离。
舰内第四休眠舱,此刻却不再寂静。
一盏盏柔和的唤醒指示灯由红转绿,伴随着轻微的泄压声,十五个椭圆形的休眠舱盖缓缓滑开。白色的低温雾气袅袅升起,露出舱内一张张稚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或茫然的脸孔。
最先完全坐起来的是肖子韩。他八岁,头发乱糟糟地翘着,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得飞快,打量周围的环境和陆续醒来的同伴。他是被密宗某个分院的研究员几乎是“丢”上救援舰的,原因无他——这孩子太能闹腾,嘴又碎,在实验间隙能把严谨的实验室搞得鸡飞狗跳,偏生某些指标又高得让研究员舍不得彻底放弃。
于是,在接到紧急撤离指令时,负责他的研究员几乎是松了口气,顺手就把他塞进了最近的救援队名单。
“哈!终于出来了!那破罐子憋死小爷了!”肖子韩手脚并用地爬出休眠舱,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声音在空旷的舱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踢踏着不合脚的备用拖鞋,走到旁边一个刚刚坐起、表情还有些懵懂的男孩面前,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秘密的兴奋:“诶,我听那些白大褂提过一嘴,说那个叫阮应的,还有个绰号?叫什么来着……白、白菜?”
被他问到的男孩是薛自牧,看起来比肖子韩略小一点,皮肤苍白,五官清秀得有些过分,穿着略显宽大的灰色连体制服,更衬得他身形单薄。他慢半拍地眨眨眼,似乎还在适应苏醒后的思维运转,对于肖子韩突如其来的“八卦”显得有些无措。
“肖子韩,你有话可以自己去问阮应,在背后嘀咕不礼貌。”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说话的是周玉白,他已经利落地离开了休眠舱,正试图抚平制服上的褶皱。
他比肖子韩高半个头,眉眼干净,气质沉静,在一群刚刚苏醒、尚显混乱的孩子中显得格外有条理。他看了肖子韩一眼,继续平静地说道:“阮应的绰号是‘白菜’,因为救援队找到他的那天,他上面穿着件旧得快褪色的绿罩衫,下面是条不合身的白裙子,蜷在废墟角落里,远远看去……就像一颗被遗弃的白菜。”周玉白的描述很具体,语气里没有嘲笑,只有一种平淡的叙述。
肖子韩撇了撇嘴,对周玉白这种“小大人”式的做派有些不爽,但也没继续追问。他转头看向其他人。
薛自牧这时似乎完全清醒了,他抱着膝盖坐在休眠舱边沿,小声说:“我……其实没觉得之前过得有多差呀。有吃有住,定期检查……怎么我们突然就成了需要别人救援的‘特殊存在’了呢?”他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被定义为“异常”的不安。
“那是你觉得。”接话的是上官云峰。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因为记忆灌输带来的习惯性动作),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分析感,“定期抽血,测量各项生理体征数据,注射成分不明的药剂,接受各种光线、声音、压力甚至精神暗示的测试……这能叫‘过得不错’?”他逐一列举,条理清晰得令人心惊。上官云峰的实验方向偏向脑域开发与信息处理,这让他总是不自觉地对周围一切进行观察、归纳和逻辑推演。
沈放从一个角落的休眠舱里走出来,他个子不高,表情有些木然,听到上官云峰的话,插嘴道:“可是……普通学校的孩子,不也要体检,打疫苗吗?我们……我们之前那个混合班,唐青风、何天瑜他们,不也和我们差不多?”
他指的是在被救援前,他们这些来自不同实验组但年龄相仿的孩子,曾被短暂集中在一个所谓的“适应性混合班”里,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共同生活与基础学习。那段时间,是他们少有的、能模糊感觉到“同伴”存在的时光。
“一个班才几个人?”叶藏猛地从自己的舱里跳出来,他脾气似乎有些急,脸颊因为激动微微发红,“你怎么知道没有其他实验组?怎么知道他们对我们做的,和普通孩子打疫苗是一样的?”他实验方向与情感和感知相关,这使得他对环境和他人的情绪变化格外敏感,也更容易激动。
何天瑜怯生生地举起右手,他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已经愈合的疤痕,像是长期注射留下的印记。“我们班……唐青风手腕上也有这个。他应该是‘风系’实验组的。有一次刮大风,他好像……能听见风里的声音,还告诉我们要关紧窗户。”他提供着线索,试图证明叶藏的观点。
“何天瑜!别乱讲!”肖依然快步走到何天瑜身边,把他的胳膊拉下来。肖依然看起来比何天瑜大一点,眉眼细长,有种古典的俊秀,但此刻眉头紧蹙,带着明显的担忧,“那些事……不能随便说的。”他似乎对环境中的潜在危险有着异乎寻常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