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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写给陌生人的信 ...

  •   1
      □□的提示音“滴滴”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屏幕右下角,一个陌生的头像开始晃动——是系统默认的、戴着航海帽的彩色企鹅。点开,对话框弹出来,一句简单的问候跳入眼帘:
      “我来了,在吗?”
      那是□□刚刚流行的年代。这台笨重的台式电脑,拨号上网时发出尖锐的鸣叫,像一只试图挣脱茧壳的蝉。而□□,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认识与不认识的人编织进一张无形而广阔的网里。它模糊了距离,重构了联系,让原本平行的人生轨迹,忽然有了交汇的可能。
      网聊就这样盛行起来。深夜的屏幕荧光映照着无数张脸,键盘敲击声替代了原本的沉默。人与人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屏幕,对话却可以抵达意想不到的深处。一句“在吗?”,可能来自隔壁班的同学,也可能来自千里之外某个完全陌生的代号。空气里仿佛飘着无数看不见的讯号,每一句试探性的问候,都可能开启一个全新的故事。
      我看着那个闪烁的头像,光标在回复框里静静等待。窗外的现实世界依然车水马龙,月光皎洁,但此刻,另一个维度已经悄然打开。在这个刚刚编织起来的、略显粗糙的虚拟蛛网里,似乎任何相遇都不再显得突兀——包括一场似曾相识的、仿佛源自梦境的对话。
      光标在输入框里明明灭灭,像心跳。我打了字,又删掉,反反复复。想说的话挤在指尖,却找不到合适的顺序。最后,只留下那片空白的沉默,与闪烁的光标一起,在屏幕里无声地呼吸。
      或许这沉默太过漫长,那头的他察觉了。忽然,“滴滴”声再次响起,清脆地划破房间的安静。对话框里跳出一行新消息:
      “生日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来自一个未曾谋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孩。
      这份祝福并非偶然。那时,我渴望认识一个“外面”的人——一个不在我既定生活轨迹里,与我的现实毫无瓜葛的人。仿佛隔着距离与未知,才能更无所顾忌地倾吐真实。于是,我想了个笨拙的方法:将自己的生日日期,悄悄换作了他的学号。
      我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封信,贴上邮票,投进了邮筒。信的目的地,是相邻城市的一所大学。我不知道那串数字会指向谁,只抱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期待,将一个小小的秘密,寄往了陌生的远方。
      而此刻,在这刚刚兴起的、由光纤与信号编织的蛛网上,那个秘密,竟真的得到了回音。一句“生日快乐”,像一颗温柔的石头,轻轻投进了我内心那片寂静已久的湖泊。它不仅仅是一句祝福,更像一个暗号——证实了那条看不见的线,已被轻轻接起。
      我看着那行字,窗外的月光似乎都柔软了几分。手指终于不再犹豫,轻轻地,敲下了回应。

      2
      那封信,始于一个昏昏欲睡的午间。阳光斜斜地照进大学教室,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我撕下一张笔记本上的纸,在页脚无意识地写下一个日期——我的生日。同桌小薇探过头,用气声问:“干嘛呢?魂不守舍的。”
      我将那个盘旋已久的念头,低声告诉了她:我想认识一个“外面”的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小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是一种属于青春期共谋者的光。她把课本竖起来挡在面前,脑袋凑近,热切地压低声音:“就像笔友?但比笔友刺激!因为不知道是谁!”
      “可是,”我犯难地戳了戳那个日期,“怎么找啊?大海捞针。”
      “当然不能真捞针。”小薇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着,她总是有层出不穷的点子。“要有策略。首先,得跟我们一样是大学。大学生自由,有时间,也……更浪漫。”她说“浪漫”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哪个大学?”
      “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她蹙着眉,像在部署一项秘密行动。“太近了万一撞见多尴尬,太远了信走得慢,热度就没了。就……邻市那所理工大学吧!我表哥在那儿,说氛围不错。”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掌握关键情报的笃定:“而且,一定要寄到计算机系。”
      “为什么?”我不解。
      “你傻呀!”她用笔轻轻点了点那张纸,“现在□□刚火起来,谁最常用电脑、整天泡在网上?肯定是学计算机的男生啊!他们收信可能没那么勤,但一旦收到——”她眼睛弯起来,“看到这种‘奇怪’的来信,好奇心一上来,用电脑打个字回你,不是比找信纸邮票方便多了?这叫……精准投递!”
      我们俩把头埋得更低,在竖起的课本后面,像两个密谋的间谍。你一言我一语,信的内容和形式迅速清晰起来:
      “开头不能太正式,会吓跑人。”
      “对,就写‘致不知道是谁的你’……”
      “要解释为什么用生日当学号,不然人家以为恶作剧。”
      “就说……这是一个寻找陌生人的游戏,用生日代替真名,算是代号。”
      “语气要真诚,但也要有点神秘感,让人想回复。”
      “附上你的□□号!这最重要!”
      最后,我们合力将那点忐忑、期待和无法向周遭言说的倾诉欲,编织成几段简短而恳切的文字。没有落款真名,只有一个□□号码,和那个作为“学号”的生日日期。
      致
      用我的生日作学号的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可能会有些诧异。请原谅我的冒昧——这封信的目的,是寻找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之所以选择用我的生日日期来代替你的学号,是因为在开始这段对话时,我们都需要一个代号。数字比名字更轻,也更能守护我们之间这份纯粹的“陌生”。如果你觉得有趣,也可以用一个对你而言重要的数字来称呼我。
      我生活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每天见到相同的人,谈论相似的话题。然而我始终相信,在平行的、未曾交汇的生活轨迹之外,存在着截然不同的风景与灵魂。因此,我渴望认识一个“外面”的人,一个在我的生活半径之外、与我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我想,这样我们或许更能无所顾忌地交谈,分享那些在熟人面前难以启齿的奇思妙想,或是纯粹的、对远方的眺望。
      朋友建议我寄往贵校的计算机系。她说,在这个网络初兴的时代,你们是最先触碰未来的一群人,或许也更懂得如何用崭新的方式,连接两个素未谋面的世界。
      随信附上我的□□号码。如果你同样对这场“陌生人之间的对话”怀有一丝好奇,或者,仅仅是想祝这个生日数字的主人一句生日快乐,都欢迎你在那片新生的、虚拟的蛛网上,找到我。
      无论回音与否,都已感谢你拆开这封信的片刻时光。
      祝
      学业顺利
      一个等待故事的陌生人
      (□□:XXXXXXX)
      2000年9月6日

      放学后,我们特意绕路去了离学校最远的一个邮筒。墨绿色的筒身立在夕阳里,投信口像一道沉默的裂缝。
      “准备好了吗?”小薇挽着我的胳膊,声音因兴奋有些发颤。
      我捏着那封贴着邮票、命运未卜的信,点了点头。
      “一、二、三——”
      信脱离指尖,落入筒内,发出轻不可闻的“噗”的一声。我们俩同时屏住呼吸,仿佛投下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颗用勇气做成的种子。
      然后,相视一笑,赶紧跑开,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跑过街角,才慢下来,心却还在砰砰直跳。小薇碰碰我的肩膀,眼神亮晶晶的:“你说,真会有人回吗?一个……计算机系的陌生男生?”
      “不知道。”我看着天边被染红的云霞,心里充满了渺茫而庞大的期待。“但试试看吧。”
      正是那场午自习的窃窃私语,那次精心“策划”的投递,那个锁定“计算机系”的“战略决定”,才让那声“滴滴”的提示音,在未来的某一天,得以响起。才让那句简单的“生日快乐”,穿越了现实的距离和虚拟的蛛网,准确地抵达了我的屏幕前,开启了一切。

      3
      信投进邮筒后,日子像往常一样被课业填满,只是心底多了一份微妙的悬空感。每当路过学校电脑室,听到那熟悉的拨号音,或是瞥见同学屏幕右下角跳动的彩色企鹅,我的心总会轻轻一颤。
      一周后的傍晚,我正对着一本厚厚的书发呆,小薇突然从后面拍了我一下,眼里闪着抑制不住的光,用口型无声地说:“有回音了吗?”我摇摇头,她也跟着泄了气,但随即又握了握拳,意思是“再等等”。那份共同的期待,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真正收到回复,是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周末夜晚。窗外的城市灯光流淌成一片模糊的光河。在离学校最近的网吧,我百无聊赖地挂着□□,听着音箱里断续传来的咳嗽声(那是系统提示有人将我加为好友的声音),并没有特别在意。
      直到那个戴着航海帽的彩色企鹅头像,在好友列表里悄然亮起。我盯着它,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点开资料卡,一片空白,没有昵称,没有签名,地区一栏空空如也。仿佛一个刻意抹去痕迹的谜。然后,对话框弹了出来。
      光标在那句“我来了,在吗?”后面固执地闪烁着。我手指冰凉,打了又删,不知该如何开启这场由我发起、却仿佛被他接住的对话。直到他发来那句“生日快乐”。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敲下回复:“谢谢。没想到真的会收到回信。”
      几乎是立刻,他的回复跳了出来,速度之快,仿佛一直等在屏幕那边:“我也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一封信。‘生日学号’……很有趣的创意。”
      接着,对话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儿,一行字才缓缓浮现: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棵梧桐树?信纸上有淡淡的印痕,像压在树叶上写过字。”
      我怔住了。写信那天的情景瞬间回溯——午后的教室,我确实顺手将信纸垫在了一本厚厚的、夹着干燥梧桐叶的字典上。一种被遥远目光轻轻触及的奇妙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
      “你观察得好仔细。” 我回答,然后鼓起勇气问:“那……计算机系的课程,难吗?”
      “难。” 他回了一个字,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带着某种轻松的笑意,仿佛能穿过屏幕:“但比破解一封’生日来信’的谜题容易些。至少,代码的逻辑是确定的。”
      他:那么,按照礼节,我是否该自我介绍?我是“计算机系一年级,学号被你生日借用的那个人”。你可以叫我“阿序”。秩序的序,因为代码里最讲这个。
      我: (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你叫我“小梧”。梧桐的梧。中文系大一。
      他:那么小梧同学,除了往陌生大学寄信,你平时还有什么“冒险”活动?
      我: (认真地想了想)在图书馆的旧书区,抽出一本没人碰过的书,算吗?
      他:算。而且是高级冒险。旧书里有时间胶囊,还有……霉菌孢子。请注意防护。
      我:还有……偶尔会记录一些梦。
      他: (片刻的“正在输入…”)巧了。我昨晚梦到在修一台老式收音机,调来调去,全是杂音。最后终于调出一个台,在播天气预报,说的是我从未听过的地名。这算什么梦?
      我: (没想到他会分享,心头一松)也许……是你想破解某个无法解析的“信号”?
      他:可能。毕竟每天面对的都是非0即1。模糊的、无法解析的东西,反而让人惦记。你的梦呢?也是信号吗?
      (我望着“梦”这个字,地下图书馆的薄雾仿佛从记忆深处漫上来。)
      我:我的梦……更像走错片的场幕。不提也罢。……
      他:我在听张国荣的《春夏秋冬》。它像一段运行优美、没有冗余代码的程序。如果你没听过,现在可以去听。如果你听过,那我们或许已是朋友。
      (一种奇异的、被击中的感觉。那正是我喜欢的歌。)
      我: (鼓足勇气)我……听过。而且,很喜欢。
      他: (发来一个笑脸符号,那是早期□□最朴素的黄色笑脸)看,又一个bug被解决了——我们找到了一个共同的“变量”。
      他:对了,你们学校下午打铃,是音乐还是钟声?
      我:是钟声。有点沉,传得很远。
      他:我们是电子铃,很短促,像程序执行完毕的提示音。所以你看,连提醒时间的方式,都写着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但……现在我们在同一个对话框里。
      (这句话发出后,我把自己吓了一跳。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触碰“连接”这个事实。)
      他: (“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是的。这是一个很好的bug。值得保留,不必修复。
      他:宿舍要断电了。小梧同学,明天见。
      我:明天见,阿序。
      头像灰暗下去。我却没有立刻关掉窗口。我们的对话,从生涩的自我介绍,到信纸与梧桐叶,从梦境与代码,到一首共同的歌和两处不同的铃声……像两条小心翼翼的溪流,在陌生的河床上,逐渐汇出细微的、潺潺的声响。
      夜晚的寂静重新涌来。但我感觉到,心里某个原本空旷的角落,被一种微亮的、带着暖意的信号充满了。那信号来自一个穿格子衬衫的梦境,也来自一个代号“阿序”的、真实存在于网络那端的人。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黑暗中,似乎又听到了地下河流深远的汩汩声,闻到了旧书与薄雾的气息。那个穿蓝白格子衬衫少年的微笑,与屏幕上简短跳跃的文字,奇异地在脑海里重叠、交织。
      一个源自梦境的缥缈身影,一封投向现实的莽撞信件,一串通过虚拟网络传递的字符……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隐秘的指引?我分不清。只知道,寻找,似乎从这一刻起,有了两种并行的轨迹:一在醒着的现实与网络,一在沉睡的、雾气弥漫的梦境深处。而两者,都指向同一个温暖的谜。
      4
      于是,我的上网时间变成了一串断断续续的省略号。
      去网吧需要算计一周里为数不多的零花钱,选择午后只有零星客人的时段,坐在最靠里的、屏幕有细微划痕的机位。登录□□的等待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听着音箱里传来的、空洞的拨号连接音,手指会无意识地敲击着油腻的桌面。每当那个彩色企鹅头像亮起,心脏总会先于意识收紧一下。但更多时候,它只是沉默地灰着。
      我们的对话,因此被切割成不连贯的片段。有时我刚收到他上一条关于算法难题的吐槽,还没来得及回复,屏幕就跳出“宿舍断电,明日再聊”的留言。有时我攒了一周的话——比如文学院老教授吟诵楚辞时哽咽了,比如在旧书摊淘到一本八十年代的《朦胧诗选》——急切地敲进对话框发过去,却要等到下一次踏入网吧,才能看到他隔了好几天才来的回应:“楚辞的悲怆和程序的绝对理性,像世界的两极。不过,等待你回复的心情,倒有点像在调试一个延迟很高的外部接口。”
      他的话总是这样,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用他那个世界的逻辑奇妙地连接起来,让我对着屏幕,忍不住微笑,又泛起一丝无法同步的怅惘。
      “对不起,我不能常在线。” 我终究还是解释了。
      “看出来了。” 他回复得很快,“你的状态总是突然亮起,又突然消失。像一颗轨道不稳定的星星。不过没关系,宇宙的浪漫就在于,星光抵达需要时间。”
      不在网上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拉回了原本的、缓慢的纸质节奏。我抱着书,走过学校那条长长的、两旁植满梧桐的甬道。秋意渐深,黄叶扑簌簌地落,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是柔软干燥的声响。
      我总会想起那张信纸。想起那个下午,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纸面上投下晃动光斑,我就在那光斑下,一笔一画写下那些寻找陌生人的字句。信就是从这里出发的,载着我那点微小的勇气,去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坐标。
      那个坐标,如今有了一个叫“阿序”的代号,和一段段隔着时差的对话。他存在于那个需要拨号才能抵达的虚拟世界,也存在于我行走的这片梧桐树影之下。当我抬头,看见枝叶间分割出的蓝天,会想:他所在的城市,是否也有这样的梧桐?他路过树下时,是否会偶尔想起,曾有一个陌生的女孩,用这里的落叶痕迹,向他发出过微弱的信号?
      想念变得具体,又无比空旷。具体到一句他可能带着笑意的调侃,空旷到我们之间横亘着真实的距离、交错的时间,以及我无法跨越的、从网吧到校园的每一步。
      走进网吧,是奔赴一个约定的幻觉。走出网吧,是带回一片星光延迟抵达的微茫。而中间漫长的、不能连接的日子,我就活在这片梧桐树下,活在对那封信的追忆与对下一次“滴滴”声的等待里。真实与虚幻,从未如此分明,又如此缠绵地交织在一起。
      5
      日子像一张复印纸,每天印出相似的纹路。教室、饭堂、图书馆,三点之间的折返,平淡得没有一丝褶皱。课本上的文字,饭菜窗口前移动的队伍,图书馆阅览室里永远翻动的纸页声,一切都坚固、具体,循规蹈矩。
      然而在这片坚实的日常之下,心里却浮动着一个不具体的影子。他存在于屏幕另一端,由文字、标点和“正在输入…”的提示构成。我看不见他,却忍不住用想象去填补那片空白。
      他说话简洁,偶尔带点冷幽默,像代码一样,乍看有些疏离,内里却藏着自洽的逻辑。我想象他或许有清瘦的手指,敲击键盘时稳定而迅速;眼睛深邃,专注时会有锐利的光,像在审视一段复杂的程序。当他笑的时候(我猜他应该会笑),也许并不会大笑出声,只是嘴角微微牵起,那笑意像他言语里的比喻一样,需要稍加琢磨才能领会。
      有时,梦里那个穿蓝白格子衬衫、在幽暗图书馆微笑的少年,会毫无预兆地闯进这勾勒的过程。两个影像便开始重叠、交融。梦里的温润笑意,悄悄染上他文字里那种冷静的明亮;地下河潮湿的水汽,仿佛也沾湿了他那些干燥的技术术语。那个被薄雾笼罩的梦中人,渐渐有了声音,那声音平静,带着一丝熬夜后的微哑,说:“看,又一个bug被解决了。”
      这很荒谬。我清楚地知道,网络那端的“阿序”是真实存在于邻市大学、会为断电烦恼的男生;而梦中的少年,只是潜意识里一个缥缈的投射。可当他们在我心里相遇,那个原本抽象的“他”,竟变得血肉丰满起来。他可能穿着普通的棉质格子衬衫,坐在略显凌乱的宿舍书桌前,屏幕的光映亮他半张脸。他可能在图书馆的计算机区查阅资料,周遭是低沉的机器运转声。他也可能,在某个瞬间,抬头看向窗外,想起那个自称“小梧”、不能常在线的人。
      于是,走在去饭堂的路上,头顶梧桐叶沙沙作响,我会忽然想,他午饭会吃什么?在图书馆翻开一本《诗经》,读到“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耳根会微微发热,仿佛这古老的句子泄露了某种心绪。甚至老师讲课的声音,窗外掠过的鸟影,都能在某个拐弯处,奇异地与他某句留言的节奏重合。
      一切如常,却又一切不同。枯燥的日常被一层隐秘的、来自远方的微光所照亮,有了可供咀嚼的余味。那个不具体的人,像一首没有写完的诗,一个运行在后台的安静程序。我知道他就在那里,以他存在的方式,参与着我每一刻看似孤独的时光。寻找,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想象与勾勒中,不再是一个向外追寻的动作,它慢慢内化,成了我呼吸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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