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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雾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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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雾压得低,像死神的手掌缓缓覆下,将整片废土牢牢按住。
他们带着训练生穿过断壁残垣,沿着基地北边前几日才刚清理过的街道前进。
负责侦查的唐笙走在最前,她发出警告的瞬间,便被扑来的丧尸撕破了肩膀。
尖叫、血腥味、奔逃的脚步声混作一团,林知归却在那一刻冲了出去。
他明知道已经来不及救下她了,但双腿还是不受控制地迈开。
十年前,他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被尸潮吞噬,连尸骨都未能寻回。
这次,他再也不能忍受亲眼目睹他所重视之人在他面前倒下的苦痛了。
“原路返回!所有人,跑!”
他从队尾冲至队首,拉开学生与前线的距离,一枪接一枪清理着尸群。
可惜,他的弹药却远远不够。
他一边狂奔,冲至唐笙身前,一边甩出信号弹,引开部分尸群。仅剩的几发子弹从枪口倾泻而出,将周围的丧尸压制到最低限度。
可弹夹空了,备用长刀也崩了刃。丧尸群从浓雾中涌来,一浪又一浪逼近。
他知道,这次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直到,一颗子弹破空而至,精准击穿了离他们最近的丧尸的头颅。
“轰——”枪火在身后绽放,一道人影破雾而来。
林知归回头望向那道身影,身体不自觉地僵住,握着枪的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发白。
那张脸,十年前就该埋进荒原深处了。
沈砺?
他还活着?
可那不该是“活人”的气息。
对方直视着他,瞳孔灰白,仿佛风雪中冻结的湖面。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清晰如旧:“好久不见。”
第一章雾日
林知归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心跳在胸腔里轰隆作响,他维持着惊醒时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额头沁出冷汗,后颈僵硬得仿佛还浸在梦中的寒雾里。
那种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梦,又来了……
天还没亮,洛城基地都还沉在黎明前的死寂中,唯有一轮不祥的血色圆月依旧高悬,冷冷照亮整片夜空。
他缓缓坐起身,目光落在床头那柄被月光染成血红的制式手/枪上。
林知归抬手按了按眉心,仿佛想抹去残留的压迫感,低声自嘲地笑了下,声音哑得像没睡醒:“……不可能吧。”
可丧尸、血液、子弹、还有那张在梦中清晰到刺骨的脸,令他止不住地胆战心惊。
今天就是要带训练生外出进行模拟训练的日子,如果,梦里的一切真的成为现实,他简直不敢想象。
他忍不住翻下床,脚步略带踉跄地踱到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将冷水一把泼在脸上,试图驱散噩梦的阴影。
他抬头,望着镜中疲惫的自己,喃喃道:“……只是梦而已,不必当真。”
他像是想说服自己,可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出半分底气。这更像是逃避的借口,不安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深了几分。
十年前,他明明亲眼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为了保护他们,独自面对漫山遍野的尸潮。
那是他少年时代最信赖、最留恋的人,也是他这半生中,唯一放在心尖上的人。
那是他警校时期的教官——沈砺。
在沈砺的保护下,林知归成功登上救援直升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尸潮淹没,尸骨无存。
可梦魇从未放过他,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拖回那天,把那张脸、那道背影,一点点从他记忆深处挖出来。
像是他从未真正放下,也不打算放下。
沈砺离去的这十年间,林知归无数次想过要追随他而去。
对他而言,没有沈砺的世界……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可匕首一次次架在喉间,他却始终下不了手,因为总有些牵绊还系在心头。
他的父母早已消失在最初那场尸潮中,这十年来,他从未听闻他们的半点消息,死亡几乎是唯一的答案。
可沈砺临死前留给他那句:“快跑,活下去!”
像诅咒,又像是救命锁链,牵引着他,逼迫他在这残破的世界中苟延残喘。
他就像是行尸走肉般,靠着这句遗言,熬过丧尸潮爆发时的混乱,熬到洛城基地最终建立。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闯入了他的世界。
——唐笙。
那个在噩梦中被丧尸撕咬、感染异变的恩师。
她成了林知归在末世中唯一的亲人,像姐姐一样,再一次点亮了他的世界。
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死去的半大孩子。
他决不允许唐笙像沈砺那样孤独地死去。
这一次——
不论生死,他都要守在她身旁。
“叮——”闹钟冷硬而尖锐的机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知归按掉闹钟,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恐惧与不安都压进心底,转身投入今日的任务准备之中。
……
“今天的任务是带训练生完成野外侦查与撤离模拟。”唐笙一边翻着电子简报,一边嚼着能量棒,“你前天不是刚参加完这边的清理任务?怎么又轮到你了?”
“老李他弟弟生病,请假了。”林知归把战术包甩到肩上,顺手检查了下随身弹药,“我刚好熟悉路线,临时顶上,反正也不是正式行动。”
“啧,也对,只是模拟训练,场地也都提前清理过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希望如此。”
他们从基地北门出发,带着八名训练生,按标准队形沿着清理过的道路行进。
林知归走在队伍的最后,负责确保退路,刑警出身的唐笙依旧负责前方侦查及戒备。
云层低垂,雾气在脚边游走,阳光却迟迟未至。废墟如同沉睡的野兽,伏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
一切都和那场梦一模一样。
林知归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基地高墙,又看向前方雾气中逐渐模糊的唐笙身影,微微皱起眉,加快几步追了上去,问道:“你今天带够子弹了吗?”
“带了一整条,”唐笙冲他扬了扬手,语气轻快,“怎么,你还会怕啊?”
“不是……”他顿了顿,低声道:“今天的雾,太像那场梦了。”
“梦?”
“昨晚做了个很真实的梦,场景跟现在几乎一模一样……”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很担心,它会成真。”
“你也会说胡话啊,梦就是梦,哪能当真?”唐笙眉梢一挑,伸手按了按林知归的眉心,突然笑了,“别老皱眉,你就是太爱瞎想,才会连觉都睡不安稳。”
她歪着头,半是好奇半是调侃地问道:“话说,你梦见啥了?基地爆炸?还是天降陨石?”
林知归没接她的玩笑,梦境中唐笙的血腥味真实得令人作呕,丧尸的嘶吼震得耳膜生疼,还有那个人的身影……他怎么可能认错?
他顿住脚步,低声道:“我梦见你被感染了……就算只是梦,也在提醒我们要小心。”
唐笙回头看他一眼,罕见地没开玩笑,只是沉声回应道:“我会注意。”
林知归点点头,重新回到队尾,手落在枪柄上,指尖无意识地用力。
“教官!你猜我们这次能不能破纪录?还有,破了记录会有奖励吗?”少年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量。
林知归抬头,看向正在说话的那人:“如果你别老跑偏队形,按现在的时间来看,确实可能破纪录。至于奖励嘛,这是你们该做到的,哪来的奖励呢?”
废弃楼群间,一串脚步声踩碎潮湿的积水。训练生中最高的那个少年快步靠了过来,笑嘻嘻地问:“那如果我期末测试打满环呢?”
他叫盛驰,今年十七岁,是学生里最显眼的那位。个子高,腿长,嗓门大,第一眼看上去像个整天琢磨着怎么逃课的调皮鬼,可一上射击课,准头却稳得出奇。
私下里他也总爱闹腾,在班里人缘很好,嘴上常嚷着要在期末测试前“搞个大新闻”,好让教官们狠狠地记住他一回。
林知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我就给你放几天假。”
盛驰惊叫一声:“真的假的?!”
林知归耸耸肩:“不信你去问唐教官,看她肯不肯。”
后方立刻爆发出一阵起哄似的笑声。林知归无奈地摇了摇头,脚下步伐却没停。
“前方二十米,准备穿过十字路口。”唐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林知归应声一挥手,队伍迅速调整成正方阵列。
周围的嘈杂声稍微平息了些,但仍有训练生小声讨论着昨晚的训练、今天的早饭,以及不久之后的期末实战测试。
林知归没有加入,他的注意力一半在前后方路况,一半却被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沉重与不安紧紧缠住。
天气比早上预报的还要糟糕,雾气沉得吓人,像是整条街道都被吞没,连前方唐笙的身影也开始时隐时现,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消失。林知归下意识地握紧了枪。
“雾也太浓了。”有人低声嘀咕,“我们真要照原计划走完一圈吗?”
“这是模拟训练,”另一人压低声音,迅速接话道,“又不是郊游,哪能说不干就不干。”
“嘘。”唐笙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警告,队伍立刻就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金属轻响,像是废弃物被风推着滚过路面。
紧接着,几声突兀的鸟鸣划破沉默,振翅声从高处掠过,没入浓雾之中。
林知归环视四周,他能感觉到训练生们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屏住呼吸。街道上只剩下他们踩着积水的脚步声,和雾里微不可闻的风声。
“慢行。”唐笙再度开口,脚步随之放缓。
她从腰间拔出枪,动作轻得几不可闻,随后按照行动预案,悄然脱离队伍,独自向前方街角探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学生们都停留在原地,等待教官的进一步指示。
“教官她是不是……走太久了?”盛驰忍不住低声嘀咕。
林知归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都闭嘴。”
下一秒——
“砰!”
枪声骤然从雾中炸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急促凌乱,惊得鸟雀扑翅而起,从破败的楼顶仓皇飞走。
“唐笙?!”
林知归心头一紧,正要往前冲,一声尖锐刺耳的高频哨响却猛然撕裂了死寂的街道。
那一瞬间,他眼前猛地一白,耳膜嗡嗡直响,像被重锤当头砸下。
梦中的场景一帧帧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那一声哨音,正是所有灾难的开端。
林知归怔立原地,只觉得脊背一寸寸发凉。
——梦境的起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