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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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哎哟喂……”
伴随着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吴潜听到了师父在痛呼。
他顾不上手里的草药，全扔开来，奔进前厅，果然，只见师父正倚着桌腿呻吟，旁边的药罐碎了一地，他自责地叹气：“哎，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不中用了！”
吴潜连忙将他扶起：“师父是全镇最厉害的郎中！怎么会不中用！”
段陵忧心忡忡，满眼痛苦，看着在医馆里躺了遍地的病人，哀愁愈盛。
“药方怎么就不起作用呢？古方上的几味药已经绝迹了，兴许得一样不差，才能救得了大家的命……咳咳、咳咳——”
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无法继续说话。
吴潜连忙替师父拍背顺气。
偏偏这时，医馆外又跑进来一个年轻男子，疯了似的大喊：“郎中！郎中！救救我儿！救救我儿的命！”
后面尾随着进来了一个妇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段陵正咳得剧烈，无法应答，将吴潜推朝前：“去！咳咳咳……去看！咳咳咳！”
吴潜三步并作两步，连忙接过妇人手中婴孩，一边以食指探测颈部脉息，一边将孩子送到师父面前。
段陵强打精神，牵起婴儿的小手，仔细探脉。
嘶哑的咳喘和哭声诉说着巨大的痛苦，可还不及诊断，婴儿竟剧烈抽搐起来——
他的呼吸被喉中的痰液阻滞，哭喊顿时消声，身体随之不断颤栗，四肢抽动。
段陵立即道：“快！将他嘴掰开！”
虽是小小婴儿，但他的牙关紧闭，犹如铁铸。
吴潜使尽力气，掰开牙关，将食指和中指塞入，抵开缝隙，任由那小小的白齿将手指咬出血痕。
段陵当机立断，边咳嗽，边将银针掏出，扯开孩童的衣襟，下针如风，手微微颤抖却仍旧精准命中。
不一会儿，那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伴随着一声大咳，痰液飞出！
婴儿又响亮的哭出声来！
短短几个瞬息，已是一场恶战，师徒二人均被方才的险情惊出一身冷汗。
夫妇二人见孩子转危为安，立即下跪道谢：“多谢段大夫！多谢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牢记在心！只是诊金……只能待今年秋收以后、才能……”
段陵摆摆手，转过头止不住地咳嗽，吴潜替师父答复：“无妨，师父医者仁心，你们看病要紧！我看令郎体温颇高，退烧为要，来随我拿药！”
话音刚落，一直躺在角落的年轻女子忽然出声大喊：“段大夫！段大夫！我爹、我爹不行了！”
段陵跌跌撞撞跑去，吴潜也立马折身赶去，到了老汉跟前，段陵已经缓缓放下那只枯瘦的手，疲惫地摇摇头：“姑娘，没得救了。”
女子顿时恸哭，伏在自己父亲的身上久久不愿起身。
“想办法给你爹办后事吧”。
整个医馆愁云密布，被疫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群，悲恸难忍，啜泣声渐起，最后交织成一片令人绝望的伤悲之音——既是为死去之人哀悼，也是为明日的自己提前唱响哀歌。
吴潜看着师父失魂落魄地走进药房，闩上门栓。
段陵那牵动肺腑的声声咳嗽，真真切切将呕心沥血勾勒得形神俱备。
吴潜学医时日不久，师父毕生所学尚未领略一成，如今也只是个磨药、晒药、熬药的药童，只懂伺弄药草，医理几乎不通。
如今，整个镇遭逢大疫，连师父也被感染了，两个师兄被知府大人“请”府中照看去了，只剩下最没用的他！
吴潜暗暗恨自己学艺不精，救不了这些受疫病之苦的患者！
吴潜在小火炉旁坐下，拿着黑兮兮的小蒲扇，将炉火扇旺，企图自己能将所有人的病痛，像这死灰一般扇走。
然而，炉火只是将他湿润的眼眶烤到干涩、发红。
段陵将自己锁在药房里，吴潜亦无法安眠，整夜都看着药罐，未让药炉熄灭，尽心照看着医馆里躺着的每一位患者。
秋风呼啸了一夜，沉静的夜色冰凉如水。
躺在医馆里的百姓大多一贫如洗，连床棉被都盖不上，咳声连绵不断、此起彼伏，亲人的呜咽声被秋风裹挟着吹向远方。
唯有药汤的苦气萦绕在这方天地间，久久不散。
吴潜彻夜守着炉火，身子暖和，心却热不起来。
他脑子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他一定要找到所缺的草药！他一定要救师父！一定要救这些人！
当第一缕曙光照射在大地上时，吴潜叩响了药房的门：“师父，我想去采药！”
房间里没有动静。
吴潜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师父！我要去采药！”
医馆里的人都看向了他，那些被病痛折磨得麻木的眼神中被激起涟漪，带着一丝难以理解，又带着一丝看到希望的喜悦，灰暗的眸子里终于被曙光染上暖色。
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翻飞的细尘在明亮的光线中清晰可见。
段陵第一次正视这个劣徒——
这是被自己救回来的小乞儿，许是小时候脑子烧坏了，教他医术，总领悟不了关窍，终是难以出师坐诊。
好在，身体康健，做个药童的活计绰绰有余，就这么在医馆待了十年之久，师父长师父短的也叫了这么多年，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段陵早已将他视作自己不成器的孩子，他没想过将这孩子派上什么大用场，可现下，他竟说自己要去采药！
段陵清楚地知道，小镇疫情严重，药贩子都不敢来倒卖药材了；即便真有人来，也被富人家以高价早早囤积起来，别说稀有金贵的药材，普通的药材都快见不到影子了，医馆的储备也即将见底，届时老天若真不开眼，那就真的只能靠命硬扛过这一劫了……
他明白，这孩子是想搏一把，给大家伙博个生的希望。
段陵熬了一夜，酸涩的眼此时渐渐蓄上泪水：“你可想好？”
吴潜坚定的点头：“嗯！我想好了，此时已经深秋，寻常山上已经没有药材了，我要去阎王岭！那里人迹罕至，必定有许多稀有的天材地宝！”
“你！你不要命了么？！”听闻他要去凶险万分的阎王岭，段陵瞪大了双眼，心疼又气愤。
吴潜丝毫没有察觉到师父的情绪，依然坚定自己的想法：“对！那里地形险之又险，必然是好药材生长的宝地啊！”
段陵看着自己徒弟那不染世俗功利的澄澈眼神，注意到濒死的患者们将沉重的目光聚焦到吴潜身上，一时心如坠冰窟：这孩子……还不知道，此事若成，皆大欢喜；若不成，即使平安归来，这救命的希望落空，只怕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人至绝望处，便会生出难以预料的疯狂。
段陵行医多年，自然深谙人性。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段陵略略思索，便道：“随我进来，现下紧缺的药材，是这几味，你且记住了……”
将人唤进药房，避开人群热切的目光，段陵悄声叮嘱：“潜儿，师父将你视作自己的骨肉，平日为师虽然总训斥你愚钝鲁莽，但终归知道，你性子善良温厚，可是其它人未必！此行凶险，你趁此机会，离开平泉镇，别再回来了！”
吴潜满脸疑惑：“为什么啊？师父，我是替大家去找续命的药材啊？”
段陵气急败坏：“你能保证一定找得到、回得来吗？！”
吴潜理直气壮：“能！”
“傻瓜！蠢货！咳咳——”段陵又被气得直咳嗽，半天喘不上来气。
吴潜猛力拍背，段陵“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吴潜顿时跪下，哀求：“师父，我不只是救他们，更是想救你啊！你就让我去吧！让我做回有用的人，你曾经救我、养我的恩情，我愿用命来还！
段陵用医书直敲他脑袋：“你真是愚不可及！为师要你命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好好的，记住了没？”
吴潜抱住段陵的身子：“师父，别动气，徒儿知道了，徒儿一定好好的，一定带着药回来，救你们。”
段陵轻拍吴潜的肩膀：“唉……你这犟驴。”
在晨光中，吴潜毅然踏上了寻药的路途，段陵看着衣衫上浅浅的泪痕，默默目送徒弟离去，百感交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