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快回家》竹上猫

4、接送

　　周围人交谈的声音依然吵闹，可沈放所有注意力都在被接通的电话上。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放近乎偏执地不停拨打这个号码，发泄自己的愤怒或是祈求，不过从来没有奇迹发生，执念一直被困在无人接听的提示音里。

　　电话两端都没人说话。沈放捏着手机，过载的大脑被迫超负荷运转，他第一次觉得电话被接听也很麻烦，更何况他认为自己现在的状态很难处理好这么复杂的对话。

　　“沈——”

　　周烬迟疑的声音只说出一个字，沈放的手指就找到挂断键使劲按下去，切断一切令他更加头痛的源头把手机扔到餐桌上。他也放弃让孟修澈来接自己的想法，竭力让大脑重新冷静下来，打算头疼缓解些之后独自离开。

　　沈放坐在座位上默不作声，感冒病毒加酒精拖得他的大脑转速越来越慢，连周围人的喧闹声突然变小也没有察觉。

　　耳边的说话声隐约变远，沈放的大脑懒得管，合着眼睛一动不动，而此刻成为新的话题中心的周烬正站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将目光轻柔地落在他身上。

　　“哎呦，周总！您怎么来了？”第一个凑到周烬身边的老总热情招呼。

　　“老刘，这位是？”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澜城泓覌集团的总裁，周总。”

　　“呦，是泓覌集团呐……”

　　“早听说泓覌集团新接棒的总裁年轻帅气，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在场的老总们听完介绍纷纷和周烬殷勤打招呼，周烬牵动微笑一一回应。

　　“您脸上这是？”

　　“一点意外，不小心伤到的。”

　　“那您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被称作老刘的经理主动询问。

　　“打扰各位，我来接沈总。”

　　周烬的一句话又成功让所有人的视线聚到唯一一个现在安稳坐在酒桌边上的人，众人听后一时不知说什么，纷纷眼睛乱转随机找一个人并和他眼神对视，试图交流出什么有用的八卦信息。

　　周烬不管全场乱窜的眼神径自朝沈放走过去，沈放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周烬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凝视沈放的脸：

　　“沈放？”

　　温沉的声音蹭过沈放耳边，沈放有点恍惚，他重新收集好自己的意识张开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结果触到周烬裹着温度的眼神。

　　沈放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双眼。初相识时，他就觉得周烬的眼睛像多年沉寂在古井底、被井水温养的石子，冰凉的水磨黑色盛满无人问津的故事，如今浸得更加坚硬、深邃。

　　“哥？”

　　周烬又轻声叫他，这一声刺激让沈放变得清醒，他从周烬的眼神里脱离，恢复大半的注意力，撇开眼神不看周烬。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

　　“不需要，一会儿助理会来接我。”

　　“真的吗？他好像不知道他需要加班。”

　　沈放冷眼扫过周烬，后者故意一副略显无辜的神情看回去。

　　沈放敛起眼神别过头。周烬没在意，只安静蹲在沈放身边，眼神抚过沈放嘴唇时停下一瞬随即又落在人的脸庞。两个人陷入无声的僵持，在场的老总们虽然脑子里想法汹涌，可也同时默契地选择不说话，几十平米的房子里静得诡异。

　　“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沈放皱眉，不肯看周烬。

　　“我都可以。”

　　“听你的。”

　　周烬不急不缓地哄人。沈放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坚持没多久，长长地吸进一口气，两手撑住桌子站起身却因为起得太快身体没稳住，周烬站起来想扶人，但脚上一下子没站住踉跄了一下，再想去扶人时沈放已经往旁边挪开，和周烬拉开距离。

　　沈放整理好衣服绕过周烬，以尽量正常的步子走到一个老总身边，和他说几句话便往门外走，周烬落后两步，追上去跟在沈放身后一起离开。

　　周烬和沈放坐上车，周烬还没问沈放，沈放就直接对司机说出一个地址。周烬看沈放已然转向窗外的脸没再多说，吩咐司机去沈放说的地方，然后拿出放在车上的解酒药递给他：

　　“这是解酒药。”

　　“喝一点，不然头会更疼。”

　　沈放短暂转过身朝向周烬，接过药又背对人，一气喝完将瓶子握在手里。

　　两个人并排坐着，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说话，周烬几次朝沈放看过去，嘴巴抿起又松开。

　　“想说什么？”沈放平静地问周烬。

　　“对不起。”

　　“你知道这句话没用。”

　　“没用也必须要说。”

　　沈放默了几秒，看外面快要到家的路又问周烬：

　　“伤没事吧？”

　　“嗯。没事。”

　　“别多想。我担心赔医药费。”

　　“……”

　　“来望沧是出差？”

　　周烬想了想才回：“嗯，和戚肆一起，谈合作项目。”

　　沈放听周烬的回答太阳穴神经再度跳得疼，不经意地挪动左手，覆在右手腕上。

　　两人没有再对话，等到司机将车停在沈放家门前，沈放脑袋已清醒许多，他对周烬客气地道谢：

　　“多谢周总送我回家。”说完，沈放利索地开门下车，准备回家。

　　“沈放。”

　　周烬语气着急，他也打开车门下来，叫住往家门口走的沈放。

　　沈放停下，转身，看距离自己两米远的周烬老实地站在车边，眉头蹙在一起，左手攥起贴紧裤子。

　　“你……”

　　周烬只磨磨蹭蹭从嘴里折腾出一个“你”字，后面的话又被他藏起来。

　　“什么？”

　　“你，婚礼在几号？”

　　周烬好容易说完一整句话，攥得发白的手指才彻底被松开，他的目光飘浮在沈放脸上，不知该放哪里才好。

　　沈放听到周烬的话，眼神难得一见露出明显的疑惑：“什么？”

　　面对沈放的疑惑，周烬内心掀起波动，屏住气道：

　　“我参加宴会的时候听到有一个人说嘉海集团的沈公子，要结婚。”

　　沈放一愣，随即想到一个人，说：“……是沈灼，他要结婚。”

　　“可那个人说是住在望沧、管理嘉海集团的沈公子。”

　　沈放敛眸：“我之前出差，沈灼回国替我管理过一段时间嘉海。之后又留在望沧一段时间，元旦才回去。”

　　周烬听沈放解释完眼底闪过流动的光亮，眉心彻底舒展开来，一直抿起的唇变得放松。

　　“所以，你是因为听说我要结婚，才突然出现的？”沈放反过来问周烬。

　　周烬眼底的光还没完全消散，听沈放声音突然变得生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吗？”沈放往前逼近一步，不肯放过周烬。

　　“嗯。”

　　周烬迟疑两秒应下一个字，沈放眼神逐渐发凉。

　　“那我还真荣幸，能让消失五年的周总舍得现身。”

　　“可惜，没能让你送出祝福。”

　　“不然，下次？”

　　沈放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嘴边还牵起一抹笑，可眼神已经冻成一道冰刃，扎在周烬身上。

　　周烬躲开沈放的眼睛，两人沉默良久，沈放收回眼神垂眸：

　　“我要休息了，周总请回。”

　　沈放将背影留给周烬，周烬动动手指刚要伸手，还没用上力却想起沈放说过的那三个字，他克制地收回力气，默然注视沈放，直至关门声将两人彻底隔开。

　　沈放站在二楼的阴影下，眼神凝在站在门口的周烬身上。月光像撒在水里的白色冲剂化在黑夜里，沈放握着杯子，直到周烬离开才咽下杯中微凉的药。

　　-

　　“修澈，让司机来之前带一份早餐。”沈放皱眉给孟修澈发消息，昨晚空腹喝太多酒，早上起来沈放又感到胃痛发作，在冰箱里翻一圈也没找到能吃的早饭只好让司机帮忙。

　　沈放吃下感冒药后出门，走到外面一抬眼看见门口有一辆熟悉的车，见他出来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沈总，请上车。”

　　沈放对这张脸有印象，虽然昨天晚上路灯昏暗，但他也记得这是周烬的司机。

　　“你为什么在这儿？”

　　“周总说，来接您上班。他也在车上。”

　　沈放看不远地方的那台车，后排的车窗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沈放不愿为难司机，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打算和周烬谈。

　　司机见沈放不理自己只顾往外走，连忙加快脚步追上沈放，一边追一边劝人：

　　“沈总，沈总……您就上车吧！”

　　“沈总，您不上车周总说要扣我工资！”

　　司机话音落下的同时车窗刚好放下来，周烬清晰的脸庞出现在沈放眼前。

　　周烬一言不发，沈放刚想怼人，司机在后面用可怜的语气幽幽念道：

　　“……一年工资。”

　　沈放没吭声，眼神像是要剜人一样看坐得安稳的周烬。

　　“嘭！”

　　沈放坐进车里狠狠关上车门，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男生偷偷给周烬的一个眨眼。

　　“沈总，抱歉我刚看到您的消息，周总叮嘱我说今早他去接您，所以就没让司机过去。您需要早餐的话我准备一份放您办公室？”

　　沈放紧挨车门坐好翻出手机，看到孟修澈刚刚发给自己的消息，准备回消息时一袋早餐放到自己面前。

　　“吃早餐，是你爱吃的。”

　　周烬一只手举着早餐袋子，眼神温和干净。

　　沈放胃疼得厉害不想和早餐过不去，低头一把接过袋子，眼神碰到周烬手腕时瞥见掩在周烬西装外套下眼熟的沉香手串，沈放瞬即收回视线，默然拿起手机删改给孟修澈回的消息。

　　沈放捧着早餐细嚼慢咽，周烬坐在一侧也不吭声，只安静地看文件。沈放吃完，一盒药又立刻伸到自己跟前。

　　“感冒药，你还没完全好。”

　　沈放没接：“我吃过了。”

　　周烬顿了一下说道：“下次空腹很久的话，先吃点东西再吃药。”

　　沈放想到周烬从高中的时候就爱管自己的吃饭习惯，那个时候沈放还偷偷给周烬起外号叫“周管家”，现在周烬回来还继续管，另外一个关保姆这几年也对他絮絮叨叨。

　　一想到高中，沈放的回忆就一连串跑出来，沈放偷瞄一眼周烬，又低头盯自己的手腕，一言不发沉溺在翻动的思绪里。

　　“到了。”

　　周烬沉缓的声音叫醒沈放，沈放收拾情绪朝外看看公司大楼，利落地开门迈步下车。周烬直到沈放进大楼才移回目光，再抬头时神情严肃，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

　　“樊让，查周家那几个人最近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