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进入裂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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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楼九居再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了溺死前的那片草地上。
草叶沾着露水，冰凉地贴着他半透明的皮肤，远处传来模糊的、像是海浪拍打的声音，却带着某种金属般的嗡鸣。他忽地坐起来，窒息的感觉还停留在喉咙，像有只无形的手扼住气管，肺里灌满了铁锈味和甜腥味交杂的空气。
伴随着记忆像倒带一样半帧半帧地在脑海循环播放——景色在浪花中扭曲，自己下沉时吐出的气泡浮向水面，最后是黑暗吞噬一切的虚无感。
就像……死而复生。虽然楼九居是不信神的，但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
他盯着自己模糊甚至透光的指尖，丝毫没有注意到逼近的脚步声。
“……嘿？”是一个清亮的男声。
楼九居警惕中回眸。
“…看来你也是新来的鬼魂。我找了好久，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眼前的男孩耸耸肩，身上随动作发出细微的、叹息般的叮当声。
“你叫什么名字？死因是什么？”
他留着短到贴头皮的寸头，黝黑的皮肤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创可贴，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过。男孩一身大号的篮球服卷了边，露出小臂上几道新鲜的抓痕，看起来格外惹眼。
楼九居很反感他如此自然地问出这种问题，但还是摇摇头回答了。
“楼九居。死因……溺水。”
“溺水啊……”他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掩在衣兜中，像在无意识摩挲着什么。“应该挺难受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再怎么挣扎也只能向下沉没，也是一种折磨吧。”
楼九居检索自己的记忆，却没有这种所谓折磨。
也许是体力太糟糕，都没撑到这个时候。
“你似乎很享受了解别人的死亡？”他眼尾微扬，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少年卷起的衣袖，褶皱间浓墨写着“林风”二字，是干涸的血的颜色。字并不算端正，像是匆忙间涂抹的。
“或者，你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才有不得不发问的理由？”
男孩沉默了，随即却又开了口。
“别这么说……我哪有…我叫林风，心脏病死的。”他笑容一僵，旋即露出两颗虎牙，“心脏病嘛，痛了一下就还好了，你呢，真不打算说点自己怎么死的来消磨时间？”
他突然凑近，绷得太紧的创口贴被渗成了红黑色，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比如……你溺水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问？
楼九居一蹵眉，转而开始思考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
草地尽头，白幕般的雾气翻涌，隐约可见几栋破败的楼房轮廓，窗户里透出幽绿色的光，像是有人点着蜡烛，却无人居住。
远处，一棵枯树上挂着半截风铃，铃舌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发出“叮——叮——”的响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骨头上。
于是他也懒得再猜什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喊了句话，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出来吧。”
裂隙控制中心。
狭小的房间中，四面墙壁净被投影屏占满。
血流满地的玫瑰花海中，锁链囚锁的少女将笑着的脸庞旋转180°望向监控，黑鸦盘旋盖过了血液干涸的白裙，转瞬间就只剩残肢烂骨。
干净陈旧的医院病房，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气息，长出须条的病人咧开血盆大口，鲜红色的舌尖顶起输液袋砸向没有五官的护士，刹那便血脑交替着流了满病床。
失控的老破电梯在高层楼道间上下碰撞，管道和缆绳沙哑着呻吟，电梯门开合总是一片漆黑，然而轿厢里已经以血迹和手印溅满了格子纹路的四壁，人尸无踪。
……刺眼的强光在亮亮暗暗地播放着，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一个身材异常瘦削的女人斜坐在椅子上，眼神散漫地落在显示屏上，飘忽不定地追寻着什么。
暗红色的指甲撩开凌乱的头发，掀帘子一般露出一张稚嫩却美艳的脸来，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一点极浅的笑意来，便被憔悴的表情所埋葬了。
“出来吧。”楼九居略带点怀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一遍又一遍，她的表情在黑暗中微妙地变了一下，又在句尾的音节处恢复了平静。
“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聪明。”
忽然，她指尖轻划屏幕，主画面里林风的手部动作突然放大，骨节的颤动清晰可见。
背景里一个模糊的花纹闪过，在阴暗的环境里并不太能看清楚。
“但是……似乎是过于聪明了，是吗？”
他白衣白裤的身影在风中激荡，兀自走到道路中央，半透明的身体析出光来，像某种落幕前的祷告。
看到林风满腹狐疑地跟上步伐，他装出一副悠闲的样子，手探进口袋，指尖触到带着寒意的镜框——
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够触及的物品了。
楼九居拧着框架戴上眼镜，余光瞟见镜框上深深嵌进一行小字。
“你们总是逃不掉的。”
溺水的记忆又重回心底，他头对并不存在的日光微微仰起，反手接了背后者偷袭的一记勾拳，极重地砸在掌心正中。
真是没意思。
楼九居自知扛不过几击，敛着呼吸便右手架住林风劈掌，左手探过胸腔威胁他腹背。
谁知对方力气奇大，轻松挡了他左臂便爆发顶了回去。他作势要掀楼九居，两人踉跄中倒退几步，身体悬在河岸的陡坡摇摇欲坠。
楼九居抬头，只见对方脸上因用力过猛流出暗红的浓稠血迹，看起来狰狞，眉眼间却没什么狠劲。
下手倒是够猛。他咽下一口血沫，眼看脚下就要失力。
操控者应当现身了。他想道。
白幕抖动了几下，几乎在刹那间化作光末消失在视野中。
脚下的城市景象突然扭曲，建筑如融化般坍缩成黑白碎片，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甜腻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繁华的城市景象，依附着昡目的幻想色彩，浓墨重彩地呼吸着，运作着，油彩画似的铺陈在眼前
——只不过，是在他们脚下的陡崖前悬浮着。
再往下看，就是真正的深渊。深不见底。带着来自死亡的、足以吞噬人的恐惧。
林风收回手，向后退了几步，神色复杂。
“有人。”他小声说，声音融进风里，逐字拆散。
而楼九居尽力平静着呼吸，脸上还是那种半死不活的冷淡感，垂眸注视着“主宰者”的形象在强光中渐渐明朗。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大打出手，楼九居也不想猜。
毕竟这种情况里，两个人不是互相残杀就是虚伪合作……
对他没什么区别。
不同于通常小说中描写的，一个瘦小得几乎病态的身躯显现出来，映着姣好的面容，还带着几分拘谨又危险的礼貌笑容，如同中世纪油画里释出的柔和神态。
……简直就是一个寻常的少女罢了。他又仔细地打量了几番所谓“主宰者”。幼态的身材和成熟的面容搭配着，给人一种视觉上的不匀称性。
楼九居仍旧站在原处，盯着的眼睛稍微眯起了一点。
“你们就是今天来到这里的……林风和楼九居了吧？”“主宰者”抬手翻了翻眼前的悬浮屏幕，眼前弹出名单一样的表格窗口，慵懒占据了一切笑意的情绪，
“欢迎来到裂隙，我是这个片区的主理人，叫我的代号美狄亚就可以。”
“你们现在已经成为了裂隙——执念的幻想之境的暂时居民。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死后执念未消的可怜魂魄，无法归入生界或死界。”她垂下头，眉眼低垂地望向呆滞站着的两人。
“这里是生死之间的一道狭缝，也是你们唯一的居所。”
“但是…你们也有自由的方法。你们需要竞技——以穿入他人故事线的形式，完善他人的记忆，修复破碎之人的灵魂，才能换取回到生界的机会。”
“不过，”她轻笑，指尖划过屏幕，画面中浮现出楼九居的镜框，“有些人，可不会乖乖等着被修复。”
楼九居的目光掠过她深沉虔诚的奇异表情，停留在她暗红色的、抑或说是血色的指甲上。
而美狄亚似乎感受到了这种目光，刻意地收回手指，斜眼注视着站在陡崖边的楼九居。
“如果不想被囚禁在裂隙，永远变成破碎的……”她突然停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那就证明，你们比那些‘执念’更强大。”
“我们本就没有选择不是吗。”他自嘲似的一笑。
悬浮屏幕突然裂开，契约也逐字变得破碎不堪。
楼九居眯眼，注意到条款末尾的血色小字。
“修复他人记忆可换重生，但若失败，灵魂将沦为裂隙的养料。”
那是潦草的手写字，像什么人随手藏匿上去的。
有些像……
楼九居目光转向林风。
林风一怔，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颤抖：“所以你们早算好了！我们修复别人，只要有一丝差错就没命了？”
美狄亚的指甲划过屏幕，留下一道血痕：“聪明人总爱算账，但裂隙里，无可辩驳。”
是这样的。楼九居想道，拇指扣紧了苍白的指节。
有一丝生还的希望都会让人更心甘情愿去死。
远处，暗色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勾勒出一个格外瘦高的轮廓。
她的脸色瞬间扭曲着转变了一下，面容仓促地融合了另一种神态，像是被什么占据了。
“总之，祝你们早日脱离裂隙。”美狄亚目光划过林风时多停留了几秒，却看不出有任何感情变化。“副本后见。”
伴随着一阵细碎如针触的疼痛和难以摆脱的沉重感觉，他们面前浮现了一个泛着血色，以一种诡异频率颤动的八芒星。
图案吞噬了白幕前的一切光亮，在悬崖的边缘像水一样流动着、扩大着，直至形成一个大小足以吸纳两人的星状孔洞。
孔洞的内部混沌一片，难以看清其终处。
一阵战栗。
楼九居被提到空中，在风声中鉴别出了那句话隐匿在关心后的颤音。
林风叹口气，呆滞地看向眉眼间有些质疑的楼九居。
八芒星渐渐地缩小了，拉扯着两人向孔洞走去。
光线在爆发后暗淡下来。
提示音的音调被引力扭曲得刺耳又沙哑，随着光芒的闭合如一线消失不见。
【手册通知：单人猎手楼九居，林风进入故事线《心情高中》，副本正式开始，请猎手们尽力完善故事线，追寻活到最后的筹码，修补好迷途的灵魂。
警告！出现匹配错误……风险较高，请指挥官控制猎人们退出副本……
无有效行动，故事线运行中。】
美狄亚抬眸凝望着红色的提示框渐渐隐匿于空中，变作素色的指尖控制着嵌进掌心。
身影前进了一大步，样貌完全暴露在视野中。
“为什么？”那人摘下兜帽，低声道。
“你知道的，没必要。”
美狄亚笑笑，转头便收起了面板。“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你猜，是我先死还是她先死？”
“当然是你先死，美狄亚长官…哦不，是莫屿。
“你从没赢过。”那人又补充道，手指在长袖下夹稳了长而锋利的单刀片，便掀手扎向她颈侧。
“这次也一样。我从不赌你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1 进入裂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