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你可食食》爵尔忱

8、第 8 章

　　直到有一个不加班的周末，我跟陈仁一块出门遛猫，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学长显然很嫌弃我们两个不好找地方躲雨的庞然大物，但还是在我们的滋儿哇乱叫中很讲义气地在我们身边一溜小跑。这肯定和它身上的牵引绳无关。整条猫被雨水浇得小了一圈，变得细细长长。
　　我用余光去看陈仁，他穿的薄薄的地摊货T恤就这样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足够让我垂涎三尺的线条。可是比这更耀眼的是陈仁爽朗的笑，他气喘吁吁地说：“太好了！我是不是可以给学长洗澡了？”
　　“……”我扯了扯贴在身上的衬衫，理所当然地应：“那就交给你了。”
　　那时候我们已经一起合租，浴室只有一个，为了防止学长生一个几千块钱的小病，两个人类默契地给学长让出了优先洗澡权。给学长洗澡并不难，学长是一条乖乖的猫猫。在把学长扔进烘猫机以后，陈仁颇有成就感地插腰，转头问我：“要不我顺便帮你洗了？”
　　“？”我无奈地摇头，“我又不是猫。”
　　“殊途同归！”陈仁说，“来嘛来嘛，我在理发店做过兼职，我是专业的。”
　　他似乎真的干劲上来了，急哄哄冲进浴室。
　　“要不要试试我的洗发水……？”见我还站在原地，陈仁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在想要不要脱衣服。”我如实以告。
　　“脱呗。”陈仁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帮你洗完头你就直接洗澡了嘛。”
　　“话虽如此。”我犹豫道。
　　“？怎么了嘛。”陈仁眨眨眼，恍然大悟，举起双手：“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对天发誓！”
　　“……”我摆摆手，走出了浴室，“还是算啦。你先洗吧，我去给你拿干净衣服。”
　　给陈仁找了套衣服递进浴室，我跑到烘猫机前。学长百无聊赖地趴在里面，喵了两声以表问候。
　　我蹲下来，轻轻敲了敲烘猫机，小小声跟学长吐槽：“他怎么这样嘛。”
　　“Well——”学长拖长了调子应道。
　　“他看不出来我喜欢他吗，怎么能就这样让我脱呢……”
　　“Well。”
　　“万一我在他面前硬了岂不是很尴尬？而且他也是同性恋啊，万一看我果体不小心也硬了岂不是更尴尬了？”
　　“Well……”
　　“……”我看着学长，学长也看着我。我们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烘猫机的风吹在学长湿漉漉的毛上，皱巴巴的猫正重新变得金灿灿。
　　“他很喜欢你。”我笃定地说。
　　“Well。”这帽子确实扣得大，但学长面不改色地承认了这一点。
　　“但他怎么就不喜欢我呢……”我悲伤发问，把手按在烘猫机的门上，想象一门之隔的学长那抚慰人心的触感，“我好希望他喜欢我啊……”
　　“谁跟你说我不喜欢你的！？”身后传来陈仁大惊失色的声音。
　　我慌忙回头，陈仁已经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看起来急得快哭了，“我一直都喜欢你啊，比起猫猫我更喜欢你啊……”
　　我下意识往学长方向看去。它睁大了金绿色的猫眼，兴致勃勃地在烘猫机里蹲坐起来。看起来，学长没有因为被喜欢的优先级低于我的事实而难过，我稍微放下心来。
　　陈仁见我不应他，大概是以为我不相信他，绝望地拉了拉我的手：“晓海哥……”
　　“你喜欢我……吗？”这个貌似猫尽皆知的秘密实在让人惊喜，我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你每天回家都会抓起学长亲亲，但见到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话说出口，看到陈仁大脑被洗涤的表情我就意识到这话有多弱智，好吧。但你不能指望一个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跨史可能是双向暗恋的人有多理智。
　　于是我严谨地进行了求证：“嗯，我们说的喜欢是一个类型的吗？”
　　陈仁想了想，也严谨地开始比对：“我说的喜欢，意思是想要跟你共度余生。”
　　我敏锐地察觉这概念之中的罅隙：“我一直想跟学长共度余生来着，我们可能……”
　　陈仁见势不妙，二话不说一把把我的脸把住了，猛然在我的唇角响亮地啵唧一口，并批注：“这样表达是不是会清晰一点？要不是因为你还没答应跟我在一起我就照嘴亲了。”
　　这多少还是有点狂野了。所以我拔腿就跑。
　　主要是，我刚才为了防止着凉把湿衣服换下来了，又不想搞脏干净衣服，所以现在只围了条浴巾。再怎么说，表白啊确认关系啊这种事都得穿得庄重一点吧！陈仁这会儿就所有扣子都板板正正扣着呢。所以我肯定要尽快去焚香沐浴整理心情理顺思路穿戴齐整再回来严肃回答啊！绝对不是因为我怕陈仁发现我在支帐篷。
　　没跑成功。陈仁眼疾手快抓住了我的手腕，甚至体贴地帮我把仓促逃亡间松动的浴巾拽住系紧。我没敢看他，但听见他用有些忐忑的声音说：“晓海哥，我……会等你的答复。无论你答应还是拒绝，至少，我们都不会疏远，好不好？”
　　有点滴水不漏了，这小子。现在我的当务之急是去穿件衣服。
　　虽然很急着想要速战速决好快点给陈仁一个郑重的回应，但是进了浴室，我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比起变得衣冠楚楚，仔细想清楚在一起是否对两人更好，才算是对彼此负责。
　　所以我站在淋浴器下想了很久，回顾了我的人生和陈仁讲述的他的人生。我不断权衡着，我们的性格是否合得来，是否拥有契合的观念，在一起以后生活可能会有哪些变化，我们和我们的家庭是否能承受这些变化……
　　完全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那还说什么了，祝我们99吧。
　　我毅然决然关水，围着浴巾冲了出去，在陈仁欲言又止的目光里先声夺人：“等我一会儿……！”而后落荒而逃窜入自己房间。
　　我从衣柜里摸出我最正式的一套衣服换上，然后在我的电脑前坐下。我从未有哪次点开word文档时怀揣着这样激动的心情！我立刻起草了一份恋爱承诺书，并一式两份打印出来。
　　打印机吐出纸时，陈仁正好敲门：“晓海哥，我煮了姜汤，现在已经放温了……”
　　我才惊觉我像陈仁晾姜汤一样把陈仁晾了很久。为了防止陈仁像姜汤一样变凉，我来不及确认恋爱承诺书上的条目，捏着纸就扑过去打开了门。
　　我接过陈仁手里的姜汤，又把恋爱承诺书塞进陈仁手里：“我干了，你随意！”
　　陈仁这碗姜汤温度适口，甜度适中，姜味浓郁又不至于辣得无法下咽，灌下去觉得整个人都暖起来了，从喉间到胸膛都暖烘烘的。
　　我正想问锅里还有没有，就听陈仁用难掩喜色的声音喊了我一声：“晓海哥！”
　　然后我被他揽进怀里，他的温暖隔着好几层衣料清晰地传达到我身上。他抱得很紧，我们凑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香皂味，很淡，但我一直很喜欢。
　　“那我们就，在一起了？”他的声音强自镇定，忐忑的样子也可爱得不行。
　　“当然，男朋友。你愿意给我们的恋爱承诺书签个字吗？”
　　“好噢……！”他松开我，轻车熟路地从我桌上薅了只笔，顺嘴问道：“穿这么帅，是因为仪式感？”
　　“确切地说，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很重视你。”我说，“你看看还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有。”陈仁耿直点头，指着落款问道：“为什么我是甲方你是乙方？”
　　“噢，”我在电脑前坐下，“这样好像是不太好……你觉得应该怎么改？”
　　“呃……我是陈仁方，你是晓海方？”陈仁呃了三秒就想出了这个精妙绝伦的主意。
　　我立刻采纳，又确认道：“其他内容有没有要修改的？”
　　“嗯，我目前没看出来，你写得已经很好了。就这样吧。”陈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不明就里地把新版恋爱承诺书打印出来，原地燥候。
　　等他再次推门而入，一改刚才温柔居家的风格，换了一身整肃帅气的西服。他那身衣服挺便宜的，剪裁一般，穿在他身上却依然衬得他腰细腿长，在行动间每一处衣褶都显得风姿绰约。
　　我被他俊得有些恍惚，他却没事人一样靠近我，接过笔在两份恋爱承诺书上都签上了他的大名。
　　“那么，晓海哥。”陈仁转过头，和我的距离变得有些危险。我注意到他甚至用摩丝抓了抓头发，实在是效率惊人而效果拔群。
　　“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下一步……”我下意识移开目光，失去思考能力。
　　“一般的情侣是不是会用接吻来进一步确认关系？”陈仁循循善诱道。
　　“你这么一说……”我根本没在思考。
　　陈仁话锋一转：“考虑到我们作为恋人还很生疏，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接初级版的吻试试水？”
　　真是个点子王。我毕竟没在思考，所以当然应是。
　　他于是把脸颊凑了过来，和我的脸颊贴在一起。隔着一层脸皮，我感到他在用舌头顶腮。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不进行唾液交换的舌吻！遂也往他的方向顶了顶腮。
　　在他隔着两层脸皮回应我时，我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有多好笑。不进行唾液交换的舌吻！人言否？
　　所以我立马破功，扭过头去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陈仁，但这太莫名其妙了，被外星人看到要把我们抓去解剖脑子的程度。
　　“晓海哥。”陈仁淡淡地喊了我一声。不等我应声，他就掰着我的脸让我重新面对他。
　　然后他吻了下来。实打实亲在嘴上。这次是进行唾液交换的舌吻。
　　循序渐进这一块。我没有半分不适，只觉得水到渠成，并且一切都甜蜜得让我心软。总之这就是我们确定关系的始末。
　　打那以后，我们两人一猫的生活就更加和谐而愉快了。不过很多事情没什么变化，他还是叫我晓海哥，我则还是叫他陈仁。
　　不过称呼的事情也有例外。某天我看到一个外国人视频，里面的男子手持汉堡递到他的猫面前，并注释道：“Kitty, you can has cheese burger. ”
　　他的猫便张大了嘴啃汉堡。虽然这个has用得很诡异，但我取其精华，那天呼唤学长时来了一句：“猫，你可享用美食！”
　　学长来的比平时都快！一个闪现就冲到我面前了。打那以后我找学长猫影就都直接喊猫了，我猜这才是学长猫心深处最认可的名字。
　　我不可避免地把这个习惯带到了陈仁身上。谈恋爱以后，我更了解了他的口味。据我观察，虽然这家伙什么都吃，但他甜品类更喜欢奥利奥海盐口味。
　　而我下班路上恰好有一家做得很好的甜品店。于是我偶尔会选一个良辰吉时，给他捎上那么一个小蛋糕。
　　我会装模作样地敲门，等他来为我开门，在他笑容满面地拥抱我之前把小蛋糕递到他面前，跟他说：
　　“人，你可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