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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姐姐,你不会拐卖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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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 so cold.”
鹿安和超市店员摆了摆手,笑着走出来,手上还提着新鲜的生肉与蔬菜,还为自己买了最喜欢的哈特沃长饮。
外面的雪在呼哧呼哧地飘着,打在脸上生疼。她把围巾围的更紧了点,帽檐也被压的低了些。站在超市的玻璃面前,玻璃上印着她的脸,被围巾遮住的脸上隐约还有些淤青。
她刚刚离婚,前夫薛勤反复家暴,打断了她两条肋骨。如今,薛勤已经被她亲手送进了监狱。
现在,她必须好好生活,好好吃饭……
当初刚结婚的时候,鹿安也觉得自己遇到了今生救赎。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博主,分享着自己普普通通的生活缩影,靠着接点小广告勉强维持生活。
直到遇到薛勤,薛勤让鹿安转型去和他一起拍情侣账号,凭借他毒辣的商业眼光和刻意伪造的反差的人设迅速圈了一大波粉。一场刻意营造的网红婚礼,被800多万人点赞。一个月内,鹿安账号的粉丝逐步攀升,从5万到了200万,赚的也越来越多。
其实薛勤变心,鹿安早有察觉。
两人无心之间拍的视频赚的钱都归属于她的账号,鹿安怕薛勤心有不快,主动把60%的收入都分给了他,可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激发了薛勤的贪念。
一开始,薛勤只是隐约提出账号换实名的事情。后来,他见自己的反复暗示没得到同意,薛勤干脆大打出手,妄图用拳头解决这一切。
破碎的玻璃瓶,滚烫的开水,坚硬的网球拍,还有那双冰冷的手,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逼迫她转移账号。
她的耳朵受了伤,或许是过往那段痛苦的回忆让她大脑受损,她至今还能时不时的隐约听见薛勤的声音在耳边浮现:“没有我,你根本做不起你的账号!你就是个无人问津的废物,功劳全在我身上!”
所以,在薛勤不知道第几次动手的时候,鹿安提出了离婚,又请了最专业的律师把他送进了监狱。
但想通似乎是一瞬间的事。
那天,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被风吹动的枫叶,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那一刻她不想纠结了。什么执念,什么痛苦,她都不要了。她忽然觉得一个人呆着很好,她该给自己的心放个假。
所以,她立马订了来芬兰的机票,点上了一份丰富的大餐!
芬兰的傍晚透了刺骨的寒意,鹿安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什么破烂记忆,都过去了!”
现在,她只想匆匆地回到自己租住的家中。
她心中盘算着晚上一定要吃一顿热乎乎的,手机里还收藏着自己今天中午信心满满准备晚上做的饭菜的视频教程。
她发誓!一定要学会下厨!一定要把自己养胖!
毕竟和薛勤闹离婚的这一个月,她因为身心双重折磨,暴瘦了20斤。
每天都要给自己做美味的食物,每天睡到自然醒。
她要休假,休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休息到自己的心被自己治好。
行至半路之时,似乎是因为她走的太急了些,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
鹿安差点摔了一个跟头,刚买的饮料一下子泼了出去。
然后听见地面传来一声闷哼声。她朝下看去,吓了一跳。
一个少年正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还露着一丝委屈。他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布满了尘土。头发也乱糟糟的,可是那双眼睛却透露这倔强,像只小狼一样死死地盯着她。
看他发色与眸子,有点像是同胞。
鹿安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对不起,你……需要我帮助吗?”
少年抬起头,别扭道:“你踩到我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倔强,但是又透露着一丝戏虐:“所以,你得赔钱……”
鹿安愣了一秒。
瞬间感觉十分好笑,原来哪怕是在异国他乡,也会有人碰瓷啊!
鹿安蹲下身子,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个少年长得非常俊俏,小脸又白又嫩的,不像是乞丐,偏偏就像是一个富家少爷。
可在异国他乡的同胞,哪个人身上没有点故事呢?
“小弟弟,你要我赔多少钱。”
鹿安不想拉扯,拿出手机想直接转账走人。
少年却愣住了,似乎也没想到要钱会这么容易。
他看出鹿安是国人,也只是想开个玩笑。要钱,他当然丢不起这个脸。
不过他现在,确实有点需要钱……
少年有点不敢对视,然后怯生生地说:“有没有现金,我……没有手机。”
鹿安摇了摇头,疑惑道:“没有手机?现在这年头有人没手机?”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叹了口气。
“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仿佛是觉得自己的隐忍被拆穿,少年一下子眼睛红了。眼泪倒没掉下来,只是在眼圈里面打转。
“不用担心,都是同胞,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末了,他轻声说道:“我的包被抢了,我的护照身份证和钱都没有了……”
“你多大了,我可以联系你父母。”
少年一下子警觉起来了。
“不要!我父母在国内,不要联系他们。”
“姐姐,我自己能解决好,我需要钱打车去警察局。我不会白要你钱的,我到时候会把钱还你。”
真是前后矛盾,鹿安不知道怎样的小孩才会这么矛盾。
一会儿想着要讹钱,一会儿又很礼貌,像个受惊的小兔。
但他看了看已经日渐暗沉的天空。
现在是晚上五点,警察局应该已经关门了。就算没有关门,也未必可以及时帮他找到他的包。
少年的脸冻红了,身上的衣服也没有那么保暖,正一下一下地吸着鼻涕。看着倒是楚楚可怜的。
看着少年一下一下把自己的腿往里缩,他的鞋子被自己刚刚摔倒的饮料打湿了。冬天的芬兰很冷,液体渗透进鞋子里面,会很冻脚。
鹿安一下子心软了。
“你叫什么?”
“程舟。”
“几岁了。”
“19岁了。”
一阵强风吹了过来,程舟的冲锋衣拉链似乎是坏了,衣服被吹开了。他赶紧把衣服往里紧紧裹住住,冲锋衣里面的衣服也很快引住了鹿安的注意。
衣服很普通,只是上面的标志并不普通。标志是一只黄色小船,她认得很清楚,是之前资助她的芦水集团的标志。
那是几乎是救了她一辈子的公司。
鹿安在农村长大,全家上下只有母亲是疼他的。
家里一共三个孩子,她是长姐,然后是两个弟弟。
二弟鹿海出生就听不见,家里带他去了好多医院,都说是天生的毛病,需要人工耳蜗。于是,连着一年,她每晚都能听见父亲打母亲的声音,也每早都能看到母亲身上多处的伤。
父亲说她是天生的贱种,是家族的灾星,是不下蛋的母鸡。
直到她上了高中,才明白鹿海的天生残疾并不是母亲的错。
是父亲结婚后日日酗酒,是父亲从未离开过烟,是父亲次次打牌到凌晨,是父亲160的身高180的体重……
明明父亲没有任何备孕,却要把一切的罪证放在最好欺负的人身上。
生下二弟一年后,母亲又生了幺弟鹿天,上天保佑的是鹿天身体健康。
但鹿天学习很差,怎么学都学不会,每次专注个五分钟就受不了了,开了左看右看。
她从小最聪明,老师讲的知识她听完一遍就能举一反三,学的最快。
父亲便让她给鹿海和鹿天补习。
可家里实在没钱,尽管她年年拿学校的奖学金,尽管她寒暑假都到山上干小工补贴家用,可赚到的钱还不如鹿海的医疗费,更不够父亲给两个弟弟报的补习班。
初中毕业那年,她以全县第一名的身份拿了市里最好高中的入学名额。
她到家时,母亲身上却多了好几处伤,父亲铁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她,吐了一口唾沫。
“女孩子家家学那么多干嘛,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赚点钱。”
他上下打量了鹿安几眼,翻了个白眼。
“快16岁了,也可以嫁人了。小海的人工耳蜗每年都要维护费,家里年年欠亲戚的钱。你爹给不了你什么好生活,你早点结婚拿点彩礼钱,还能补贴家用。”
鹿安哭了,她立马冲出去跪着抱住父亲的大腿,“爹,我想学,我成绩很好我以后肯定能赚大钱,求求你!”
得来的却是厌恶的一句:“女大不中留,你要是真上了什么好大学,你还会回我们这个小山沟吗?”
这句话真的像是闪电一样击中了她。
从小,母亲就和她说要考出去,去外面看看更广阔的天空。
“只有离开这个小县城,你才可以过你的人生。”
可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提醒她千万不要在父亲那里说这些东西。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只是照做。今天才明白,有的人会为了自己,把从小养大的鸟儿的翅膀折断。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还没有起床,家里就来人了。
那个男人西装革履,看着不像是村里的人,母亲没有任何解释,给她塞了一大袋茶叶蛋。
“往前走,别回来了,去城里读书,去考好大学。”
她抱着那一袋子鸡蛋,不敢哭出声,怕把里面打鼾的父亲吵醒。
她到市里那所中学,而是转了四趟车,到了省会。
开车的西装叔叔对她说:“你也是碰上好时候了,昨天晚上你妈妈打电话说你的情况都时候,芦水集团老总刚好下来考察,听说你的事情当即就说要全额扶持你到大学毕业。”
从那时候开始,她便三年没回家,平时住宿舍,假期便在外面兼职。
除了学费,一分钱没留,全寄回家了。
虽然知道大概率被父亲拿走,但是她总希望哪怕有那么一分,那么一分到母亲手里,都是好的。
深夜里,她也会陷入久久的痛苦,她担心母亲因为偷偷把她送出来被父亲毒打,担心家里的弟弟们。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回头就是深渊。
父亲说的对,有了好生活她不会再回那个这个小山沟了。
母亲也说的对,只有离开这个小县城,她才可以过她的人生。
直到她考上华大的那个暑假,拿下第一笔家教的工资后,她才发现困住她的两千块学费,不过就是她一周兼职的工资。
物是人非。
程舟的话还在耳边。
她犹豫了片刻,思考了一下解决方案的可能性。
最后叹了口气,缓慢开口道:“我叫鹿安,比你大六岁。你是不是没地方休息?可以来我家里歇个脚,明天我带你去警察局。”
程舟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眉毛都皱了起来,嘴巴不自觉地嘟了起来,看着楚楚可怜。
他犹豫片刻,仔细打量勉强的鹿安。细看之下,鹿安白皙的皮肤上有些淤青,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不像摔得,倒像是被揍的。
“姐姐,你不会拐卖我吧?”
鹿安嗤笑,她都不怕自己的安全,这小孩儿反而担心他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