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归期）》歇花鄂

3、（＞ｙ＜）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宁的轻快步调，而是带着某种错落的、羽翼振翅般的轻响。裔弦抬眸时，殿门已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开，逆光中，一道高挑的身影缓步走入，鸦羽色的短发衬着一张清俊冷冽的脸，肩头垂落的黑羽披风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一双深邃的黑眸，像浸了寒夜的墨。谁也说不清他的年纪，只看那张脸，分明是少年人的清隽模样，可周身沉淀的气场，却老辣得像浸了百年时光。

　　身后跟着的白袍信徒们，神情恭敬得近乎虔诚，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来人正是祈福殿的神父——乌鸦兽人，传说中由时之神亲自带大的特殊存在，也是兽斋内部执掌祈福殿的第二派核心人物。

　　他的目光掠过石台上摊开的图纸，又落回裔弦身上，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与那张年轻面孔截然不同的沉静与威严：“裔弦大人，祈福殿乃神之居所，亦是兽斋的禁地之一，你未报备便私自带人勘测，还要将此处改为冠乱安置之所，未免太过恣意。”

　　裔弦眉峰微蹙，将图纸迅速卷起收好：“神父多虑了，此举是为探寻冠乱的新处置方案，并非恣意妄为。我与宁尔思皆持兽斋通行凭证，足以证明身份。”

　　“哦？”神父挑了挑眉，黑眸里闪过一丝玩味，可那眼神深处，却是看透世事的淡漠，“既如此，不妨出示凭证。”

　　裔弦下意识去摸腰间的证件袋，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空——他的证件向来与宁的放在一处，方才走得匆忙，竟忘了叮嘱宁带上。

　　恰在此时，宁拎着沙漏碎片和羽翼灰烬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怀里的布包颠得晃了晃。“裔弦大人，我回来了！库房管事还多给了……”

　　话音未落，他便被两名白袍信徒拦下，冰凉的锁链堪堪停在手腕前。宁挣扎着想要挣脱，赤棕色的尾巴急得绷成了一条直线：“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神父的目光扫过宁空落落的腰间，又看向裔弦，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老者般的了然与戏谑：“凭证呢？”

　　宁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脸色瞬间煞白——他的证件，落在雾爪咖啡的木格子窗台上了，早上走得太急，竟忘了拿。

　　“我证件落店里了！真的！”宁急得眼眶发红，冲神父喊道，“我们真是兽斋的人！你不信可以去问薇诺娜姐，她是雾爪咖啡的老板！”

　　神父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黑眸深不见底。他身后的信徒们已经上前，将冰凉的锁链缠上了宁和裔弦的手腕，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喙的秩序感，全然是久居上位者的行事风格。

　　“祈福殿的规矩，无凭证者，皆以擅闯论处。”神父的声音依旧清冷，字字句句都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老道，“冠乱乃时之神降下的警示，你等妄图将污秽置于神之净土，更是大不敬。暂且关入禁闭室，待我向兽斋总殿核实身份，再做定夺。”

　　裔弦抿紧唇，浅灰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意。他知道这位神父的立场，对方笃信神谕，向来不赞同兽斋对冠乱的温和处置方案。此刻没有凭证，再多解释也是徒劳。

　　锁链收紧时，裔弦没有挣扎。他只是侧头，看向一脸懊恼的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无奈：“下次，别再丢三落四了。”

　　信徒们推搡着两人往外走，苍松翠柏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祈福殿的铜铃依旧叮当作响，却听着比先前冷冽了许多。神父站在殿门口，黑披风被风扬起一角，目光落在两人的背影上，若有所思。那双年轻的眼眸里，翻涌着的却是与这片古老殿宇一般深沉的思绪。

　　禁闭室是阴冷潮湿的，石壁上渗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两人被扔进这间狭小的屋子，锁链被固定在墙上的铁环里，动弹不得。

　　宁垂着脑袋，赤棕色的兽耳蔫蔫地耷拉着，尾巴尖一下下蹭着冰冷的地面。“都怪我……要是我没忘带证件，就不会被抓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哭腔。

　　裔弦靠在石壁上，银灰色的狼尾蜷在身侧，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浅灰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他轻轻扯了扯嘴角：“无妨。等薇诺娜发现证件，会来救我们的。”

　　宁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还沾着点水汽：“真的吗？”

　　“嗯。”裔弦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禁闭室狭小的窗口上。阳光从那里漏进来，在地面投下一小片光亮，像极了雾爪咖啡窗台上，那抹暖融融的晨光。

　　他忽然想起，早上宁蹦蹦跳跳出店门的样子，尾巴甩得那样欢快。

　　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窗外，鸦羽轻轻掠过，一声清唳，消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