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也不知道》秽夜

1、打工阿呆

　　“喵～”一只无力的猫爪轻搭在男人袖口，试图告诉男人，不要难过，咪只是老掉了。
　　这是一只看起来很年轻的白色长毛小猫，柔顺的毛发，一蓝一金的异瞳，此刻无力地窝在主人怀里，玻璃珠般的眼睛被泪水浸亮。
　　咪只是偷吃了仙人的果果，变得聪明才跟普通猫猫不一样的。，要是普通猫猫，早就变成猫皮皮了。
　　它咪咪地叫着，但根本不指望男人能听懂，这只是临死前的絮絮叨叨罢了。
　　从十七岁至今，他俩已经相互陪伴了十五年，十五年，有些小猫的年龄都未必有那么长。
　　男人沉默地盯着小猫，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他麻木地看着它，从偶尔还能喵几声，到一下失去呼吸，无法动弹。
　　刚死亡的小猫身体还是热的，但再也没有了起伏，没有了心跳，也没办法再每天拉长了嗓子喊他。
　　“我知道了，好好生活，好好吃饭。阿呆。”
　　巨大的难过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但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了，片刻后，男人安静地抱着他的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如从前。
　　站在远处的管家红了眼，转身关门，逃离了压抑的空间。
　　让先生好好静一静吧。
　　阿呆失去意识后，来到了一座明亮的府邸前，一黑一白两个大大的人告诉他，“小猫，你的主人做了很多好事，大人特许给你一个合同，你是否愿意？”
　　“咪？”什么合同？
　　是劳务派遣合同，只要阿呆给地府打工六百年，就能重回人间，并获得一个人类的身份，重新与它的主人见面。
　　呆呆的小猫根本不知道六百年是多长，但它明白，只要干活，就能变成人！
　　变成人了，就可以跟主人一样，可以让他再多吃一点饭了！
　　白色的小猫爪一下拍在透明的合同上，小白猫乖巧端坐在地面，：“咪干了!”
　　阿呆在地府的工作是让每一个难过不想喝孟婆汤的人类喝汤，为了方便他工作，阿呆提前拥有了人类的身体。
　　前面是黑色的短发，微微卷起，因为猫猫本体的毛发很长，所以他后面的头发也长，一直到肩膀，被阿呆用坚韧的草捆住。
　　本来一蓝一琥珀的异瞳变成了普通人类的琥珀瞳，笑起来时，明亮的双眼微眯，一侧的小虎牙露出来，让他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是一只不管是当猫还是变成人都很好看的小猫，小猫粉鼻子旁边一大块的黑色斑点变成了人形鼻梁上的一点痣，剩下的也变成了痣分散开来分布在各个地方。
　　一黑一白两位大人站在变成人的阿呆身边，统一摸着下巴思索道：“你有给自己取个人名吗？”
　　他摇摇头，不太适应双脚站立，于是此刻正蹲在地上，双手着地，乖巧地抬头，“咪……”
　　两人无奈地给他定下来，“既如此，你先干活，待时间到了，我们俩给你寻个好人家。”
　　于是阿呆在地府兢兢业业干了六百年，小猫一开始不会干，只能变成原来的身体，给每个难过的人摸摸，有的好说话，摸完就上路了。
　　但有的人不好说话，阿呆只好变成人，将闹事的一拳揍趴，掐着下巴直直灌下去。
　　六百年后，小猫阿呆打工完成，获得了人类的身份。
　　往生路上，成熟深远的男声在阿呆脑子里响起，“小狸奴，时间已到，有人为你选好身份，且去罢。”
　　眼看着小猫眼神空洞地往往生路尽头而去，白无常感叹道：“哎，他那主人六百年都没出现过，是不是魂飞魄散了都不知道，这傻猫还屁颠屁颠变成人追上去。”
　　黑无常手上翻着平板样式的电子设备，不甚赞同他的话，“一颗寿果可不能让一只普通的猫活那么久，他不是个简单的凡人。”
　　“是是是，金光闪闪的大善人，还不是个普通人……”
　　……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房间都倾洒上温暖，穿着长袖睡衣的少年呆呆地坐在床上，顺滑的蚕丝被套被他抓在手里。
　　“咪……”他最喜欢用来磨爪爪的被套，阿呆两只手不受控制地在被套上抓挠着。
　　但人类的指甲怎么能跟小猫相比较呢！
　　阿呆只好静静地接收自己的新身份，褚槑，是京城权贵褚家最小的孩子，也许是前头的孩子们太过优秀，褚槑出生时就缺了一魂三魄，成为一个不健全的呆滞的小孩。
　　小猫阿呆的魂魄刚好能够补全褚槑的魂魄，于是小猫阿呆有了自己新的身份，新的家庭！
　　“褚槑，第二个阿呆，我喜欢这个名字。”褚槑眨了两下眼睛，期盼地望着门口。
　　他的记忆里，每天早上温柔的家人们会在出门前挨个向他告别。
　　褚家老宅大，褚老爷子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唯一的女孩招的婿，一大家子分外和睦地住在老宅里，一家人一片地。
　　也许是温暖的家庭分外会爱人，呆呆的褚槑不会被家人放弃，反倒是为了让他生活有新意，每个家人出门前都会来告诉褚槑，我们今天要干什么，去哪个地方，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回来的时候小槑能迎接他们，他们会有多高兴……
　　门口准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地走进，褚槑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紧张，见到恢复正常的他，家里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褚夫人赵荨一如往常，吃完早饭上楼拿包的功夫，顺带去看看她可爱的小儿子，小儿子不爱动，安静的房间在她意料之中。
　　她敲了两下门，“宝贝，是妈妈哦。”门顺势被她打开，早晨温暖的阳光倾洒进来，将床上漂亮的少年衬托得像副油画。
　　那副油画灵动地露出一抹漂亮的笑，他说：“妈妈，早上好。”
　　赵荨的眼泪瞬间落下，划过姣好的面容，“等等宝贝，我不是在做梦吗？”
　　她的儿子，居然那么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下一秒，赵荨崩溃的哭声响彻二楼，她哭喊着：“快来人！快来人！”
　　褚槑比楼下众人更快到她身边，人类的温度没有小猫高，加上他们穿着的衣服，让褚槑有一种赵荨温度很低的错觉，他下意识地将女人抱住，“妈妈，为什么会哭？”
　　哭是难过的，会流泪的，会站在黑漆漆的黄泉路上不断徘徊徘徊，最后消失。
　　他将脸凑上去，用柔嫩的脸颊肉将赵荨的眼泪蹭掉，这是一只小猫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宝贝！”熟悉的男人的声音跑到褚槑耳朵里，是他的爸爸，褚成业。
　　少年与众不同的行为早将他变得不同的事情暴露，一家子抱在一起站在褚槑门口，挨个流眼泪。
　　“二哥，你先别抱着他们了，去楼下说。”姑姑褚成玥劝道。
　　她身后是被赵荨的声音吸引来的褚家众人，精致的衣装几乎要把褚槑门口衬托成了奢华的宴会厅。
　　褚槑被父母一人一边拉着乖乖下了楼，赶巧，今日正好是休息日，褚家人都陆续回到家，所以现在一大家子聚齐，坐在大厅上。
　　坐在主位的老头老太太湿润了眼睛，一厅的人都在等着褚槑说话。
　　他正无措地挨个对上眼，白无常的声音就偷偷在耳边响起，“小猫，你告诉他们，出生时为了给褚家挡灾，留了一魂三魄在下面，而今有了奇遇，被放了回去。你只管说，剩下的我来。”
　　白无常为了这个傻猫儿也是操碎了心，非拉着黑无常两人上来瞧一眼，他俩观察了多年才选出褚家这一几乎完美的大家庭，有人护着，傻小猫不会再受欺负。
　　褚槑乖乖地按照白无常大人的话，磕磕绊绊地说出来。
　　话落，褚成玥想起了什么，抖着嗓子忏悔，“我想起来了，小槑出生那年，我跟大哥急于求成，想在海外快点干出一些事来，露财太多，被绑了。”
　　褚成勋接下他妹妹的话，“我们俩在那些人的车上，都以为要死了，结果突然出了车祸，除了被扔在后备箱的我们俩，都死了……”
　　那是一场奇迹，至少在今天前，他们俩都认为是褚家行善积德那么多年的回报，但没想到，这一切居然要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抗。
　　“但是我一只人，换大伯和姑姑平安，我愿意的。”褚槑的声音穿透哭泣声，将难过的情绪扫空，似乎温柔地抱住了所有人。
　　白无常轻拍他的脑袋，给所有人下了个定时梦后，悄然而去。
　　黑无常跟在他身后，“为什么不告诉小猫，他确实就是褚槑。”
　　“哼，晚上他就知道了，白天就先让他感谢感谢我吧。”
　　这次一面，也许是最后一面了，就让他在小猫心里留下一个高大雄伟的可靠形象吧。
　　一大早上的，所有人形象都被自己弄得不太好看，特别是几个小的，眼看着小时候像娃娃一样呆滞的小弟弟，突然变得鲜活，简直不是更开心了。
　　大伯家两个哥哥，褚槑自己的亲姐姐哥哥，加上姑姑家一对龙凤胎哥哥姐姐，整整齐齐六个，带着褚槑玩了一天。
　　直到要睡觉了，他才被放回去，实在太累了，褚槑沾床就睡，所以也没发现他几个哥哥姐姐迅速集结到楼下。
　　按照年龄来说，姑姑的两个孩子是最大的，24岁的大哥褚垚，二姐褚淼，两人对视一眼，由褚淼总结，“小弟基本认知没问题，也有自己偏好的东西，行动力也没问题，就是对外界反应依旧有点呆呆的，也许是习惯了。”
　　主位上的老爷子老太太，下边的三对夫妻点点头，示意下一个。
　　老三褚瞐，是褚槑的亲姐姐，今年23岁，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大型连锁超市，她点点头道：“我发现宝贝他动作很快，但思维有点反应不过来。”
　　老六褚昌插话，他还在上大学，性子格外活泼，是拿过奖的电竞选手，“对对对，小宝递东西很快，但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喜欢先歪头看向你，再你说第二遍才会动。”
　　跟褚瞐同年但小几个月的老四褚垚，比褚昌大一岁的褚屾点点头，表示赞同。
　　“行，小宝对我们一家都很重要，你们好好保护他，知道了吗！”
　　老爷子敲敲桌子，他早年从军，眼神锐利，扫射过在场的所有人，“我们褚家，就应该团结友爱，不像外面那些人，乌烟瘴气的。谁要是乱惹事，我劲可还在呢！”
　　在场人齐齐点头，一个好的家庭，就应该有好的领头人，老太太温柔的笑道：“行了行了，都去睡吧。”
　　一场安静简短的家庭会议就在此终结。
　　当晚，褚家每人都梦到了一只小猫辛苦地在地府打工的场面，而阿呆也知道了他确实是真的褚槑的事情，在梦中。
　　今夜，沉浸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