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于我冠冕》像素川

1、辍学追星私生饭

　　滨海市的夏，是许桉见过的饱和度最高的夏。
　　海和天的蓝明艳的要漫到城市中央，云朵是点缀其中的一两片留白，街道两旁浓绿的树叶像是要滴出点点墨汁来。
　　许桉淌着汗，推着小推车，停在会展中心门外一到两米处。背后会展中心的冷风往她的后背刮，刮走了她身上的几分燥热。
　　还未到九点钟，商场尚未开门，但是已经有不少的人提前在这里等候了，多半是她这个年纪的年轻女生，当然也有不少父母带着孩子。
　　许桉弯下腰，从小推车的下面掏出一大袋应援横幅和头饰来，顺便打开烤炉的火，往推车的架子上搁上香肠。
　　不一会，烤炉上的香肠开始滋滋滋冒油，香气飘出十里远。
　　她将其中一个发着光的头饰戴上，这些头饰是她上星期在北区批发的，五毛钱十个，横幅要贵一些，七毛钱十个。
　　做完这一切，她又从小推车底下掏出一个喇叭，点击下播放键。
　　“买香肠送华寻洲专属应援横幅及头饰，二十块一个！二十块一个！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人群瞬时间凑了过来。
　　“啊！我要一个香肠加横幅！”
　　“我能不能要香肠加头饰？”
　　“可以自己选花色吗？”
　　……
　　许桉脸上挂着令人讨喜的笑，一面煎着香肠，一面殷勤地回复客人的问题。
　　“好嘞您稍等！”
　　“可以的，香肠配头饰或横幅都可以！”
　　“当然，您喜欢那种自己拿就好！”
　　这时候有一个家长带着三个大约八岁大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孩子吵着要头饰，她妈妈被她吵得没办法，怒气冲冲地对着许桉问道：“这头饰能不能单买？”
　　许桉笑容满面道：“可以的女士，十七块钱一个。”
　　家长瞪她一眼：“你这个成本价五块钱都不要，居然卖这么贵。”
　　许桉立即换上一种为难的表情，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我这个头饰可是纯手工制作的，如果保养好的话，上面的灯珠可以持续亮一个星期的。这个成本价5块钱是绝对拿不到的。”
　　说完，她看了眼哭闹的小孩，说道：“这华寻洲的演出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小孩子既然喜欢，我就让点利要是你们三个都一起买的话，我就十六块钱一个头饰外加三根香肠卖给你们好不好？”
　　家长听完，脸上的神色稍有松动，犹豫了一会之后不耐烦地一挥手：“行吧行吧，你们这些小祖宗！”
　　小朋友兴高采烈地从她手里接过香肠和发饰，大喊道：“谢谢姐姐！”
　　这时那家长瞅了她一眼，指着她对三个小朋友说道：“看到没有，不好好读书，之后就只能在商场门口卖香肠。”
　　许桉脸上的笑容没有因此黯淡分毫，她笑容甜美地把香肠烤好，加上应援横幅和头饰，一齐递给面前雀跃的小孩们，然后继续服务下一个客户。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聚在许桉小推车前的客人也越来越多，烤盘上的香肠滋滋地冒着热油，腾起来的油气粘在许桉的额头上，凝成了细密的汗珠，汗珠顺着脖颈滑落，打湿了胸前的一片衣襟。
　　人群中忽然轰的一声响，有人高喊着开门了，于是所有人都向着会展中心的门口涌去。不过几分钟许桉的摊子就冷落了下来。
　　许桉甚至来不及落下脸上那种过分殷勤的微笑，手里烤肠的动作也僵在空中。幸好空气中的尘埃不会在意她的怪异，她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脸上的笑给摘了下来。
　　广场上的灯杆上挂着华寻舟头像的旗帜，许桉仰头盯着那画像中的人看，并未从这静止的人像中看出这人有多么的特别，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对他趋之若鹜，只觉得他活得似乎很轻松，不费一兵一卒就获得所有人的喜爱。
　　她弯腰伸手翻了翻小推车娄子里的钱，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的，今天的收获颇丰，够她和妈妈一个月的饭钱了。况且今天还早，可以先去别处摆摊，再多赚些钱，等明天开学了之后就没有时间出来摆摊了。
　　于是她收起小推车的东西，打算离开会展中心，在临走之前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恰好看到会展中心的大屏清晰地映照着一个少年的舞动的身影。
　　蝉声，风声，海浪声为序曲，会展中心的大门关不住鼎沸的人声为伴奏，舞蹈的少年作主旋律，共演这场难得一见的盛夏。
　　许桉驻足了一瞬，然后回头，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许桉一直相信运气守恒定律这一学说，大概的意思就是人不可能一直幸运，也不可能一直倒霉了，在经历过一件特别好运气的事情之后，必然有坏事情接踵而至。
　　果不其然，她一个下午都没买出一根烤肠，而且当她想要去归还小推车的时候(没错，这小推车是借来的，不是她买的）她彻底地迷了路。
　　眼前的景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红顶白墙的别墅庄重的坐落在主干道的两侧，一直连通到远处的山坡上，每一栋别墅的周围都栽满了葱绿的植物，层层叠叠的树叶一直堆叠到天空，蓝天和日光切割成细碎的小块，漏下来的光影随风在她的身上摇曳。
　　她盯着眼前的景象呆呆地看了一会，蓦然发现，道路的尽头有一扇被林荫遮蔽的雕刻精美的闸门，大门边上的大理石砖赫然雕刻着“屿海壹号”，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她是不小心闯入了滨海市有名的富人区了。
　　大门边上的保安也在这时候发现了她，保安扬着下巴，一脸不耐烦冲她吼道：“外卖不让进啊！”
　　许桉懦懦的应了两声，连忙推着推车掉头就走。但奈何片区实在是太大了，她走了10分钟又迷失在了一个岔路口里。
　　方圆十里鬼影没有一个，也没有任何路牌，大抵是因为这小区的人都是汽车出入，也不会有人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不速之客贸然闯进来。
　　她又继续兜兜转转地走了10分钟，但仍是没有找到出路，天渐渐的暗了下来，一向冷静的许桉也慢慢地焦灼起来。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远处有一个少年划着轮滑，以极快的速度从上往下朝着她的方向冲了下来。
　　她连忙激动地向前蹦出一步，激动地喊住他：“你好，请问一下——”
　　少年听见喊声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偏过头的一瞬间她看清楚了他的脸，刚要出口的声音就这么生生的卡在了喉咙中，然后给吞进了肚里。
　　华寻洲后脚向下一压，刹住了车，他用脚在滑板的一头踩一脚，滑板就翻到他手上被他握住，他站定，看向面前的女孩。
　　女孩很年轻，看着和他一般大。白皙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一双受惊的眼瞪得很圆，木楞地看着他。
　　他朝她走近一点，一下子就闻到她身上那一股烧烤的味道。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仔细看上面溅了几滴辣椒油，下身裹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脚上蹬得那双帆布鞋，也因为穿着时间过久变得已经分辨不出颜色。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女生头上带着一个他的应援头饰。
　　他一下皱起眉头，之前私生尾随他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闯入私人住宅还是太过分了。
　　他眉头拧得更厉害了，目光有些严厉的看向她，不等她开口便说道：“擅闯私家住宅是违法的你知道吗？喜欢人有很多种方式，你的这一种方式是最不正确的。”
　　许桉被他说的一愣，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摘下手上的应援头饰了，她刚刚带上去只是为了吸引客户，没想到会因为这个被误解。她连忙摘下头饰，向他摆手否认道。
　　“不不不不是，我不喜欢你，我不是私生饭，……”女孩的脸由白转粉，目光从他的脸上，飘到一侧的树上，最后落在地上。
　　华寻洲显然没有相信，他扫了一眼她身旁的推车，又说到：“你看着和我差不多大，这个年纪重心应该放在学习上，你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是对自己未来的不负责任。”
　　许桉惊讶的抬头看着他，她有些生气，她何尝不想像其他所有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一样，单纯安稳的活在象牙塔里，不必在意外面的风雨。做不到是她的责任吗？
　　她知道众人的态度对她这种穷人总是很苛刻，她抬头，愠怒的对上他批评的目光，她心里憋屈，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冰冷和生硬了起来：“你相不相信都好，刚才喊住你是因为我迷路了想问路。至于这些应援物……”
　　顿了顿，她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些许无奈：“我只是拿去卖而已，小本生意不好做，总得搞一点噱头。我承认我白占了你便宜，剩下这些我都送给你。”
　　说完她就把小推车抽屉里面的东西全部掏出来递给他。
　　华寻洲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段抢白惊得有些愣怔，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手里就被她塞了一大堆应援物。
　　女孩做完这一切毫不犹豫的扭头，推着她的小车离开了，没有一丝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