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于我冠冕》像素川

3、很高兴认识你

　　华寻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许桉迅速低下头，然后对身边的陆欣然飞快的说了一句：“我肚子不舒服，去趟厕所。”
　　然后逃也是地缩进了人群之中。
　　她一直向队伍的外围跑，跑到最外围的伤兵连，然后在一个跛脚的男生旁边坐下，喘着气，心脏像是发出警报一般剧烈的碰撞胸骨。
　　她不愿意见华寻洲，他一开学看见华寻洲跟自己没有分到一个班里是还相当庆幸。一方面是她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另一方面是她不愿意被认出来，认出那个为几粒碎银奔忙，泡在油烟中，满手油污的自己。
　　许桉认为自己远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坚强，学校是个好地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他们都穿着一样的校服上一样的课，吃着一样的食堂，这让她能够将自己潦倒的一面藏起来。
　　人性的善是那么脆弱且可遇不可求，但人性的恶却埋藏在每一个灵魂的幽暗处，像饥肠辘辘的猎狗一样，嗅到一丁点血腥味就迫不及待的扑过来将它吞噬掉。
　　华寻洲给她极强烈的不安感。
　　这时候训练场中心的人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华寻舟被教官在请上了训练场中央，一束探照灯光从远处照亮他，少年在光束下站定摆好预备动作，紧接着音乐起，舞蹈行云流水般从他的身上淌了出来。
　　许桉远远的看着，不知不觉入迷，回过神来时忽然想起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跳舞。
　　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为他痴狂，艺术是这样一种能够破除一切障碍，直抵人心的东西。
　　一舞毕，掌声雷动，安可声不断。
　　有人高喊：“晚到了这么多天，肯定得多跳几首歌赔罪啊！”
　　身旁的男生轻笑出声，开口道：“真好。”
　　许桉偏头，那男生原本正在非常认真的写着一本数学练习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手里的验算和她一样入神的盯着中央的舞动少年。
　　“什么真好。”许桉搭话。
　　男生垂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跛腿：“我羡慕他的幸运，家世好，样貌好，能力好。我出生就是跛脚的，我这辈子就没有跳过舞。”
　　上天真是不公平的，明明每个人都是珍贵的一生，但偏偏有的人是道路平坦，光明在前，有的人却是羁旅，要呕心沥血耗尽最后一丝心气才能走到对岸。
　　许桉安静地听完，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或许因为她也算是个同病相怜的人。在一个局里被困得太久，说不出来什么鼓舞人心的话语。
　　她瞥见他练习册上有一道题写错了，于是指出来：“你这道题的假设错了，未知数不可能唯一。”
　　男生看着他手指点的方向楞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连连点头：“怪不得我说怎么我一直算得都跟答案不一样。请问你是许桉吗？那天开学典礼在讲台上演讲的那个人。那天我离得太远，没有太看清楚人。”
　　许桉点点头。
　　男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叫沈楠川，楠木的楠，川流不息的川。”
　　“你名字很好听。”许桉笑着说道。
　　沈楠川安静的盯着她看了一会，说道：“其实我初中就见过你。”
　　许桉一愣，双手不自觉的攥了攥：“是吗？”
　　沈楠川点点头：“我也是铁路中学的，今年考上城实的学生就我们两个，我在你隔壁班，你应该不记得我。”
　　“我确实没有印象，不过没事我们现在认识了。”许桉的心稍微定了定。她确实不是一个容易关注到自己目标之外事情的人。
　　于是后面的晚上他们两人都聚在一起，讨论数学题目，直到解散归寝，许桉才回到队列。
　　“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陆欣然见她好不容易归来，有些嗔怒道。
　　“肚子疼，跑了几遍厕所。”许桉一本正经的扯谎。
　　“啊，你身体不舒服吗？那今天晚上的夜班，你要不要跟其他人换一下呀？”陆欣然关切的说道。
　　值夜班是他们军训里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分为前半夜11:00到凌晨2：00和后半夜2:00到早上5:00。其实所谓的职业班无非就是半个凳子在宿舍楼道里面坐着，熬时间。
　　这怎么来看都是个苦差事，然而对于他们这些学生而言，能够合法合理的熬夜似乎是一个天大的好事，而且他们还能够藉着职业班的理由去其他层窜门。所以一部分人，尤其是某些男生特别兴奋。
　　许桉摇摇头：“没关系的，我正好把我的练习册给做完。”
　　陆欣然在心里默默地感慨，学霸果然是学霸，里面按捺不住的悄悄靠近他的耳边说了句：“刚才我感觉华寻舟在看我，就是他刚下车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看呢，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
　　许桉被吓得牙齿一哆嗦，咬了一下舌尖。她否认道：“没有吧，我怎么感觉他是在看着后面呢？没有在看着我们吧？”
　　夜渐深，宿舍里吵闹的学生趋于安静，深夜十一点，许桉准时的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了四楼和五楼的楼梯□□界。
　　四楼往上是男生宿舍四楼往下是女生宿舍。交界处有一个还算比较大的阳台，有桌子和椅子，配备一台热水机，热水机旁堆满了之前值夜班的人吃剩下的泡面盒子。
　　许桉拿着自己的课本和练习册，在桌子前坐下，开始刷题。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时针就越过了12这个数字。
　　许桉刷完这个单元的最后一道题，放下笔长吁一口气。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然后从包里面掏出准备好的泡面，准备给自己泡个泡面吃。
　　她把泡面盖打开一个小口，把调料都倒进去，然后端着这个盒子走到热水机前拧开水龙头。
　　滚烫的水，慢慢地把泡面盒子续满，稍点重量一点一点的增加，她盯着水流思绪逐渐放空。
　　忽然，他感觉身旁出现了一个人，她偏头一望，正巧对上的华寻洲的眼睛。
　　她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泡面桶一下拿不稳，就要在快撒出来的时候，华寻洲上前拖了一下旁边桶的底部。
　　“吓到你了是吗？不好意思。”
　　许桉感觉到他的声音了特别近，近到他感觉自己耳旁的发丝因为他的呼吸颤动了一下。
　　“我刚才有在努力的加重脚步，但是看起来你在发呆。”
　　许桉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搭话，她甚至没有抬头，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华寻洲上前，把手里的泡面桶放在水龙头下。许桉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呆，然后自觉不妥，端着泡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用刚刚写完的练习册压在泡面桶上。
　　一会，华寻洲端着泡面坐在了斜对面，他用叉子把开口的塑料封口封上，然后正大光明的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夜晚很静谧，四下悄无声响，只有风声，蝉鸣和小小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声；但也很喧闹，许桉感觉风声凄厉，蝉鸣喧嚣，对面少年偶尔的动作发出的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让她神经紧绷。
　　看来他也是来值夜班的，怎么这么赶巧，和她值得是同一个时间段，还是同一个地点。
　　许桉心里反复盘算着要不要求他不要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但是那天她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这样突兀的提起，显得她过分在意，他也不一定会答应帮她保密。
　　况且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她说出什么软和的话来求人，最后她把心一横，想着大不了就弄得人尽皆知好了，反正赚钱贴补家用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穷也不是他的问题，顶多就是遭人耻笑罢了。
　　再说了，说不定人家大明星根本就不记得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有可能，索性就沉默装傻，当做不认识他。
　　可谁知她刚刚下定决心，华寻洲就开口道：“喂，你的面再不吃就泡烂了。”
　　许桉被惊的一颤，没有料到自己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足有10分钟。他揭开泡面盖，发现里面的面条已经有发胀的迹象了。
　　她用叉子卷起几根面条，送入嘴里慢慢嚼。
　　此时华寻洲已经吃完了最后一根面条，许桉一直用余光瞥他，在心里祈求着他快点离开，谁知那人忽然开口。
　　“你看起来很紧张。”
　　许桉心里一惊，停下口中的咀嚼，含着一口面，瞪着眼睛愣愣看着他。脑子里在飞速运转，思考她应该怎么回答。
　　华寻洲也看向她，然后忽然很狡黠地笑了一下：“你怎么又在发呆？像树懒一样。”
　　这个形容让许桉感到疑惑，从小到大她所收到的形容词都是类似于精明，独立，果断之类的词语。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形容成树懒。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的嚼了一下腮帮子里的面。这个举动不知道怎么的又把华寻洲给逗笑了。
　　他笑着起身，把吃完的泡面盒丢到垃圾桶里，转身上楼去了。就在许桉即将为他的离开欢欣雀跃时，他忽然转身，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很高兴认识你。”
　　高兴什么？为什么高兴？许桉不理解。
　　昏暗的楼梯中许桉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只觉得他站的有点高，她仰头看着他有些费劲。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而她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