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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六章、对方撤回了走流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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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诱饵与陷阱
上海清晨六点,天空是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像被稀释过的牛奶泼洒在无边的湿布上。星玄阳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掌心里的手机因为持续紧握而微微发烫。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静止在那里,像一只僵死的飞蛾:
“星玄桃在我们这里。想要她完好无损,就用红罗宾的真实身份信息来交换。给你二十四小时。别做多余的事,我们知道你能做什么,也知道你不能做什么。——千面”
信息附着一张照片:桃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背景是模糊的灰色墙壁,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惨白的日光灯从头顶打下来。她看起来没有受伤,但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盛满了尚未落下的惊惧。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针织开衫——那是星玄阳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袖口有一处不小心勾出的线头,此刻在照片里清晰可见。
就是这个细节,让星玄阳确定照片是真的。千面连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都保留了,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们掌控一切,包括你妹妹的恐惧,包括你此刻的无能为力。
星玄阳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呼吸平稳,但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碎裂,像一面被冰锥反复敲击的玻璃。他的大脑在信息涌入的瞬间就启动了应急协议:所有非必要的情绪模块被强制休眠,分析线程全功率运转。
首先确认事实:桃确实在昨夜失踪了。他快速调出家族群聊记录——昨晚十一点,桃发了一条“晚安,明天见”,配图是她养的猫。之后再无消息。他拨打桃的手机,关机。拨打伯父伯母的电话,无人接听。拨打桃最亲近的闺蜜,对方惊讶地说:“桃桃昨晚说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了呀。”
时间线吻合。手法专业。没有勒索钱财,直接索要情报——而且是关于提姆的情报。这不是随机绑架,这是针对他个人的精准打击。
星玄阳走到书桌前坐下,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无意识地滑动。屏幕上是昨夜他与提姆共享的关于“千面”的数据分析界面,红色热力图在全球闪烁。现在那些红点有了新的含义:不是学术兴趣,不是商业策略,而是一张早就撒开的网。而他,因为深入调查,触动了网中央的蜘蛛。
第二个分析线程启动:对方的要求。“红罗宾的真实身份信息”。
这意味着什么?千面已经知道他与红罗宾有深度合作,甚至可能知道红罗宾就是提姆·德雷克。但他们在“确认”,或者在“收集可公开的证据”。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在蝙蝠网络的保护下很难被利用——他们要的是“由星玄阳亲手交出”这个行为本身。这是一种仪式性的背叛,一种将道德底线彻底碾碎的测试。
如果他交出信息,桃会被释放吗?概率低于百分之三十。更可能的情况是:信息被验证后,桃会成为长期筹码,用来胁迫他提供更多情报。而他,将永远被困在背叛的牢笼里,每一次呼吸都会想起自己是如何用提姆的安全换取了亲人的性命。
如果他不交呢?
星玄阳的目光落回照片上桃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信任地看向他的眼睛,此刻只有纯粹的恐惧。桃是他从小守护的堂妹,是那个会说“哥,你和他说话时声音变得很温柔”的敏锐女孩,是家族里唯一不需要他解释就能理解他沉默含义的人。
他不能让她死。
但他也不能交出提姆的身份。
两难。纯粹的两难。不是选择题,是绞刑架。
窗外的天空渐渐亮起,但那亮光没有温度,像冰层下透出的冷光。星玄阳感到一种奇异的、几乎像耳鸣的寂静包裹着他,世界的声音被过滤掉了,只剩下自己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沉闷回响。
他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下方是提姆的通讯界面。他应该立刻通知提姆。这是协议:风险共担,信息透明。
但通知之后呢?提姆会说什么?会要求他“先保证桃的安全,其他再想办法”?还是会沉默,然后说“我理解你的选择”?
无论哪种,都无法改变这个局的核心:千面要的不是提姆的身份,而是星玄阳的背叛。他们要证明,即使是自诩理性、坚守原则的人,在亲情面前也会屈服。他们要收集这个“数据点”,完善他们关于人性弱点的模型。
星玄阳闭上眼睛。
他的大脑里浮现出许多画面:中学时因为不懂情感而伤害朋友,大学时独自在图书馆熬夜学习人际关系理论,第一次和提姆在加密频道里讨论“人格面具”时的智力共鸣,提姆说“你的声音比止痛药有用”时那份笨拙的坦诚,达米安送来猫头鹰玩偶时生硬的温柔,父亲说“你长大了,而且有了很好的支持系统”时眼里的泪光。
这些画面像碎片,在意识的黑暗里漂浮、旋转,然后缓慢地拼凑成一个清晰的认知: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独自承担一切、用逻辑隔离情感的“中学怪人”。他有了需要守护的人,也有了守护他的人。这种联结,曾经是他恐惧的弱点,现在却是他存在的锚点。
而千面,正是要攻击这个锚点。
星玄阳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分析时的冷静,也不是愤怒时的炽热,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冰冷的确定。
他拿起手机,没有联系提姆,而是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千面信息里留下的那个加密通讯频道。
铃响三声,接通。
那头没有声音,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像一台运转良好的通风系统。
“我是星玄阳。”他开口,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我收到你们的要求了。”
“很好。”一个男声传来,音色中性,没有口音,像合成的,但又有微妙的人类不完美感,“你有二十四小时。我们需要红罗宾的真实姓名、社会身份、以及可以公开验证的证据链。交出来,你妹妹会平安回家。拒绝,或者尝试任何救援行动——”声音停顿,像在翻看什么,“——你妹妹左肩有一块小时候摔伤留下的浅疤,对吧?下次你看到的,就不只是照片了。”
星玄阳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两下,三下。一个无意识的节奏,但他在用这个节奏稳定自己的心跳频率。
“我需要确认我妹妹目前的健康状况。”他说,语气像在协商商务条款,“让她和我通话三十秒。”
“不可能。”对方立即拒绝,“但我们可以每六小时发送一次实时照片。这是我们的诚意。”
“诚意?”星玄阳的声音里渗入一丝极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嘲讽,“你们绑架了一个无辜的女孩,然后谈诚意?”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那个男声再次响起,语调依然平稳,但星玄阳听出了一丝微弱的、类似实验者观察小白鼠反应时的兴趣:“星玄先生,我们研究过你。你是那种相信‘所有选择都有意义’的人。那么现在,这个选择的意义是什么?是坚守对一个远方盟友的道德承诺,还是拯救近在眼前的亲人?我们很好奇你的算法会如何计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星玄阳思维防御的缝隙。对方不仅了解他的行为模式,还了解他的哲学内核。他们不是在随机勒索,他们是在进行一场精心设计的“人性实验”。
而这个认知,反而让星玄阳的思路清晰了。
实验需要对照组,需要可观察的变量。如果他现在崩溃、哀求、或愤怒,就会成为他们数据库中又一个“亲情压倒原则”的案例。如果他们想要“数据”,他就给他们数据——但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
“我会在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钟后给你们答复。”星玄阳说,声音重新恢复绝对的平稳,“在这期间,如果我妹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一根头发,交易立即终止。我会用我所有的资源,让你们组织的每一个成员,在余生里后悔今天的选择。”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取出的小石块,冷硬,清晰,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通讯那头再次沉默。更久。
然后那个男声说:“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我们会等待你的‘选择’。”
通讯切断。
星玄阳放下手机,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他的指尖冰凉,但掌心有细密的汗。刚才那段对话消耗的能量,比通宵分析数据还要巨大。因为他不是在表演,他在构建一个“角色”:一个冷静、果断、将威胁视为谈判筹码的对手。他要让千面相信,他不是容易崩溃的软目标,而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变量。
而这个角色,必须有真实的行动支撑。
他重新拿起手机,这次拨通了提姆的加密频道。
几乎是立刻接通。提姆的声音传来,背景有轻微的风声,像是在高处:“星玄阳?我正要联系你,关于千面——”
“桃被绑架了。”星玄阳打断他,语速快,但清晰,“对方要求用你的真实身份信息交换。时限二十四小时。”
电话那头有半秒的绝对寂静。不是震惊的沉默,是那种战术思维瞬间切换到最高速运转时的、真空般的专注。
然后提姆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低,像刀刃划过皮革:“位置?”
“未知。只发来一张照片,背景无特征,只有白墙和日光灯。他们承诺每六小时发送实时照片确认安全。”星玄阳快速汇报,“对方明确知道我与红罗宾的合作关系,这是一次针对我的测试——要我亲手背叛你来拯救亲人。”
“测试。”提姆重复这个词,语气里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暴力的克制,“他们想收集‘道德抉择’的数据。”
“是的。”星玄阳说,“所以我需要你的全部战术能力,但不会交出任何信息。我们将设计一个他们无法预测的方案。”
他说出这句话时,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平静。这不是逞强,不是孤勇,而是基于对提姆能力的绝对信任,以及对他们之间默契的确认:提姆会理解他的选择,会尊重他的底线,会和他一起寻找那条看似不可能的“第三条路”。
电话那头,提姆的呼吸声在风声背景中显得异常清晰。然后他说:
“我已经在飞机上。”
星玄阳愣了一下。“什么?”
“在接到你关于千面的警告后,我让芭芭拉追踪了他们在亚洲的几个活跃节点。”提姆的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其中一个节点在上海浦东的某个伪装成物流公司的据点,过去四十八小时有异常的人员流动。我订了最近一班航班,十分钟前刚起飞。”
星玄阳感到胸腔里那面碎裂的玻璃,突然被某种温暖而坚韧的东西包裹住了。提姆不是在安抚,不是在承诺,他在行动——在他甚至不知道桃被绑架之前,就已经在向他的城市靠近。
“飞机还有十一个小时抵达。”提姆继续说,“在这期间,我需要你做几件事:第一,分析照片的元数据,任何细微的光影、灰尘、声纹信息都不要放过。第二,梳理桃过去一周的所有行踪,找出她被带走的精确时间和地点。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停顿,声音变得更低,几乎像耳语:
“保持和他们的通讯。扮演一个正在‘痛苦挣扎’的哥哥。让他们相信你在计算、在权衡、在逐步滑向背叛的边缘。我需要他们专注在你身上,而不是加强看守或转移人质。”
星玄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眼时,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专注。
“明白。”他说,“我会给他们一个完美的‘实验对象’。”
“另外,”提姆补充,语气里有一丝星玄阳从未听过的、近乎温柔的东西,“桃会没事的。我们保证。”
我们。
这个词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星玄阳冰冷的胸腔里点燃。
“我相信。”他说,然后挂断电话。
窗外,上海的天空彻底亮了。灰白色褪去,露出一种清澈的、近乎残忍的蓝色。阳光照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锐利的光斑。
星玄阳重新坐回电脑前,打开照片分析软件,导入那张绑架照片。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眼神专注得像在解构一个关乎宇宙奥秘的方程式。
但在他意识的底层,那个温暖的火种持续燃烧着,驱散了一切寒冷和恐惧。
因为现在,他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有一个人,正在穿越云层,跨越海洋,向他而来。
带着他们共同设计的战术,带着他们无需言说的信任,带着一个简单而坚定的承诺:
我们会一起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