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边缘的昼光》魁洄

10、第 10 章

　　南城一中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空气里都飘着周末即将到来的躁动。高一2班正在上自习，班主任临时被叫走，教室里维持着一种松散的安静。

　　就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教室后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七个身影鱼贯而入，瞬间吸引了全班所有人的目光——秦烈、沈确、赵霓、顾言、周慕、楚风、林薇，一个不少。他们今天穿着统一的黑色休闲装，款式各异但风格协调，像是某种非正式的队服，气场迫人。

　　讲台上管纪律的学习委员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出声。

　　萧何正靠在轮椅上假寐，被开门的动静惊扰，眉头不耐地蹙起，刚睁开眼，秦烈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面前。

　　“萧大美人，别睡了，起来嗨！”秦烈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滚蛋。”萧何看都没看他，语气恶劣，“没看见老子在休息？”

　　“休息什么休息，大好周末，跟哥几个走。”沈确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赵霓直接上手去拍萧何的肩膀：“就是，整天窝在学校和家里，身上都快长蘑菇了！我们搞了个私人派对，就差你了！”

　　萧何甩开她的手，眼神阴沉：“不去。没兴趣。”

　　“由不得你。”顾言笑着，但语气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他朝周慕和楚风使了个眼色。

　　周慕和楚风默契地上前，一左一右，直接动手——不是推轮椅，而是连同轮椅带人，一起稳稳地抬了起来！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操！你们他妈放我下来！”萧何猝不及防，身体随着轮椅离地而轻微一晃，脸色瞬间更白了几分，但更多的是被冒犯的狂怒，“顾言！周慕！楚风！我操你们大爷！放我下来！”

　　他嘴里骂骂咧咧，全是平时绝对听不到的粗鄙词汇，与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形成剧烈反差，惊得班上的同学目瞪口呆。

　　秦烈和沈确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赵霓甚至掏出了手机开始录：“哎呀呀，我们萧大少爷骂人还是这么中气十足，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嘛！”

　　林薇则快步走到萧何身边，轻轻按住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低声安抚：“何儿，别激动，小心身体。就是去放松一下，很快送你回来。”

　　“放松个屁！林薇你跟他们一伙的！老子……”萧何气得胸膛起伏，但轮椅已经被稳稳抬着往教室门口走去。

　　经过萧酒的座位时，萧何阴鸷的目光扫过他，萧酒完全懵了，下意识站了起来。

　　“看什么看！好好写你的作业！”萧何冲他吼了一句，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东西。

　　顾言经过萧酒时，飞快地低声说了句：“别担心，我们看着呢。”

　　然后，就在全班同学以及闻讯赶来却只敢在走廊远处观望的老师们的注视下，那七个人抬着不断挣扎怒骂的萧何，浩浩荡荡、旁若无人地穿过走廊，消失在楼梯口。萧何的骂声（“我日你们祖宗！”“放老子下来！腿！老子的腿！……”）在空旷的教学楼里回荡，惊起一片鸦雀无声。

　　过了好几秒，教室里才轰然炸开。

　　“我靠……直接抬走了？”
　　“萧何刚才骂得好凶……”
　　“那几个人也太……霸道了吧？”
　　“这就是他们圈子里的相处方式吗？好吓人又好……带感？”
　　“萧何好像真的很生气，但他好像……也没真下死手反抗？”
　　“他刚才是不是看了萧酒一眼？”

　　萧酒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他从未见过萧何如此“鲜活”的暴怒，也从未见过那七人如此强硬直接的手段。担心、愕然、一丝莫名的酸涩……各种情绪交织。

　　很快，有眼疾手快的同学发现，赵霓的微博（她的微博认证是某著名艺术基金会理事，粉丝不少）开启了直播，标题相当嚣张：【绑架病美人参加派对现场直播！】

　　直播间瞬间涌入大量观众，其中不少是南城一中的学生（或匿名小号）。

　　镜头晃动，似乎是赵霓举着手机。画面里，萧何已经被“转移”到了一辆宽敞的豪华商务车里，轮椅固定在一旁。他脸色依旧难看，嘴唇抿得死紧，眼神能杀人。秦烈和沈确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防止他“暴起”（虽然他可能暴起不了）。

　　“来，跟直播间的朋友们打个招呼！”赵霓把镜头怼近萧何。

　　萧何冷冷地瞥了一眼镜头，吐出一个字：“滚。”

　　弹幕瞬间爆炸：
　　【啊啊啊骂人了！好帅！（？）】
　　【病美人生气也好美！这死亡视线我死了！】
　　【真·绑架现场？】
　　【旁边是秦少和沈少吧？这阵容……】
　　【只有我担心萧何的身体吗？他脸色好差。】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抵达了南城郊区一处隐秘的私人会所。环境清幽奢华，有大片的落地窗和露台。派对似乎已经准备就绪，音乐舒缓，灯光迷离，人不多，都是些面孔陌生的年轻男女，气质不凡，显然属于同一个阶层。

　　萧何被秦烈他们推（半强迫）到主位的沙发上，那里铺着厚厚的软垫，适合他久坐。他依旧臭着脸，但或许是被熟悉的环境和相对舒缓的音乐安抚，或许是被林薇塞到手里的一杯温水顺了毛，骂声渐歇，只是周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低气压。

　　派对氛围很轻松，大家三三两两聊天喝酒。过了一会儿，不知道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来啊！何儿，一起！”赵霓立刻响应，把萧何也拉入战局。

　　萧何本想拒绝，但架不住几个人起哄（“怕了？”“萧大少爷不敢玩？”“是不是身体不行啊？”），尤其是最后一句，成功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玩就玩，老子怕你们？”萧何冷笑，眼神不善。

　　游戏开始，用的是转酒瓶的方式。一开始几轮，问题都比较温和，大冒险也只是喝杯酒、唱首歌之类的。萧何运气不错，没被转到，只是冷眼旁观，偶尔毒舌点评两句别人的回答或冒险。

　　直播间的人数一直在涨，南城一中的学生们（以及其他闻风而来的吃瓜群众）疯狂刷着弹幕，讨论着那些陌生但显然非富即贵的面孔，分析着萧何和他朋友们的互动。

　　终于，酒瓶口缓缓转向了萧何。

　　“哇哦！”赵霓兴奋地拍手，“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萧何面无表情：“大冒险。”

　　“有胆量！”沈确推了推眼镜，“那就……给你通讯录里最近联系过的第三个人打电话，说‘我想你了’。”

　　弹幕：
　　【刺激！】
　　【最近联系过的第三个人？会是谁？】
　　【萧何会打吗？】
　　【感觉他会直接掀桌（虽然可能掀不了）】

　　萧何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拿出手机，划开屏幕，找到最近通话记录，瞥了一眼，手指在某个名字上停顿了不到半秒，然后拨了出去，开了免提。

　　嘟嘟声响了几下，被接起，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萧少？怎么这个时间打来？是哪里不舒服吗？” 听起来像是医生或护理人员。

　　萧何对着手机，语气平淡无波，甚至有点不耐烦：“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才传来有些尴尬和疑惑的声音：“呃……萧少，您……您是不是按错了？我是陈医生。”

　　“没按错。”萧何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全场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陈医生！何儿你够狠！”秦烈笑得捶沙发。

　　“陈医生估计今晚睡不着了，琢磨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顾言也忍俊不禁。

　　萧何一脸“就这？”的表情，把手机扔回桌上：“继续。”

　　弹幕也笑疯了：
　　【陈医生：我害怕极了。】
　　【萧何：莫得感情。】
　　【这波操作我服！】
　　【果然是萧大少爷的风格！】

　　游戏继续。又过了几轮，酒瓶再次指向萧何。

　　这次萧何选了真心话。

　　提问的是林薇，她微笑着，问了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何儿，最近一次发自内心的高兴，是因为什么事？”

　　问题一出，热闹的场面稍微安静了些。连秦烈他们都看了过来。

　　萧何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了一些，他垂眸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直播镜头拉近，能清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一句“关你屁事”搪塞过去时，他忽然抬起眼，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了直播镜头的方向，又很快移开，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解出了一道……想了很久的题。”他最终这么说，语气平淡。

　　“切——！”众人发出嘘声，以为是学术问题。

　　只有离他最近的林薇，还有屏幕前某些心思细腻的观众，或许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过的、模糊的眼神。

　　弹幕：
　　【学霸的快乐如此朴实无华。】
　　【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大瓜呢！】
　　【不过萧何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不一样哎。】
　　【什么题啊？数学？物理？还是……人生难题？】

　　游戏还在继续，萧何后来又被迫选了一次大冒险，是让沈确喂他吃了一块点心（萧何全程黑脸，沈确笑得不怀好意），以及一次真心话，被问到“最讨厌别人对你做什么”，萧何冷笑回答：“同情。还有，未经允许碰我的轮椅。”

　　派对气氛一直很好，萧何虽然依旧毒舌，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他妈的”、“滚蛋”，但能看得出来，他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伙伴和环境中，有了一丝松懈。偶尔在别人玩闹时，他嘴角甚至会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直播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赵霓在关播前，还特意把镜头对准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或是疲惫闭目）的萧何，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口型说：“美人要休息啦，拜拜~”

　　直播结束，但它在南城一中乃至更广范围引起的讨论，却刚刚开始。

　　萧酒也全程看完了直播。他看到萧何被“绑架”时的暴怒，看到他在游戏中的毒舌应对，也看到了他回答林薇问题时那一瞬间的沉默和难以捉摸的眼神。

　　心里的担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但另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却升腾起来。他看到萧何在那个属于他的圈子里，鲜活、霸道、甚至有些任性的一面，那是学校里和独处时很少见的。

　　同时，他也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那个圈子之间，依然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他只是被萧何单方面划入保护范围（或所有范围）的“局外人”。

　　深夜，派对散场。顾言和秦烈负责送萧何回去。

　　车上，萧何累极了，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呼吸清浅。

　　秦烈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今天还行吧？没太累着？”

　　萧何没睁眼，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顾言笑了笑：“小酒弟弟肯定担心坏了，估计看了直播。”

　　萧何沉默了片刻，才用略带沙哑的、疲惫的声音说：“……麻烦。”

　　又是这两个字。但这次，顾言和秦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车子驶入夜色，朝着萧家别墅的方向驶去。而这一晚的“绑架”与直播，无疑又为萧氏兄弟的故事，增添了浓墨重彩而又令人玩味的一笔。所有人都看到了萧何被精心维护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社交生活，也看到了他强势外表下，被朋友们用独特方式小心呵护着的、真实的疲惫与偶尔的放松。

　　萧酒关上手机，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放着直播的画面，久久无法入睡。他知道，自己离萧何的世界，似乎近了一点，又似乎更远了一点。这种矛盾的感觉，紧紧缠绕着他。而明天，当萧何回到学校，一切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