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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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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体育课,是萧酒最不自在的时间。当同学们在操场上奔跑跳跃,挥洒汗水时,他只能推着萧何,在指定的阴凉处活动。萧何讨厌人群的视线,尤其讨厌这种时刻——他被强行剥离出“正常”范畴的证明。
今天萧何心情格外糟糕,从早上开始就沉默不语,脸色阴郁得能滴出水来。萧酒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在梧桐树荫下慢慢走,不远处是篮球场震天的欢呼声。
“萧酒!”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萧酒身体一僵。是之前在走廊里故意撞掉他书的几个男生,为首的叫刘鑫,家里做建材生意,有点小钱,在学校里拉帮结派,以前就阴阳怪气过萧酒“攀高枝”。
刘鑫带着三个人晃晃悠悠走过来,眼神轻佻地在萧酒和轮椅上的萧何之间打转。
“哟,推着你哥散步呢?真孝顺。”刘鑫笑嘻嘻的,话里却藏着针,“不过也是,你这种靠妈改嫁混进我们学校的人,不巴结好正牌少爷怎么行?”
萧酒握紧轮椅把手,指节发白,他低声说:“我们走吧,萧何哥。”
萧何却抬手,示意停下。他依旧看着远处虚无的一点,仿佛根本没听见刘鑫的话。
刘鑫见萧何没反应,胆子更大,对着萧酒继续嘲讽:“听说你以前在普通中学就老被人堵?啧啧,这习惯得改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嘛,虽然……”他故意拖长声音,瞥了一眼轮椅,“虽然你这哥哥也未必罩得住你。毕竟,自己都成废人了,哈哈哈!”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废人”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空气。
萧酒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萧何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总是半阖着、带着厌倦和冷漠的凤眼,此刻完全睁开,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光,冰冷得令人骨髓发寒。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诡异的弧度。
“你说什么?”萧何的声音很轻,却像毒蛇吐信,让刘鑫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我没说什么……”刘鑫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但众目睽睽之下,他硬着头皮,“我说的是事实啊,萧大少。你这弟弟跟你挺配,一个瘫子,一个……”
“一个什么?”萧何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好奇,仿佛在问今天的天气。
刘鑫被他看得发毛,嘴硬道:“一个拖油瓶!怎么,我说错了?我看他早晚也……”
“也像我一样,变成瘫子?”萧何替他说完了,然后,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低低的,带着胸腔的震动,却毫无暖意,只有一片瘆人的寒。
周围已经有其他同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悄悄围拢过来,体育老师不知去了哪里。
萧何止住笑,抬起苍白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捻起自己纯黑色丝绸衬衫的一角。那衬衫质地极好,贴合着他清瘦的身体。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慢慢地将衬衫下摆从一侧撩起,露出一截瘦削苍白的腰腹。
那里,并非大家想象中的病弱或疤痕(尽管靠近脊柱的位置确有手术痕迹),而是在左侧腰胯之上,纹着一幅图案——并非寻常的龙虎或文字,而是一个线条凌厉、风格诡谲的亚文化图腾。像是某种异化的眼睛,又像是扭曲的荆棘与火焰交织的符号,用黑、灰、暗红三种颜色刺入皮肤,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和不容置疑的威慑感,与他此刻病美人的形象形成极其剧烈、令人心脏骤停的冲突。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刘鑫都瞪大了眼睛,忘记了言语。那纹身透着一股邪气,一种来自另一个遥远而危险世界的烙印。
萧何的目光像冰锥一样钉在刘鑫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这个角落:“你骂我,可以。我习惯了。”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但你骂我弟弟……”
他放下衣摆,遮住了那惊鸿一瞥的纹身,恢复了那副慵懒厌世的模样,甚至从轮椅侧袋里摸出烟盒,低头点燃一支。烟雾升起,模糊了他精致的眉眼,却让他的话语更加清晰地穿透迷雾:
“你家是做建材的,刘氏建材,对吧?最近好像想竞标城东新区开发的项目?”
刘鑫的脸色瞬间白了。
萧何吐出一口烟圈,漫不经心地说:“我最近闲得很,倒是可以托人‘照顾照顾’。或者……”他抬眼,目光扫过刘鑫惨白的脸,又掠过他身后那几个已经开始发抖的跟班,最后落向远处教学楼的方向,仿佛在对着某个看不见的圈子说话,“我身边那几个公子哥,秦家老三,赵家老五,还有沈家那个疯子……他们最近也很无聊,正愁找不到乐子。你觉得,让他们去你家公司‘参观学习’一下,怎么样?”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刘鑫心头。秦家、赵家、沈家……那都是南城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号的顶级世家,真正的权贵圈子,他们的子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平时只存在于传闻和财经新闻里。而萧何,轻描淡写地,就像在说今天午饭吃什么。
刘鑫腿都软了,额头冒出冷汗。他家里那点产业,在真正的权贵眼里,不过是个稍微大点的玩具。萧何口中的“照顾”和“参观学习”,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那可能是资金链断裂,可能是项目泡汤,可能是无数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是灭顶之灾。
“萧、萧少……我错了,我嘴贱!我胡说八道!”刘鑫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转向萧酒,几乎要鞠躬,“萧酒同学,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大人有大量……”
他的跟班们也吓得面无人色,连连道歉。
萧何却像是没听见,只是静静地抽着烟,看着烟灰一点点累积。直到刘鑫快要哭出来,他才弹了弹烟灰,淡淡道:“滚。”
一个字,如蒙大赦。
刘鑫几人屁滚尿流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围观的同学鸦雀无声,看向萧何的目光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他们知道萧何家世显赫,知道他曾经是天才,知道他脾气不好,但直到此刻,他们才直观地感受到,那种隐藏在病弱苍白外表下的、属于顶级阶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对碾压,以及他那近乎冷酷的护短方式。
萧酒整个人都懵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愕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看着萧何平静无波的侧脸,刚才那冰冷威胁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腰侧那个惊心动魄的纹身似乎还在眼前晃动。
萧何掐灭烟头,扔进随身带的便携烟灰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示意萧酒:“推我回教室。”
“……好。”萧酒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推着轮椅转身,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粘在他们的背上,复杂难言。
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了人群,萧酒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萧何哥……谢谢你。但是,那样威胁他们,会不会……”
“麻烦?”萧何接口,语气平淡,“不会。刘家不敢。他们比谁都清楚,我说到做到。”他顿了顿,侧过头,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且,谁让他们碰了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萧酒一愣。
萧何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前方,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色。“记住,在这个学校里,你是我萧何的弟弟。再有人敢动你,不用客气。”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推快点,我累了。”
“嗯。”萧酒应着,加快了脚步,心里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无法平息。
他低头看着萧何乌黑如瀑的长发,看着他白皙脆弱的脖颈,又想起那腰侧凌厉诡异的纹身,想起他刚才威胁人时冰冷刺骨的语气和掌控一切的姿态。
这个哥哥,比他想象中更复杂,更危险,也更……迷人。
而萧何那句“我的东西”,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落进了萧酒心底最柔软的土壤,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让他耳根微微发热。
校园里的桂花依旧香甜,阳光依旧明媚,但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萧酒知道,他踏入的不仅是南城一中,更是一个以萧何为中心的、充满暗流与规则的世界。而萧何,用最直接也最震撼的方式,在他面前,划下了一道无形的保护圈,也留下了一个危险的谜题。
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低声的议论。轮椅平稳地滑过林荫道,向着教学楼而去,留下身后一片尚未平息的波澜,和少年心中悄然滋生的、混杂着感激、好奇与某种更深情感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