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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中立区的生存规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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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目盯着最后一行“今日售卖”的内容看了一会,心慢慢地凉了下来。
“一条安全路径”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名额,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林暖之间,只能活下去一个?
“最后两行写的是什么?”林暖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打断了容目一团乱麻般的思绪。这两行字在拥有视觉类异能的她看来都小的离谱,虽然林暖的异能战斗实力很强,但没有视觉异能的她肯定看不清。
而且,到现在还不知道林暖的异能是什么,如果最后她突然发难……但是她确实保护了我很多次,还教会了我很多知识……容目的心思再一次越飘越远。
“你怎么了?”林暖伸出手,在容目眼前晃了晃,“怎么又发起呆了?”
“哦。”容目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林暖略带关切的目光,不由鼻头一酸。她微微低下头,假装去看羊皮纸上最后两行的字迹,以此掩盖自己的异样。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冷静地念出了两句话:“今日收购:鲜活的‘好奇心’/‘恐惧’/‘一段珍贵的记忆’。”
顿了顿,她接着说下去:“今日售卖:两条安全路径。”
她说谎了,在这个致命的规则里。
她没抬头,依然盯着羊皮纸,好像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容目看不见林暖的表情,只有自己不断跳动鼓噪的内心提醒着她刚刚的恶意。
她甚至有些希望林暖发现自己的谎言,这样她就不必一直背负着这种沉重的情绪,不用承担这样罪恶的因果了。
良久,林暖开口了,声音如常:“看样子,我们至少需要为典当行提供这三样东西,才能获得这两条安全路径了。”
她没发现。
容目重重吐了一口气,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兴奋?狂喜?恐惧?后悔?她分不清,只觉得这种复杂的情绪强烈地几乎要烧穿她的胸膛。
她几乎想立刻告诉林暖自己的谎言,却又被理智死死压制住,化成了一片无力的沉默。
容目抬起头,尽力做出一个自然的表情,控制着自己如有千斤重的唇舌,回复了林暖的话:“是啊,我觉得也是这样,但是我们要去哪找这三样东西呢?”
林暖没有立刻回答,她沉思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柜台,发出轻微的“叩叩”声。煤油灯的光晕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异常沉稳。
“你觉不觉得,‘鲜活的’这个前缀有点奇怪。”林暖缓缓开口,分析道:“这意味着不能是普通的情绪或记忆,必须是正在发生的,极其强烈的情感。”
容目环视了一圈昏暗的典当行,目光从隐藏在暗影里的一件件物品上扫过,迟疑着开口:“但是,我们不能凭空产生出强烈的情绪。”
“没错。”林暖赞许地点了点头,绕过红木柜台,走到了那条纹丝不动的布帘前,伸手掀开了它,露出后面镂空雕花的精美木门,“所以,答案只能在这家典当行内部,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能让我们产生恐惧或好奇的地方。我猜,这道门后会有答案,一起进去吗?”
容目干涩地咽了咽嗓子,她敛下眼底的复杂情绪,不再看林暖清明而坚定的神色,低声回应:“好。”
她同样绕过柜台,站在了林暖身边。
她能感受到布帘有些粗糙的质感,应该是由某种动物毛发织成的,有点扎手,还散发着一股闷闷的温暖气息。
二人同时将手放在光滑的木门上,容目手下微微用力,木门无声地划开了,门轴显然保养得很好,没发出一丝响动。
门后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就连背后煤油灯的火光都没办法探入其中,只能在门框外无声地等待。
林暖鼓励地冲着容目微笑,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然后率先走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容目怔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紧跟着迈步投入浓墨一般的漆黑里。
意识一瞬间变得昏昏沉沉,困倦如同潮水般涌上来,不断拉扯着眼皮,想把人拽入黑甜的梦乡。
好困……好想睡觉……让我睡一会吧……就十分钟也行……
方案还没有改完啊……真的不想再开组会了……
好累……真的不想上班了……
等等!上班?
容目豁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却差点被突然映进视网膜的冷光刺激得流出眼泪来。
她不得不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这才缓缓转头,打量起了四周。
冷白的灯管一排排嵌在天花板上,持续而稳定地输送着冰冷的明亮,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如同刚刚被认真清扫过,纤尘不染,远处的墙角靠着一台高大的红色自动售卖机,里面的各色饮料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还有眼前一面将人与铁轨隔开的全自动玻璃幕墙……
这是……地铁站?
容目望着玻璃幕墙上隐隐约约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影子,不由有点恍惚。离开人类社会不过短短的一天多一点,她居然已经对这样按部就班的日子感到陌生了。
影子里的人依然一身普通的灰色衣裤,但是早就不复最开始的整洁干净,变得脏兮兮、乱糟糟,有的地方还破成了一条一条,沾上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迹,活像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
她站在这里,却已经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容目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明明记得自己和林暖是在典当行里推开了一扇门,要来寻找“鲜活的”情绪,怎么却进了一个地铁站?而且,这地铁站空空荡荡的,林暖人呢?
想到林暖,她的心又不自觉地抽痛了一下,但随即被她强压了下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同伴,并尽快完成中立区任务,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容目最后环顾了一圈这个毫无人气的地铁站,抬步准备找找出站口,总呆在这不是个办法,出去看看,万一林暖在站台外呢。
正当她转过头,抬起脚,即将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愣住了,一条腿悬在半空,半晌没有落下来。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地铁站里,转眼间已经人声鼎沸。
人们挤挤挨挨地站在玻璃幕墙外,站在下行的扶梯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高强度工作留下的麻木和劳累,那是用西装领带和精致妆容都遮不住的疲惫。
他们陆陆续续来到站台前,无声地刷着手机,或者靠在墙边打盹,等待着下一班地铁的到来,一切都沉浸在一种默剧般的肃穆中,让人压抑地喘不上气来。
没有人向此刻衣着不得体的容目看上一眼,也没人对她滑稽的姿势投以关注,大家保持着漠不关心的姿态经过她,然后安静地站好。
容目沉默着放下脚,这些人,她很熟悉。不是说她认识其中的某些人,而是以前她每天都和这样一群人过着类似的生活。半夜结束一天的加班工作,然后早上天刚蒙蒙亮又要起床去上班,为了节省时间,早饭随便在路边买点什么边走边吃,有时候在车上困得站着都能睡着,却还要不断在脑海里思考又要改版的方案和如何应对难缠的客户……
方案是改不完的,班是加不完的,如果哪一天不小心迟到了或者晚上九点半以前下了班,那么很快就会接到主管的“绩效警告”,或者直接被“末位淘汰”。
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生活,磨灭了许多人的热情,也让每个人都拥有了同一张疲惫的面孔。
容目神情有些复杂,她站在人潮中默默看了一会,慢慢转过身,朝自动扶梯旁边空着的楼梯走去。
原来的生活和现在经历的危险究竟哪一个更值得她留恋?这是个问题。至少,她现在还没有答案。
五分钟以后,容目渐渐慢下脚步,盯着依然看不到尽头的楼梯有些发愣。
她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自动下行扶梯,那上面人满为患,和正在站台等车的人们一样面无表情,疲惫不堪。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向上看去,目光无限延伸,但看到的只有仿佛无穷无尽的人,背着公文包,穿着通勤装,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站在扶梯上。
怎么会有这么长的扶梯?难道这个地铁站所在的地层深度超出正常地铁站的数十倍、数百倍吗?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还是说……容目突然想到自己是从“中立区”内部来到这里的——是中立区不希望自己到上面去?它不希望我走出地铁站?
这个想法让她皱了皱眉,但看着遥远得仿佛没有边际的楼梯,她还是转过身,沿着楼梯向下走回去。
没想到,明明在上楼梯的时候走了很久,下楼时却快得不可思议,几乎在容目刚抬脚行走的下一刻,她已经迈下了最后一级楼梯,重新回到了站台上。
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挤挤挨挨地占满了每一寸地方,容目刚一走进站台,后面下来的人就立即跟了上来排在她身后,人挨人,人挤人,连转一个身都成了奢望。
她在拥挤的人群中尽力扭过头回望了一眼,通向楼梯的路已经彻底被堵死了。站台没有地方了,后来的人就只能站在楼梯上,越站越高,看起来甚至有点像一个巨型合唱团在排练队形。
这样称得上是壮观的早高峰,是容目此前从未体验过的。而且,这地铁来得未免也太慢了,从她来到这里到现在至少也有十多分钟了,怎么连一班地铁都没来过?
正在她感到奇怪的时候,地面突然开始微微地颤动起来,这颤动最初极其轻微,但很快就越来越明显,幅度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地震一般的晃动!差点将容目抛离地面!
当她好不容易在七荤八素中稳住身形,重新找到平衡时,一对明亮得刺眼的车大灯骤然从黑暗的隧道深处冲了出来!
伴随着隆隆的响声和刺耳的刹车声,让上班族们久等的地铁终于停靠在了站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