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雪》胖鸡龙卷风

14、第 14 章

　　孟绯是带着一支新到货的、据说能帮助演员快速入眠、舒缓压力的顶级香薰和一套某高定品牌提前送来的、适合苏时雪气质的秋冬预览款成衣来到《浮光》剧组的。

　　他习惯性地先寻找苏时雪的身影，目光在忙碌的片场扫视一圈，却意外地在一个他绝对想不到会出现的方位，锁定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侧影——

　　监视器前方，灯光汇聚之处，程江月穿着一身与平日西装革履截然不同的、颇具年代感的旧式西装，正与许佩瑶对戏。不是作为经纪人站在场边指导或观望，而是作为演员，沉浸在镜头前。

　　孟绯的脚步顿住了，脸上的温和笑意僵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程江月？在演戏？还是《浮光》的男三号？

　　这信息与他掌握的情况严重不符。他分明记得，程江月是许佩瑶的经纪人，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在休养，苏时雪也曾因此暂缓了与他的部分合作洽谈。怎么一转眼，程江月不仅出现在剧组，还摇身一变成了演员？甚至看起来……演得颇为投入？

　　他不动声色地走向正在与导演低声交谈的苏时雪。

　　“时雪。”他唤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将手中的礼盒示意了一下，“路过，给你带点东西。顺便看看你这边进展如何。”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瞟向拍摄区，“那是……程经纪人？他这是……”

　　苏时雪闻声转过头，看到孟绯，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那惯常的冷淡中，似乎比平日更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客气而疏离地点了点头：“孟总费心。拍摄还算顺利。”

　　对于程江月，她只是简洁地解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他车祸后恢复得不错，对表演有点兴趣，正好剧组有个合适的角色空缺，就让他试试。”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像是在说给周围的空气听，“他很有天赋，学得很快。”

　　这话落入孟绯耳中，却让他心中的疑窦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苏时雪这解释太过轻描淡写，甚至有些避重就轻。程江月一个资深经纪人，车祸休养期间突然“对表演感兴趣”，就能空降到《浮光》这样的项目演男三？这背后若是没有苏时雪的强力推动和资源置换，绝无可能。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以他对苏时雪的了解，她绝非一时兴起或乐于助人之辈。更何况对象是程江月——那个与她有着复杂过往、明显关系不睦的前任经纪人和……暧昧对象？

　　孟绯的目光在苏时雪看似平静的侧脸和远处程江月专注表演的身影之间游移。他敏锐地察觉到，苏时雪虽然语气平淡，但她的视线在扫过程江月时，有极其短暂的停顿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那不是纯粹的看好戏或厌恶，更像是一种……紧密的、带着某种掌控欲的关注。

　　而程江月的表演，也让他暗自心惊。他并非不懂戏，相反，因为投资影视，他见过太多演员。程江月此刻的状态，绝非玩票或敷衍。那种沉浸感，那种眼神里的东西……不是一个“有兴趣试试”的门外汉短时间内能达到的。除非……他有底子，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促使他爆发出惊人的专注力。

　　“原来如此。”孟绯面上不显，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顺着苏时雪的话说，“看来程经纪人……不，现在该叫程演员了，还真是多才多艺，跨界也能做得这么出色。时雪你眼光独到，发掘人才的本事，我是佩服的。”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有恭维，也暗含试探。

　　苏时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有接话，目光重新投向监视器，仿佛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拍摄吸引。

　　这时，一场戏刚好结束。导演喊了“卡”，程江月从角色状态中抽离，微微吐了口气。他一抬头，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孟绯对上。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孟绯脸上维持着客套的笑意，微微颔首。

　　程江月的眼神却倏然一沉。恢复记忆后，他对孟绯这个一直围绕在苏时雪身边、明显别有用心的男人，观感更加复杂。除了旧有的敌意和警惕，如今还多了一层身份错位带来的荒谬感——在孟绯眼里，他现在大概是个莫名其妙冒出来、靠着苏时雪关系挤进组的“新人演员”吧？

　　这种认知让他心头一阵烦躁，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淡地移开了视线，径直走向休息区，从助理手中接过水瓶。

　　许佩瑶也走了过来，看到孟绯，眼睛微微一亮，亲热地打招呼：“孟总！您怎么有空过来探班？”她故意忽略了苏时雪，将话题引向孟绯，也巧妙地打破了略显凝滞的气氛。

　　“来看看时雪，顺便也给剧组送点慰问品。”孟绯从容应对，示意助理将带来的其他点心饮料分发给工作人员，举止大方得体，立刻赢得了不少好感。

　　他走到程江月面前，伸出手，笑容无可挑剔：“程……先生，又见面了。刚才看了你的表演，非常精彩，恭喜找到新的发展方向。”

　　程江月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立刻去握。他的目光扫过孟绯脸上那看似真诚的赞叹，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导演说着什么、并未看向这边的苏时雪，心头那股烦躁更甚。他知道孟绯在试探，在观察，或许还在评估他这个“意外因素”的价值或威胁。

　　几秒钟的停顿后，程江月还是伸出手，与他短暂地握了握，力道不轻不重，声音低沉：“孟总过奖。运气而已。”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孟绯笑道，目光却带着审视，“不过，从金牌经纪人转型演员，这一步迈得可不小。程先生真是魄力惊人。是早有此志，还是……机缘巧合？”他问得随意，眼神却紧盯着程江月的反应。

　　程江月心头冷笑。机缘巧合？好一个机缘巧合。这“机缘”恐怕在孟绯看来，就是苏时雪吧。

　　“算是……阴差阳错吧。”程江月模棱两可地回答，不愿多谈。他现在没心情和孟绯玩这种言语机锋的游戏，苏时雪刚才那番绝情的话还在他脑海里回荡，搅得他心神不宁。

　　孟绯看出他的回避，也不追问，转而看向走过来的许佩瑶，笑容加深：“佩瑶今天状态也很好，和程先生对戏，火花四溅。”

　　许佩瑶掩嘴轻笑：“孟总真会说话。江月他确实很有天赋，一点就通，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她特意用了“江月”这个亲昵的称呼，并强调了“合作愉快”，言语间将程江月划入了自己的阵营。

　　孟绯笑着点头，眼神却若有所思地在苏时雪、程江月、许佩瑶三人之间转了一圈。这三人的关系，似乎比他之前了解的更加微妙和复杂。程江月的“转型”绝非偶然，苏时雪的态度也耐人寻味，而许佩瑶……似乎也在其中扮演着某种推动角色。

　　他这个一向自诩冷静的“局外人”兼“追求者”，忽然发现自己有点摸不着这趟浑水的深浅了。

　　苏时雪为什么要力捧程江月演戏？是旧情难忘的另一种表达？还是纯粹的报复和控制欲？抑或是……看到了程江月身上某种她想要塑造或利用的特质？

　　而程江月，甘心被这样摆布？看他演戏时那种投入，不像全然被迫。

　　还有许佩瑶，她在这其中，到底是助力，还是另有所图？

　　孟绯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个他志在必得的女人，以及她周围这个突然变得光怪陆离的“小圈子”，了解得远远不够。

　　他需要重新评估，也需要更谨慎地落子。

　　“时雪，”他不再纠缠于程江月的话题，转向苏时雪，语气恢复了一贯的体贴，“晚上有空吗？关于那个代言的事，品牌方那边有些新的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我知道一家很安静的餐厅，适合谈事情。”

　　他发出邀请，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需要在“局外”获取更多信息，也需要巩固自己和苏时雪之间的联系。

　　苏时雪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沉默喝水、但显然竖着耳朵的程江月，以及笑意盈盈却眼神闪烁的许佩瑶。

　　这潭水，被孟绯这个“外人”一搅，似乎更加浑浊了。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简单干脆。

　　程江月握着水瓶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塑料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孟绯的笑容更加舒展：“那说定了。晚上我来接你。”

　　一场戏外的暗流，随着孟绯的到来和苏时雪的应允，悄然改变了流向。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目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在这真假难辨的名利场上，继续着这场越发扑朔迷离的棋局。

　　而程江月这个“新人演员”的身份，就像一枚突然被掷入棋盘的、带着问号的棋子，搅动了原有的平衡，也让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