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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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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燎原》开机仪式在上海车墩影视基地低调举行。尽管题材冷门,但“程江月首担男一”与“苏时雪程江月二搭”的话题,仍吸引了大量媒体。镜头前,程江月与苏时雪并肩而立,一个西装笔挺,眉宇间沉淀着属于“林烬”的沉稳与一丝难以捉摸的散漫;一个身着素雅旗袍,妆容清淡,眼神清澈坚韧,恰如“沈未雪”初登场时的留洋女学生模样。
他们微笑,合影,回答提问,礼貌而疏离。程江月称苏时雪为“苏老师”,赞赏其专业。苏时雪回以“程老师”,肯定其努力。官方的客套下,是只有彼此能察觉的、暗流涌动的审视。孟绯并未出席,但送来了花篮,署名“挚友孟绯恭贺”。苏时雪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让助理收走。程江月将这一幕收在眼底,眸色微沉。
拍摄伊始,便是重头戏。剧本中,林烬与沈未雪在百乐门的舞会上“初遇”,一场精心设计的“英雄救美”与“一见钟情”。舞池流光溢彩,衣香鬓影。程江月搂着苏时雪的腰,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旗袍面料传递。他的眼神带着纨绔子弟惯有的玩世不恭,却在低头与她耳语(剧本台词)时,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小姐,你的鞋跟好像不太稳。”
苏时雪抬眼,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惊慌与感激,手指却微微蜷缩,抵在他胸口,是一个不易察觉的抗拒与戒备的姿势。“谢谢先生。”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
“卡!”导演满意地喊停,“很好!那种互相试探、表面风流底下藏着机锋的感觉,非常对!”
两人瞬间分开,各自退回安全距离。助理递上水杯和外套。程江月接过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苏时雪走向休息椅的背影。她走得很快,背脊挺直,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贴近只是幻觉。
夜戏,是两人第一次“接头”失败后的天台对峙。寒风凛冽,远处是旧上海模糊的灯海。林烬撕下了白日浮夸的伪装,眼神锐利如刀,逼问沈未雪的真实身份。沈未雪也从温婉闺秀变为冷静果敢的地下工作者,寸步不让。
“你究竟是谁?”程江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剧中人物的怀疑与焦躁,却也奇异地混杂了一丝他本人的质询。
苏时雪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这话,该我问你。林少爷,你演的这出醉生梦死,给谁看?” 她的台词功底极好,情绪层层递进,质问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场戏拍了三条。每一次对视,每一次台词交锋,都像是剥开一层戏服的伪装,触及更真实的情绪。导演喊“过”后,两人都有些脱力,站在天台上,望着夜景,久久没有说话。戏里的猜忌与紧绷,微妙地蔓延到了戏外。
“程老师入戏很快。”苏时雪先开口,语气听不出褒贬。
“苏老师接得住。”程江月回敬,顿了顿,补充道,“孟绯那边,最近有找你麻烦吗?”
苏时雪有些意外他会直接问这个,沉默了一下:“暂时没有。一些小动作,无关痛痒。”
“如果有需要,”程江月看着前方,声音混在风里,“可以告诉我。”
苏时雪侧头看他,只看到他被灯光勾勒出的冷硬侧脸轮廓。“为什么?”她问。
程江月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插进大衣口袋。“不为什么。剧组和谐,对戏好。” 理由冠冕堂皇。
苏时雪扯了扯嘴角,不知是笑是嘲,转身下了天台。
许佩瑶来探班了。带着庞大的助理团队和精心准备的、给全剧组的豪华下午茶。她以程江月经纪人的身份,与导演、制片谈笑风生,言语间不断强调程江月为这部剧付出的努力和牺牲的其他商业机会,巧妙地为后续宣传和程江月的个人发展铺路。
她自然也“顺便”关心了一下苏时雪,笑容亲切:“时雪状态真好,和江月搭档越来越默契了。看来《浮光》积累的感情还在呢。” 话里话外,将两人的合作再次与过往绯闻捆绑。
苏时雪礼貌而疏离地应付过去。她能感觉到许佩瑶温和目光下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这个女人,比孟绯更懂得如何用温柔刀杀人。
程江月对许佩瑶的到来反应平淡。许佩瑶私下里提醒他:“江月,你现在是男一,重心要放在塑造个人品牌上。和女演员的互动,要注意分寸。‘烬雪CP’炒炒热度可以,但别让人抓着把柄,说你旧情难忘,影响后续的代言和剧本。” 她拿出几份新的代言合约和综艺邀约,“这些,都比泡在剧组拍这种苦哈哈的年代戏有价值。”
程江月翻看着那些以“流量”、“曝光”、“快速变现”为关键词的企划,又想起《无声燎原》剧本里林烬在黑暗中守护信仰的独白,第一次对许佩瑶的安排产生了明确的抗拒。
“我想先把这部戏拍好。” 他将合约推回,“这些,等拍完再说。”
许佩瑶的笑容淡了:“江月,你要清楚,热度是有时效的。你现在正处在上升的黄金期……”
“我知道。” 程江月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坚定,“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一部立得住的作品。佩瑶姐,你帮我规划的路,我很感激。但有些路,我想自己选着走。”
许佩瑶看着他,眼中的温柔渐渐被一种深沉的估量取代。她没再坚持,只是笑着说:“好,你有主见是好事。不过,别忘了是谁把你带到今天的位置。” 话语轻柔,却带着弦外之音。
许佩瑶离开后,程江月收到了父亲的信息,言简意赅:“集团近期有变动,你母亲很担心你。有空回个电话。” 程氏集团内部的权力斗争他略有耳闻,父亲此时提及,恐怕不只是关心。他皱了皱眉,将手机丢到一边。家族的事,他向来不想过多卷入,但现在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
与此同时,苏时雪接到了母亲主治医生的电话。母亲的老毛病有了新的并发症,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尝试一种新的治疗方案。虽然她这几年收入尚可,但大部分用于还旧债和维持母亲的基本治疗,新药费对她而言仍是不小的压力。她看着银行卡余额,第一次对孟绯曾经许诺的“资源”和“轻松”有了一丝瞬间的动摇,随即又被更深的自我厌恶淹没。她联系了几个相熟的制作人,询问是否有合适的短期工作机会。
一次媒体群访,记者果然将焦点对准了他们的“二搭”和过往。
“两位再次合作,感觉和拍《浮光》时有什么不同?”
“有网友说你们是‘相爱相杀’的CP典范,现实中关系如何?”
“程江月先生,传闻当年是你主动追求苏时雪小姐,可以分享一下当年的心情吗?”
问题越来越直接,甚至尖锐。程江月按照团队准备的答案,打着太极。苏时雪也保持着得体微笑,避重就轻。
直到一个年轻记者突兀地问:“苏时雪小姐,当年有传言说您和程先生在一起,是看中了他的家世。如今程先生事业起飞,您接这部戏与他合作,是否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呢?毕竟这部剧的男一资源,现在很抢手。”
现场瞬间安静了一秒。这个问题极其失礼,几乎是指着鼻子说苏时雪“攀高枝”和“蹭热度”。
苏时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冷了下来。她握紧了话筒,指节微微发白。就在她准备开口反击时——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 程江月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苏时雪。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程江月看向那个提问的记者,又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苏时雪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
“当年,是我先动的心,也是我,追的她。” 他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那时候的我,除了所谓的‘家世’,一无是处,逃课、打架、写些无病呻吟的诗。而她,是年级第一,是所有人眼中最优秀、也最难接近的女孩。”
他顿了一下,仿佛陷入短暂的回忆,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自嘲的弧度。
“至于看中家世……如果她真的只是看中这个,以她的聪明和清醒,或许早就做出更‘明智’的选择,而不是和一个看不到未来的‘痞子’纠缠。”他重新看向记者,眼神锐利,“至于现在,我们能再次合作,是因为导演和制片方认为我们是饰演这两个角色的最佳人选。这是对我们专业能力的认可。其他的,都是无稽之谈。”
他这番半是澄清、半是维护,甚至隐隐带着剖白意味的话,让现场一片哗然。这几乎推翻了过去“痞子攀高枝”的叙事,将一段充满算计的过往,描绘成了少年笨拙的真心与少女难以言明的复杂选择。
苏时雪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酸涩难言。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为了维护剧组的声誉?还是……在试图为她正名?抑或是,这是他另一种更高级的“算计”?
群访在略显混乱中结束。回到后台,苏时雪在走廊叫住了程江月。
“为什么那么说?” 她直直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伪装的痕迹。
程江月停下脚步,回视她。没有了镜头的注视,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沉,也格外疲惫。
“我说的是事实。”他缓缓道,“至少,是我看到的那部分事实。苏时雪,你当年选择我,或许有算计,但我不信,那里面没有一点真心。就像我当年追你,除了少年意气,也未必没有看穿你坚强下的脆弱,想要靠近的冲动。”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声音压低:“我们都很会演,都在算计。但有没有可能,我们算计来算计去,最开始吸引彼此的,恰恰是那份隐藏在算计下的……一点真实?”
苏时雪被他话里的坦诚和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逼得后退了半步,心乱如麻。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冷笑,想说“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程江月的助理匆匆跑来,脸色有些紧张,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程江月脸色微变,对苏时雪匆匆说了句“抱歉,有点急事”,便快步离开。
苏时雪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久久未动。耳边反复回响着他的话,还有那句未完的“一点真实”。
她抬起手,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坚固的冰壳下,悄然裂开一道细缝。
而匆匆离去的程江月,从助理那里听到的消息是:程氏集团内部斗争白热化,他父亲一系暂处下风,家族信托可能受到影响。同时,网络上开始出现一些关于他“早年私生活混乱”、“利用家世打压同期”的模糊黑料,水军迹象明显,源头疑似指向与孟绯有关联的营销公司。
许佩瑶的电话紧接着追来,语气不再温柔:“江月,看到新闻了吗?家族的事我帮不了你,但舆论这边必须立刻处理。我已经让团队准备反黑和声明。另外,你必须立刻减少和苏时雪在公开场合的非必要互动,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解读,对你非常不利!”
程江月握着手机,看着车窗外飞逝的上海街景,眼神一片冰冷。
戏里的烽火尚未燎原,戏外的暗战已悄然升级。他和苏时雪之间刚刚撬开一丝缝隙的厚重帷幕,似乎又要被更强大的外力,强行合拢。
而这一次,他还会选择沉默和顺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