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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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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如果天气好,两人会一起去散步。沿着古河走走,或者去茶馆坐坐。起初是为了避免尴尬——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整天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但很快,这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散步时话不多,但很自在。苏时雪会指给他看一些古城隐秘的角落:某条小巷深处的老宅门楣,桥墩上不知年代的石刻,甚至是一株开得特别早的桃花。程江月则分享他早年做经纪人时的趣事——那些光鲜背后的狼狈,人情冷暖的体悟。
他们逐渐了解彼此不为人知的一面:苏时雪其实爱吃甜食,但为了保持身材常年克制;程江月恐高,却为了拍戏硬着头皮吊威亚;苏时雪收藏老唱片,尤其喜欢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港乐;程江月会做木工,是跟爷爷学的,说那能让人静心。
这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分享,像一片片拼图,慢慢拼凑出完整的彼此。
第三天的傍晚,下起了雨。
他们刚从茶馆出来,雨就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程江月脱下外套举在两人头顶,拉着苏时雪跑到最近的屋檐下。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挨得很近。雨水顺着瓦檐淌成水帘,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苔的气息。苏时雪的头发湿了几缕,贴在脸颊,程江月的外套也湿了大半。
“冷吗?”他问。
苏时雪摇头,目光落在雨幕后的古街上:“这雨来得真急。”
“夏天的雨都这样。”程江月侧头看她,“你头发湿了。”
苏时雪抬手去拨,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程江月的手——他正举着外套,手臂在她头顶上方。
两人都僵了一下。
雨水哗哗作响,世界仿佛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屋檐下。程江月能闻到苏时雪身上淡淡的香气,混着雨水的清新。她的睫毛很长,沾了水汽,微微颤动。
“程江月。”苏时雪忽然轻声开口。
“嗯?”
“你的‘半年假期’,还打算继续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程江月怔了怔,点头:“当然。家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可以真正停下来一段时间。”
“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可能……先学会真正地休息。”程江月苦笑,“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最大的收获是发现,我竟然不会放松。就算在这里,脑子里也总想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苏时雪转过脸看他:“我也是。宣布暂别后,第一周我焦虑得睡不着,总觉得在浪费时间。”
“那后来怎么调整的?”
“我给自己定了规矩:每天必须有一小时什么也不做,就是发呆、看云、听雨。”苏时雪顿了顿,“刚开始很难,后来就习惯了。现在反而觉得,那一小时是一天里最珍贵的。”
程江月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侧脸,心头涌起一股柔软的情绪。
“那你能教我吗?”他问,“教我怎么‘浪费时间’。”
苏时雪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雨水在他们之间织成朦胧的帘,她的眼神清澈而深邃。
“可以。”她说,“但学费很贵。”
“多贵?”
“一顿饭。我做饭,你洗碗。”
程江月笑了:“成交。”
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程江月放下酸痛的手臂,外套已经完全湿透。
“走吧,雨小了。”他说。
两人并肩走入细雨。青石板路映着天光,泛着湿漉漉的光泽。程江月很自然地走在外侧,挡住偶尔驶过的车辆溅起的水花。
苏时雪注意到这个细节,没有说破,只是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软了一下。
回到家,程江月先去洗澡。出来时,苏时雪已经煮好了姜茶。
“预防感冒。”她把杯子推给他。
程江月接过,温热透过瓷杯传到掌心:“谢谢。”
他喝了一口,甜中带辣,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
苏时雪坐在他对面,小口啜饮着自己的那杯。她的头发已经吹干,松松地披在肩上,穿着米白色的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柔软温和。
“程江月。”她又叫他。
“嗯?”
“你为什么转型做演员?”她问,“你之前做经纪人不是很好吗?”
这个问题,程江月被问过很多次,标准答案是“想挑战自己”、“对表演有兴趣”。但此刻,面对苏时雪,他说了真话。
“因为厌倦了。”他放下杯子,“厌倦了永远在幕后,厌倦了为他人做嫁衣,厌倦了看别人站在聚光灯下。我也想知道,站在那里的感觉。”
“那现在呢?还喜欢站在那里的感觉吗?”
程江月沉默良久,摇头:“有时候喜欢,有时候厌恶。但更多的是一种……惯性。好像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可以做很多事。”苏时雪轻声说,“比如木工。”
程江月愣住:“你怎么知道……”
“你那天说梦话。”苏时雪别开视线,“说‘这块木头纹理不对’。”
程江月的脸瞬间红了:“我……我说梦话?”
“偶尔。”苏时雪的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还会背台词,念数字,有一次好像在跟人吵架。”
程江月捂脸:“太丢人了。”
“不丢人。”苏时雪说,“很真实。”
程江月从指缝里看她:“那你呢?你说梦话吗?”
苏时雪顿了顿:“据说会。”
“据说?”
“我前男友说的。”苏时雪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他说我做梦会哭。”
空气突然安静。
程江月放下手,看着她:“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关系,都过去了。”苏时雪站起身,收走空杯子,“我去洗澡了。”
她走进浴室,关上门。程江月坐在沙发上,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好奇,还有一丝莫名的酸涩。
他发现自己对苏时雪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而越是想了解,就越容易越界。
那天晚上,程江月失眠了。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浴室传来的水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苏时雪不仅仅是他的邻居,不仅仅是一个曾给他勇气的前辈。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有过去、有伤痕、有温度的女人。
而他,正在不可抑制地被她吸引。
浴室里,苏时雪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冲刷身体。
她很少对人提起那段感情。那是她刚出道时的事,对方是个圈外人,起初很好,后来渐行渐远。分手时他说:“苏时雪,你活得太像个标本了,完美,但没温度。”
这些年,她一直记得那句话。
可今晚,她对程江月说了。说的时候,心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释然。
也许是因为,在他面前,她不必做个标本。
也许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有温度的。
苏时雪关掉水,擦干身体,穿上睡衣。
镜子里,她的脸颊因为热气而泛红,眼睛里有一种久违的柔软。
她知道,自己在越界。
而这一次,她不想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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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来临,古城笼罩在连绵的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