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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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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行驶,开到半路,天空又开始落雨,且雨势越来越大。车子停靠到医院门口时,挡风玻璃的雨刮已经不起作用。
严南叙看了看后座几乎缩成一团的女生,拔了车钥匙,下车帮她开门。
大颗的雨点往下砸落,黑衬衫上瞬间洇开片片水迹。
他没在意,接过黎初递过去的袖珍女士伞,撑在了她头顶上方。
黎初手捂着腹部,身子弓着,艰难而缓慢地下车。
严南叙伸了只手臂过来,借她扶着。
隔着袖子,黎初手指触碰到他的瞬间,感觉他手臂绷紧了一下,手掌也像是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夜里来看病的人不多,但值班医生也少,因此还是需要等。
将人安顿到候诊室,严南叙想着接下来应该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便对黎初说:“你给家人打个电话?”
黎初没应声,垂下眼,空气莫名有些沉默。
静了几秒,她说:“没有家人。”
或许是病着情绪不佳,她声音低低的,沁着冷意。
严南叙本来说完那句已经打算离开,闻言顿了顿,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想了想,又说:“或者……朋友?”
黎初给出相似的答案:“没有朋友。”
严南叙这下是真的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原地静站了会。黎初耷拉着脑袋没再出声,严南叙动了动唇,没等开口,轮到黎初问诊。
医生瞧了黎初一眼,丢过来一个病例表,让她先去做个腹部CT。
在得知CT室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时,黎初有一肚子的质问想要和医生探讨,奈何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多说。
一趟CT室折腾,再回到候诊室,黎初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她感觉冷,可现在是盛夏,夜里顶多也只是凉爽,因此黎初判断自己发烧了。
“你怎么样?”
见她身体在微微打颤,严南叙想了想,将身上的衬衫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黎初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点了吗?”严南叙问。
黎初望着他,摇了摇头:“没有。”
严南叙顿了下,看了眼候诊屏幕。
黎初的确没有感觉好点,衬衫被雨打湿,有些潮,又有着他的温度,说不清到底是凉还是暖。
不过淡淡的薄荷香气浮动在鼻息间,冲淡了医院里的味道,她呼吸顺畅了些。
就在这时,黎初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不大的声音,但候诊室安静,清晰入耳。
严南叙看过去。
黎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对视片刻,她闭上眼,靠在了椅背上。
叫号机响起,又有人进了诊室,一阵脚步声后,候诊室更安静了,耳边似乎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黎初缓缓睁开眼,候诊室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身上依旧阵阵发冷,不过她身体一向不好,也多少习惯了,黎初环抱手臂,再次闭上眼。
只是身上披着的衬衫少了些温度,只剩下潮乎乎的凉,让人挺不舒服的,黎初扯下来,丢在了旁边椅子上。
“时间太早,只找到卖这个的。”
伴着脚步声,低低淡淡的声音传来,黎初眼睫微微动了动,睁眼望过去。
严南叙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手中拎着一个塑料袋,递过来。
外面雨应该下得挺大的,塑料袋上沾到水。他身上短袖T恤也有着深深浅浅的水印,连成一片。
黎初视线往下,扫过他手臂上的伤痕。
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刮蹭过,淤血凝结成青紫色,皮下隐约渗出血丝。
见她久没动作,严南叙以为她病到没力气,便自己动手将八宝粥从袋子里拿出来,又帮她把吸管插进去,递过来。
有点烫的温度,熨帖冰凉的指尖。
黎初缓缓接过,低头吸了一口。
甜度对她而言过了,若是平时,她是不会碰的。
可今晚或许是她身体太虚弱,急需糖分补充能量,竟然觉得还不错。
黏稠顺滑,米香在齿间留存。黎初边喝边握在手里当暖手宝用,不一会儿,杯子见了底。
身上暖和了,黎初明显感觉自己好了许多,抬眼看到严南叙正站在一台自动取报告机前研究着什么,手中拎着装有两个鸡蛋的塑料袋。
他头发很黑,被雨淋得半湿,依然蓬松,发量挺多。
他似乎挺困,掩唇打了个哈欠,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撕开包装。
白色的一小片,绿色的外包装,上面写着挺大的“薄荷”两个字。黎初在酒店大厅或是4S店看到过,摆在桌上招待客人的那种。
黎初盯着他看了会,终于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和酒吧氛围不一致了。
少了点精致,有种旧旧的帅气。
她盯了挺长时间,严南叙才有所感应,转过头来,见她手中八宝粥空了,问:“要吃鸡蛋吗?”
黎初摇摇头。
视线往下落,停留在他手臂上。
“手怎么弄的?”
顺着她的视线,严南叙看了眼自己的胳膊,不在意地说:“不小心碰了一下。”
“这叫碰了一下?”
黎初说话时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淡淡的,不像是关心,倒像是责问。
严南叙动了动唇,又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指了指刚刚切换的候诊屏幕,“到你了。”
诊室,医生问:“吃了什么?”
“一盒酸奶。”
“还有呢?”
“没了。”
医生视线从黎初的腹部CT片子上移开,上下扫了她一眼,“小姑娘,减肥要有个度。”
黎初微微蹙眉。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或许是疼麻木了,她这会耐心还可以,解释自己并没有减肥,并向医生说明她下午喝了罐过期酸奶。
“喝酒了?”没等她说完,医生打断。
黎初眉心蹙得更深。
医生也没有等她回话的意思,边写处方边下结论:“喝酒引起胃黏膜急性损伤……”
听到这话,黎初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严南叙一眼。
不大的诊室,他安静地站在一旁,自然放松,察觉到她的目光,目光随意地落过来。
视线碰了一下。
黎初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医生,纠正道:“我是喝了过期的酸奶后,身体开始不舒服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喝酒这个病因让她觉得有些刺耳。
虽然喝过期酸奶也没有光荣多少,但相较而言,可以接受得多。
她这几年不在国内,不知道国内的医生是不是都这么武断。在她的认知逻辑里,医生在听到病人说吃了过期食物后,至少应该看一下食物的配料表吧。
这样直接下结论,明显是不够严谨的。
“我可以搜到那个酸奶的配料表,”她很认真地问,“你要不要看一下?”
“不需要。”医生头也不抬,“酒精导致胃黏膜急性损伤,酸奶只是诱因,平时要注意,饮酒伤身,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知节制……”
“医生。”黎初不得不出言阻止,“你再这样,我要投诉你了。”
诊室死寂了一瞬。
医生推了推眼镜。
眼前女生病着,又淋了雨,像是被打湿了的玫瑰花,狼狈虚弱,却依旧美得清丽。
也就是长成这样,不然就这脾气能找到男朋友,还凌晨在医院陪着?
想到这儿,医生不禁眼神复杂地望了眼一旁的严南叙。
话说出口,黎初也怔了怔。
视线又一次投向严南叙。
此刻他显然也被她和医生的争执吸引了注意力,目光正朝这边望着。只是他站的位置有些背光,黎初没能解读出里面是不是含有“怎么看个病也能和医生吵起来”的不理解。
黎初莫名烦躁,在医生再一次提到酒精时,截住话头:“开处方!”
“……”
医生推了下眼镜,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命令他开方的病人。
输液室,护士给黎初扎针后离开。
严南叙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宿舍是回不去了,不如就在这儿凑合一下,天亮直接去厂子里。
他脑袋微微后仰,眼睛安静闭着,呼吸平稳匀长。
睡着了。
呼吸里尽是医院特有的刺鼻味,输液室灯光大亮,光线惨白惨白的,这样竟然也能睡得着。
黎初觉得神奇,还有那么一点羡慕。
两人并排坐着,从她的视线望过去,是严南叙修长的脖颈,喉结立体而凸出。
黎初视线在上面停了会儿,移开。可这个输液室单调乏味,没什么看头,她目光悬了会,又回到严南叙身上。
嘴唇有点干,睫毛挺长,落下的影子映在眼底淡青的皮肤上。
也不知道大半夜的在马路上晃荡什么,不回家睡觉。
难道他在今晚这家酒吧附近也有工作?可是这和他之前所在的那家相隔很远……所以说他和她一样,也是去酒吧消费的?
黎初胡思乱想着一堆有的没的。
外面雨势渐渐休歇,渐渐只余几颗顺着树梢缓缓滑落,发出滴答的声响。
是在护士来拔针的时候,严南叙醒了过来。他睁开眼,里面透着血丝。
严南叙撑了下身体,左右看了看,眼神有些懵。
黎初努努嘴,“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吗?自己先睡着了。”
严南叙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接了句,“抱歉。”
黎初丢给他一个“这次就原谅你,下次别这样了”的眼神,起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