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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千语再醒来便是这样一副残败模样,豆大的雨滴不着缝隙的铺落下来,残破血衣尸骸堆叠满地,暴雨冲刷着整座城池的哀嚎。她费力支起身子,破败烂衫之上一节藕白的手指扒过,那力道费劲几次才堪堪起来。

      她颤颤巍巍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泪水混着雨水早已分不清楚。忽间,干雷四起,雨水像倾盆而下一般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身后还有马匪愈渐靠近的身影,她来不及多想跌跌撞撞的往城外跑去,不知跑了多久,日头已经上来,双腿似灌了铅一般,嘴唇也干裂的厉害,扶着树干已是摇摇欲坠,下一秒身子向侧边倒去,和着落叶滚下了山坡。

      疼……千语的意识还未回笼,身上的伤口便先有了感觉,她昏昏沉沉,不分梦实的睡了半月多,等她再次醒来竟有些不太真实。

      眼前的景象模糊重叠,甚至都不能分辨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来,直到她轻咛一声,一道身影冲到塌前,“你终于醒了!”

      千语看着眼前的女孩,嗓音哑噎,费力开口,“这是……哪里?”

      半月前千语被上山采药的伶韵所救,在南屏阁整整昏睡了数日,再次醒来还是昏昏沉沉,直到手心中传来阵阵钝痛,她张开手掌,锋利的玉片已经破碎,和掌心的血魂在一起,不忍堪视。

      醒来的这些时日千语除了养伤便是坐在亭中远远的看向坞椿的方向,一坐就是大半日。
      这日伶韵上来便又看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咣——’
      “看我今日的战绩!”

      千语看向篓里的鲫鱼,虽被困网中,但还在拼命挣扎,尾鳍打的篓筐震震却也不停歇。她刚想张口,便见一只手伸进去将那最用力的一条捞起。

      “你这么有力气,个头也不小,今日便拿你下菜了。”

      “伶姑娘。” 伶韵疑惑回头。

      “今日……不宜杀生。”

      午时的阳光有丝暖意,照在湖面上泛起一片柔黄。千语看着桌上的菜肴,未发现那条鱼,不知为何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听到了刘子昌的疑问,

      “你今日不是去捕鱼了吗?怎全是素菜?”

      “还不是某人说什么今日不宜杀生……”

      “你把它们放了?”

      “自然不是,今日不宜杀生,明日、后日总宜杀生吧。”伶韵撇了一眼对面的人,颇有挑衅意味,千语并未抬头,但手中的玉箸明显颤了一下。

      午食过后,刘子昌端着茶杯来到千语身旁,

      “孩子,在想什么?”

      千语回神,立即起身,“……叨扰多日,我该离开了。”

      “还未吃上鱼,便要离开了?”刘子昌问的随意,但叫千语有一丝吃惊,她还未问出口,便又听得,

      “鱼困于笼,你困于此皆不得前行。”刘子昌看向她笑了笑,“但是孩子,你们是不同的。”

      “鱼困于笼皆挣扎拼命过却仍逃不出必死的结局,我们……又有何不同……”

      “非也非也。”刘子昌摇摇头,指向千语,“你可自救,鱼不可。”

      一句话似醍醐灌顶一般通达千语脑中,她怔怔的看着刘子昌,

      “......我该怎么做......“

      刘子昌却没给她答案,摆摆手离开亭子,只留得一句,

      “你若想明白了,便来找老夫吧。”

      风打着卷帘轻响,千语拉起绳子卷起窗帘,拿起包袱向外走去,听到磕嗒磕嗒的声音,回头看过去,原是对面挂着的螺钿铜镜被风吹的摇晃不止,她上前扶正镜子,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早已不再是稚童身庞,她细细地打量着自己,四年的光阴终是让她换了副模样。千语站在静斋门口,深深地望了一眼匾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几日前下山,她听说战神尘羽王归朝,便又想起那日奔走嬉笑的马匪,他们簇拥着一个人,口中说着蹩脚的岭南语,是千语都能听破的程度。
      那人立在马上,雨幕隔开视线,她未能看清他的面容,但似乎上天怜悯让她逃跑时捡到了一片碎玉,那玉块在漆黑凌厉的夜里折出不一样的火彩。她后来才知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珍宝,每年上供不足十颗,什么身份不言而喻。南群与坞椿距离不过百里,而那位战神常年驻守南群,还有谁会不远千里专门来屠戮一个癖脊之地。此次尘羽王归朝对她来说是个机会,还是个不可错失的机会。

      千语看着手中的碎玉,牙口与手心的疤痕契合无二,她收起心绪,将玉块放进包里。

      “小兄弟,还来两个包子不?”

      “不用了,多谢。”她收起地图准备离开,想起什么后转身,

      “请问这附近是有什么活动吗?我看大家都往北边去了。“

      “小兄弟第一次来韶州吧。每月十五出了韶州城的居柳县有个集市,热闹的很,买卖的,杂耍的都在那里,你若不着急赶路,可以去赶个热闹。”

      千语顺势看过,涌入人流向城外走去。居柳县近城而设,不待午时便已到达,她顺着浅坡走下,发现在三山夹两河道的汇集口形成了那人口中的集市。
      现时正值春分,少女结伴游湖赏花,河岸旁进京试考的学生侃侃而聊,西边的山腰上有个不小的寺庙,幽幽飘着烟渺,佛香味趁着风下来,淡然幽静。
      她走过小摊,手中握着生动人泥,口中尝着枇杷,还与卖枇杷的大娘侃了两句,

      “大娘,每月都这么热闹吗?”

      “第一次来?”大娘笑着又拿出两个枇杷,“春秋就是上香游湖的多,冬日的人少些,大多都是走船的,也有些大人物在对面的栈道上煮茶赏景的。”

      “您怎么知道是大人物啊?”

      “哟!”大娘来了劲,声色共动的给千语分析,“那些人每次来都带一大堆的侍卫还是什么的,反正都带着刀,最厉害的呢个我有一次被喊上去送枇杷……鞋上都镶着宝石……”生怕千语不信,拿手指比划,“有这么大。”

      “那…您可看清过那人的长相?”

      “这怎么可能,我都不敢抬头……”说着还给千语在脖子示意,“原先他们来都是要封了这边的,我也就是呢次运气好,给他们送了枇杷,我虽没有看清长什么样,但是我远远看到过,就像就像……”大娘抻着脖子在人群中找寻,忽间,千语的手背被她轻拍两下,

      “像那人。”
      视线顺着过去,怔在原地,不发一语。

      远处男子身着玄衣,周身一股肃杀之气。他走在江边,不多时脚步一转进了临江舫。千语看着那身影,抬脚跟了上去。

      男人落座窗边,点了一壶铃头红茶,还有一些韶州城特有的糕点。他斟上一杯红茶,拿起一块小糕,品了一口,眉心不由皱起,随即放下。饮了一口红茶才冲消喉中黏腻之味。一炷香不到,走进来侍卫模样的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男人起身,向外走去。
      路过舫廊之时,河道上的风轻过,带起了一角卷帘,也带进了一道声音,

      “秦兄有何看法?”

      “我家中未有兄弟姐妹,也只有良田几亩,谈不上嫡庶之说。自然不知那些大宅子里的规矩。此论题实属辩不起来。”这声音暗哑中却透着一股清丽劲儿,让本目光在外的男人侧首过来。

      男人停住脚步,似是来了兴趣。听着一帘之隔内的对话。
      那二人表示只是随意而论,并无太多意义,不用抱有负担。对面长指端起茶杯,朱唇吹开上面的茶沫,饮下一口,

      “敢问柳兄家中兄弟几人?”

      “……家中兄长有二。”

      “那柳兄觉得这家主之位应为谁?”

      “自当是……我大哥。”

      “王兄呢?也是如此想法?”

      王文琦突被点名,不急不缓剥开一颗姑娘果扔到嘴里,“我不这么认为,嫡长子身份固然重要,可他若是个痴傻呆瓜,或是卑鄙无情之人,难道要将满门荣耀放到这种人手上吗?”

      “可……礼制在前,若是违背,则天下乱矣。”

      “天下人人守礼则天下安无错,但若因一人坏了满门,岂非得不偿失。”

      “王兄此言偏激,嫡长子掌权,若是能教导约束庶子,使其不敢犯上造次也可永葆门楣。”

      “可若嫡长子是个心狠手辣容不得骨肉血亲之人呢?”

      “怎会有如此……”

      “当今太子不就是……”

      隔帘后的声音渐弱,男人唇边却起了一个弧度,看似三人在辩,其实真正的答案她早就自有了,无论是推波还是助澜都做的极有分寸。男人似乎耐心很足,在等一个结果。

      半晌,帘后传来一道声音,

      “庶子有勇有谋,不下嫡子,所以……我站庶子。”

      ‘唰——’一声薄纱帘帐被拉开,墨尘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清丽明亮的眼睛,但那双瞳似乎并不怕他,反倒直视而上,颇有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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