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盛夏》零陆不是零

1、故事的结尾

　　1.
　　纽约的夏天，天气总是很潮湿且闷热，纵使是在郊区，林安然也逃不过夏日热潮的侵扰。
　　他推开窗，一缕阳光透进窗，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当他适应了这光线，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他唯一的邻居，从家里出来，在小路上遛狗。
　　那个金色头发的C国人，里尔·巴伦，是他的邻居，两人曾经也同属一地下组织，同为黑手党，却是不同派系的干部，简单来说，就是死对头。他们在被政府划为a级通缉犯后被组织安排在这个纽约最偏远的郊外，麦格里伦，并被迫成为了邻居。
　　“他今天会来杀我吗？”林安然想。他总是觉得巴伦会在某一天杀了自己，如果这一天真的来了，他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一会，他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一张笑容灿烂的脸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巴伦，你有什么事吗？”他问。
　　巴伦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他对林安然露出一个有些晃眼的笑容，然后把袋子塞到林安然手里，说：“安然，这是我刚烤好的面包，你尝一下吧。”说罢，就关上门离开了，没有给林安然反应的机会。
　　林安然看着手中的面包，这不是巴伦第一次给他送食物，但是他从没有吃过，他觉得，巴伦肯定给自己下毒了，想借机除掉自己。
　　这次，他却鬼使神差地吃了一口面包。
　　肯定是因为我太饿了，以及面包的卖相很好，让人很有食欲。他想。
　　面包的味道很好，和林安然想的一样美味。
　　他吃完后，正打算将粉色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却注意到包装纸上印了很多漂亮的花体字母，好像是阿拉伯文。
　　这人还挺有少女心的。林安然想。
　　他则躺到了沙发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似在思索，其实不然，他只是在发呆。
　　突然，他感到小腹一阵疼痛。
　　“里尔·巴伦果然在面包里下毒了，我快要死了”，林安然这样认为，随后拿上枪出门了。
　　他敲了敲巴伦的房门，那个金发青年很快就把门打开了，他看到林安然，瞳孔收缩了一下，接着喜悦漫上了他的眼尾——这是林安然第一次主动找他。
　　“安然，你找我……”他话还没说完，胸膛就被子弹穿透了，正往外冒着血。
　　林安然拖起他的尸体，埋进了后花园。
　　巴伦养的小狗一直跟在后面叫，林安然觉得很烦。
　　“你是饿了吗？”林安然问它。
　　狗不会说话，它仍然叫着。
　　林安然把它抱回了家，他想，等我死掉后它可以吃掉我的尸体，算是为他的主人报仇了。
　　林安然又躺回了他的沙发，望着天花板，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2.
　　林安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当他醒来时，只见窗外天已黑，时钟的指针围着圆心，走周而复始，如同陷入死循环的人，只能麻木地在原地徘徊。
　　“为什么我还没有死？”林安然对此感到很奇怪，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然后跑进厨房，在垃圾桶里翻找着，捡出了一个牛奶包装盒——这是一瓶已经过期的牛奶，在他吃完面包后被他喝了。
　　原来他给我的面包没有毒……林安然知道自己误会他了。
　　青年爽朗的笑容浮现在脑际，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这种情绪是双手浸血多年的林安然不曾有过的，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来调和心中的不安。
　　林安然出了门，他第一次意识到，麦格里伦的夜晚是这样的静，最后一盏灯，被他亲手灭了，隔壁的那个木屋，不会再萦绕温暖的黄晕。
　　他打开里尔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摆设很温馨，桌子上摆了鲜花，上面还挂着水滴，就像刚被浇过一样。
　　他推开了卧室的门，一张贴在墙上的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他还在组织里，执行任务时的照片。
　　照片里，他满身血污，朝着一个小男孩的背影挥手。他不会忘记，那一次他放走了暗杀对象的儿子，然后被关在地下室里一个月，不见天日。之后，他执行任务再没留过活口。
　　“他为什么会留下这张照片？”林安然想不通。
　　书桌上有一个牛皮本，很旧，纸页泛黄，有一种时光的陈旧感。
　　这是应当是里尔·巴伦的日记本。
　　3.
　　“我被带进了一个叫秘密组织，不…我不想杀人，但是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
　　“组织里有个叫林安然的亚洲人，长得好漂亮，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
　　“他放走了那个小男孩，我也想但是我不敢，他是个好人……”
　　“今天看到林安然在路边喂猫，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
　　“手上的血……洗不掉，我的罪孽…好重……”
　　“明明他也不想杀人……”
　　“真好啊，当上干部了，不用再亲手杀人了……他也成为干部了，但他好像跟我是对立的关系啊，他会不会讨厌我……”
　　这些都是里尔日记本里的内容，之后记录的郊区退休生活，要轻松很多。
　　好人…我是这样的人吗？林安然陷入了某种思维循环，他搞不清楚，自己杀了这么多人，怎么会是好人，他难道不是别人所说的，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吗？
　　他突然跟发疯了一样，狂翻里尔的日记本，在寻找着什么。
　　我没有你想得这么好……我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他将日记本停留在了最后一页，像找到稻草的浮游之人，紧盯着那些文字，那双没有焦点的眸，流露着不可名状的感情。
　　本子上写着：“等风头过了，我想回马里孤儿院，去看看老院长和孩子们。
　　如果有机会能和安然去爬麦格里伦的山就好了，我如果邀请他的话肯定会被拒绝吧？
　　我想在院子里种上绣球花，等它们开放了一定很美丽。”

　　4.
　　林安然离开了麦格里伦，去了里尔日记本里写的那个孤儿院。
　　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几栋破旧的房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林安然走进院子，几个衣着破烂的小孩在里面荡秋千。那几个小孩一看到他，就叫着“有人来了，快去找院长奶奶”，然后就跑进了房子里。
　　林安然在外面站了一会，出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
　　她扶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用那双因年老而浑浊的眼看着林安然，开口道：“小伙子，你是来……”
　　“请问您认识里尔·巴伦吗？”林安然打断了她。
　　“啊，里尔那孩子啊，他以前是这个院里的，他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被人放在了马里的门口，那时候是七月，热得很……”
　　林安然在她口中了解到了很多关于里尔的事情，他感觉，自己活着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去了解一个人，原来别人的生活，是这样的。
　　“后来他长大了，一天被一群奇怪的人带走了，他告诉我是他找到工作了。这孩子离开后就没回来过了，但是经常往孤儿院里寄钱……”
　　里尔·巴伦的形象在院长的口中渐渐丰满起来，变得有血有肉，变得鲜活，林安然仿佛看又到了一个阳光、热情的大男孩在自己面前笑着说：“林安然，你好”。
　　之后林安然回到家中，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寄给了那家养老院。
　　他去集市里买了一包绣球花种子，来到埋着里尔尸体的后花园，种下了那包种子。
　　他对着空气自顾自地说：“种花真累，也只有你会喜欢花这种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了”。
　　林安然回到家中，躺在家里的沙发上。
　　窗外的阳关倾泻进他的小屋，将白色的墙壁度上金色。
　　里尔的小狗已经不再叫了，只是厌厌地趴在地上，仿佛已经接受主人离开了这个事实。
　　“你也觉得很没意思对吗？”林安然突然起身，对着小白狗问。
　　小白狗没有理他。
　　林安然穿上风衣，带着小狗去了孤儿院。
　　他对院长说：“这是里尔的小狗，他已经死了，现在我要走了，你可以替他养这只狗吗？”
　　在安顿好小白狗后，他离开孤儿院，去了纽约的市中心。
　　林安然迎着夕阳，走在熙攘的人群中，那儿真的很吵，夏风中夹杂着来自人的喧嚣。
　　林安然走进一所警察局，他敲响玻璃窗，对着里面的警员微笑，他说：“先生，您好，我叫林安然，是来自首的。”
　　尾声
　　林安然被枪决后的一个盛夏，麦格里伦的草地上，开遍了蓝色的绣球花，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唯美。
　　这片土地因这些花而被人们所知晓，人们很好奇，为什么这里会开这么多绣球花，也想知道，那两座连在一起的房子，曾经住过谁，现在又去了哪里。
　　但是没有人能告诉他们答案了，当他们提出这些问题时，回应他们的，只有绣球花被风吹动时发出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