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仇求我除妖，恰好我暗恋他》栩芝

1、第 1 章

　　第一章
　　“开天辟地之初，混沌被分为三界，天、人、地三界。三界动荡不安，天地两界互相抢夺资源，侵略对方领地，肆意发起战争，贪念引得引得死伤惨重，人间生灵涂炭，妖鬼横行，民不聊生。”
　　“之后，莫名出现了一种绝对压制的力量，三界称之为‘真神神力’。真神无形，力量无穷，神力爱戴三界所有生物。在真神的神力镇压下，三界和谐共处。”
　　不怎么好听但又莫名吸引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将讲得干燥的双唇润湿之后，在周边数道渴望的目光下继续说：“而真神万万年一现，神力现世之后便渐弱，临近万万年期限，神力最弱。所以，快到万万年之期时，三界势力蠢蠢欲动。”
　　有个孩童不解扬声问：“为什么蠢蠢欲动啊？”
　　说书先生反问他：“我问你，你是人是仙还是魔？”
　　孩童：“我当然是人！”
　　“那让你做魔你肯吗？”
　　孩童把头摇得似拨浪鼓，“我不要！”
　　“那让你做仙，你要是不要？”
　　孩童点头，语气高昂，“要！我要做神仙。”
　　说书先生手往桌上一拍，“你看，稚子都明白的简单道理。魔不如人，人不如仙。”
　　“这套在三界都是行得通的，那你说，魔会如何想？”
　　孩童在说书人的诱导下脱口而出：“那魔会想，凭什么他们要低人一等？”
　　“对！所以，在万万年，神力最薄弱的时候，魔族希望能颠覆三界地位，会向仙族发动战争。”

　　“那……我们人界当何？”有人问。
　　“人如蝼蚁。”说书先生笑着说，“自是轻易被碾死。”
　　“哎！老头，你别唬人了！”有个壮汉蛮横打断他。
　　“我还真不是唬人。”说书先生伸出手指，粗略比划了两下，他抿了抿起皮的唇，胡须抖动两下，“万万年在即。”
　　听书的人一片哗然，交头接耳谈论。
　　“你胡说！”壮汉又说。
　　“在下还真没胡说。您还记得我刚才说，三界动荡不安的时候，人间生灵涂炭，妖鬼横行……虽说现在是盛世，但，妖鬼现在已经上街害人了，您听说了吗？”

　　说书台下的人们开始讨论起来。
　　“我听说，隔壁湖头村有户人家前几日被食掉了脑袋。那伤口不像是刀剑所致，反倒像是被狗熊利爪所伤。”
　　“熊精？！”
　　“可能是普通狗熊，那人体弱斗不过狗熊吧？”
　　“不，听说那户人家门口有很大的脚印，绝对不是普通的狗熊。”
　　“那也不一定是妖精！”
　　“哎，但是千家那杨娘子已经去湖头村了。”
　　“啊？她去了？”有人惊呼。
　　“那可能真的有猫腻。”

　　千家杨娘子是闽南远近闻名的除妖师，虽然大部分人还未亲眼见过真正的妖精，但几乎所有闽南人都知道“杨敏月”这一号人。
　　她是千家娘子，夫婿千明道曾是闽南卖茶叶卖的最出名的商人，但在某一晚，千家茶园子莫名着了火，一夜之间，茶园子烧得不剩下什么，千明道气得犯病死了。家主死了之后，千家土地变卖，仆人散尽，杨敏月和幼女两人只剩住的这一座旧宅子。
　　千明道为人仗义，乡里相邻本想对娘俩伸出援手，但杨敏月极有自尊，不愿意接受他人的好处。
　　她前期靠着给人做苦力工拉扯千家小娘子千青长大，之后，杨敏月突然得到了什么宝贝，开始干起了“除妖师”这一行当。她本就身强体壮，嫁来千家之前是北方人，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手脚功夫了得，如今得到那一盏宝灯之后，除妖更是得心应手，方圆几百里，就没有让她棘手的妖精。而除妖报酬不低，杨娘子和女儿的生活也过得是越来越好。
　　只要有人请她去除妖，她便总能将事情圆满解决。
　　乡里相邻经常能瞧见有人登门来感谢杨娘子除妖，这样的志怪传闻总是一传十，十传百……于是，闽南人都知道，杨敏月除妖有一手，也隐约知悉，人间的确有妖。
　　甚至，妖就在他们身边。

　　“是听说去了。”住在杨敏月家附近的妇人扬声说，“好几天没回来了。”
　　“那千家小女子呢？”
　　这人问的是千家的女儿，千青。
　　“不知在不在家里待着，没什么动静，该跟着出去了吧。”妇人继续说。她这几天都没听见千家宅子有动静，门紧闭着，里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千家小娘子，才九岁，就能看得出模样生得极好。就是不爱说话。”
　　“你像她有这般身世，看看会不会话多。”
　　“这千家小娘子又有什么身世？”有人问。

　　台下听书人不仅爱听志怪故事，还爱听坊间趣事。
　　“唉，那就更是说来话长了。”知情者叹了口气。
　　“说来听听！”周围人出声。
　　“我们闽南地区，商人最是多。从前，是千、沈两家商户做得最大，一个做茶庄生意，一个鱼业。两家本是世交，后来不知怎么的，千家最大的茶园突然起火了，一夜之间全没了。千家家主千明道也突然病亡，千家人丁稀少，谱系衰薄，千明道倒了之后，整个千家都散了。娘子杨敏月又是个舞刀弄剑的，自然无法承业，没多久，千家只剩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那还真是福薄。这和沈家有什么关系？”
　　“诶我正要说呢。”知情人压低声音，“听说千家是被沈家陷害的，那场火就是沈家放的。”
　　“这你又是怎么知晓的？”
　　“我是不知道内情，但是，几年前，千家娘子带着女儿去沈家大闹，沈仲韬被骂得狗血淋头。在座的很多人应该都看过，或者是听说过。 ”
　　“是真的是真的！那天我正好瞧见了。”
　　“那沈家沈仲韬一开始抵赖，说和他无关。千娘子把纵火人扔出来后，沈仲韬才肯承认，他说，茶园子是他烧的，但是，千明道不是他杀的，他说那千明道是自己被气得心疾发作。”
　　“他还说，天命不可违，千明道死期将至，和他无关！杨娘子要是不服，该去问问老天爷为何让千明道如此命薄。”
　　有人听得倒吸气起来，“这沈仲韬真是坏透了！”
　　“杨敏月见他毫无愧疚之意，提刀就要砍去。”
　　众人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等着他继续说。
　　“但这时候，千家小娘子哭了起来，拉住娘亲，说自己害怕。杨娘子这才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她只是砍了纵火人的一双手，放言和沈家不共戴天后就走了。”
　　众人唏嘘起来，“就这样？！”
　　“是呀！我不在现场，也是听人这么说的。不过真是老天无眼，这沈家近年发展得也是越来越好，听说沈仲韬的嫡长子也生得很好，年纪虽然还小，但是诗书皆通，样子也长得极好。”
　　“真是老天无眼！”大家纷纷摇头。
　　……

　　娘亲已经走了三天三夜了。
　　留下来的饭菜和大饼也被她吃完了。

　　千青不被允许出门，娘亲临走前交代她，要在家里等着她回来，如果饭菜吃完了，娘亲还没回来的话，就去吃厨房里的大饼，喝水缸里的水。
　　可是此刻，千青已经把家里能吃的都吃完了，她现在肚子里很饿，饿到四肢无力。
　　但她还在心中担心母亲，她不知道母亲去哪里了，为何这么久还未归来。
　　千青太饿了，没有其他法子，只能违逆母亲的话了，她走到门边，想要开门出去，但是门被锁住了，她推了推门，听见门外铁锁撞击大门的声音。
　　——她被母亲关在家里了。
　　她出不去，也没人能进来。

　　千青一下躺倒在院子里的地上。
　　她们家被前面那户人家死死挡在后面，鲜有人至。就连阳光也只有在正午的时候会降临在她们院子里。
　　不过此刻正是正午，暖洋洋的阳光铺在千青的脸上，让她觉得温暖。

　　她将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那个狗洞。
　　她躺在地上，透过那个洞，看到院子外的世界。

　　平时，千青无事的时候也会从狗洞朝外看，透过那个狗洞，她只能看到猫猫狗狗，今天倒是有人影出现。
　　沈家那小公子穿着干净得体的衣裳，从后门跑出，他的身后跟着小厮，像是担心他磕着碰着。
　　男孩儿回头看了一眼小厮，确定小厮跟上后，他脚步轻盈。
　　然后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千青盯着男孩儿的背影看。
　　男孩儿跟她差不多年纪，千青认得他。
　　他是她的“仇人”，沈芥望。

　　杨敏月这几年经常出去除妖，千青年纪小，她担心千青跟着她出去除妖不安全，便将她留在家中。
　　千青一个人待在宅中无聊，她总会在正午的时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们家只有正午的时候能迎接到阳光。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经常能听见从沈家后院传出来的沈芥望背书的声音。
　　沈家人给沈芥望请了很多私塾夫子，那些私塾夫子每天都会叫他名字。
　　沈芥望，沈芥望。
　　于是千青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沈芥望。

　　千青的母亲有教过千青识字，但没教过沈芥望这三个字是哪三个，千青一直想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不对，“沈”这个字她知道怎么写，沈宅门口的那块牌匾将“沈”字写得很大，她认得“沈”字，可是“芥望”呢？
　　千青一直在脑中想象这两个字怎么写。

　　千青其实不怎么明白“仇人”这二字的意思，和娘亲出门的时候，她总能听见有人在一边说，沈家人是她们娘俩的仇人。
　　千青问过娘亲“仇人”是什么意思。
　　娘亲跟她说，是仇人害得她无法再和爹相见。这样说完，娘亲又问她，她有什么感觉。
　　千青说：“生气。”
　　娘亲说：“对。”
　　“仇人就是会让你感到气愤。”

　　千青懂得了“仇人”的意思。
　　其实一开始她不觉得沈芥望是她的仇人，他在她脑中，就只是“沈芥望”而已。
　　后来，那天她看见沈芥望和他那小表姐在后院里玩耍，两人嬉戏打闹，吵闹的动静大到树上的鸟雀都嫌吵飞走了。千青透过门缝看到沈芥望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她心中一抽，觉得十分苦闷。
　　之后，千青就把他认作仇人。她看到沈芥望那张脸便生气，看他笑吟吟的时候最是生气，她想，他凭什么这么高兴啊？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丑。
　　在后院背书的沈芥望不是她的仇人，但，和小表姐玩的沈芥望一定是她的仇人。

　　千青躺在地上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直到他和小厮的背影消失在她视野里。
　　她觉得头顶的太阳越来越烈了，今天的太阳怎么会这么大呢？她怎么会这么困呢？她为了不让自己感觉饿，明明已经睡了很久了，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困？
　　千青觉得自己的眼皮很沉很重，她尝试着睁开，但还是不受控地地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只有一小会儿，她听到了声音。
　　是沈芥望和他的小厮回来了。
　　她翕动鼻翼，闻到了烧饼的味道。
　　千青用力睁开眼，看向洞外，发现沈芥望也看到了她。

　　他手里拿着烧饼，像是没想到会从狗洞里和她对视，表情惊讶。
　　千青想，此刻，沈芥望一定是她的仇人。
　　——她心脏跳得很快，她太生气了，像是把太阳吞进身体里了，她整个人都热起来。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这幅模样。

　　但她实在是太饿了，她用尽所有力气挪动自己的手，手臂穿过狗洞，她朝他伸手。
　　沈芥望眉头一颤，他明白她的意思，他知道她是饿了，在向她讨饼吃。
　　几乎是毫不迟疑地，他朝她这个方向小跑过来。

　　千青那时候心头一颤，她想，如果他能分她半个烧饼，他就不是她仇人了。
　　但她并没有拿到沈芥望的烧饼。
　　——沈芥望被他身边的小厮拦住了。
　　她饿得眼冒金星，看见小厮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沈芥望就面露难色地跟着小厮走开了。

　　她看着沈芥望的背影，脑子里只剩两个字。
　　仇人。

　　她的耳边彻底恢复了安静，世界安静到她能听见风拂过树的声音，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催眠她，然后她就彻底地睡下了。

　　千青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位神仙。
　　神仙看起来玉树临风，是千青见过顶好看的样貌，神仙周身仙气飘飘。
　　在梦中，他蹲下抱住她，说她在人间真是受苦了。
　　千青不知道他是谁，问他自己是不是死了，为什么不觉得饿了。
　　神仙眉眼一颤，他抚摸着她的脸，说：“你不会死的。”
　　千青问：“那我娘亲呢？”
　　神仙问：“娘亲？”像是在惊讶她怎么会问起她的娘亲。
　　“娘亲说，她去湖头村除妖了，让我在家里等她。但是三天了，她一直没回来。”千青担心问。
　　神仙终于反应过来，他问：“杨敏月吗？”
　　“是的，娘亲就叫这个名字。”
　　“她在湖头村被那熊妖困住了，但我已经帮她解决那妖精了，她正在赶回家的路上。”
　　知道娘亲没事后，千青松了口气。

　　神仙问她和杨敏月待在一起开心吗？
　　千青说娘亲待她很好，但她有时候会把自己丢在家里出门除妖，她会担心娘亲。
　　神仙微笑着抚摸她的脸庞。
　　千青又问他是不是神仙。
　　男人说：“哦？你知道神仙是什么样的？”
　　“娘亲跟我说过，说神仙是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腾云驾雾的。”
　　“是的，我的确是神仙。千青，你想做神仙吗？”
　　“想。”
　　男人眼底的笑意更深，“等你长大些，我就带你去天上做神仙，好不好？”
　　“好，那我娘亲呢？也会变成神仙吗？”
　　男人眼里的笑意微微僵住，“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忽地，千青听到不属于梦里的声音，她听到杨敏月唤她的声音，她欣喜地左顾右盼，“我娘亲回来了。”
　　“是，我该走了。”男人起身。

　　离开之前，男人给她一块铜镜，说这是灵铜镜，
　　她若是再遇到像今日这样紧急的状况，可以对着镜子唤他，他一定会出现在她身边帮助她度过难关。
　　千青握着那块镜子，懵懂点头。

　　一声急切的“千青”将她的魂唤回来。
　　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眼前是娘亲紧张的脸。
　　杨敏月脸侧还带着未擦净的熊妖之血，见千青睁开眼，她双眼泪湿，将她抱在怀里。
　　“都是娘亲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的。”
　　“对不起，是娘亲错了。你饿坏了吧？冷吗？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千青轻轻拍打着杨敏月的背，“娘亲，我没事。”
　　注意到杨敏月鬓边的血迹，千青用手指沾了点口水，帮杨敏月擦拭掉血迹。
　　杨敏月抱着千青哭了很久。
　　千青被她抱在怀里，觉得身体终于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