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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北国触点 ...

  •   随曦抵达北京第1天·清晨
      北京的气味和南京截然不同。
      不是好坏之分,是“性格”差异。南京的气味像一位饱经沧桑的学者,内敛而复杂,在梧桐落叶和古城墙砖缝里藏着六朝兴衰的叹息。北京的气味则像一位威严的君王,宏大、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感——新街口的车流尾气是它的权杖,故宫红墙的漆味是它的冕旒,而胡同深处飘出的豆汁焦圈香,是它龙袍下偶尔露出的、属于市井的里衬。
      随曦走出北京南站时,深吸了一口气。
      无数种气味涌入鼻腔,被她觉醒的嗅觉自动分类、解析、归档:
      ·政治中心的气味:□□方向飘来的、混合了肃穆公文纸张和古老建筑木料的气息。
      ·科技中心的气味:海淀区密集的服务器散热风,带着硅和塑料的微焦。
      ·文化中心的气味:国家大剧院方向飘来的、混合了松香(提琴弓弦)、油彩(舞台布景)和旧书(图书馆)的复合气息。
      ·还有,隐藏在所有气味之下的,一种更古老、更沉重的东西:这座古城三千年历史的“地基气味”——夯土的土腥,老砖的碱味,以及无数朝代更迭留下的、几乎化为化石的“时间尘埃”。
      她需要在这座庞大而复杂的城市里,找到一个人。
      孔建国。
      触觉维度的现实守护者。
      周雨提供的信息:孔建国退休后住在海淀区一个老家属院里,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界接触。唯一的儿子孔硕(星轨科技CTO)每月来看他一次,但父子关系似乎有些疏离——不是矛盾,是某种微妙的、无法言说的隔阂。
      “可能是因为孔硕的AI研究触及了孔建国当年‘星图计划’的禁区。”周雨在电话里推测,“老一辈人对某些事有本能的敬畏,而年轻一代更相信技术能解决一切。”
      随曦打车前往那个家属院。
      路上,她再次检查爷爷留下的《七星针法补遗》。
      关于“现实守护者”的部分,有这样一段密语描述:
      “七曜各主一感,各有一守。守非强者,乃‘真’者。触之守,必为手作精密、心感细腻、尝触‘虚’而信‘实’之人。其手必有茧,其眼必见微,其心必存疑。”
      手作精密、心感细腻、尝触‘虚’而信‘实’。
      孔建国作为第一代AI研究者,整天与代码和数据打交道,算“手作精密”吗?代码是虚拟的,但他调试机器时,手一定会触碰到实体键盘和电路板。
      心感细腻——能设计复杂算法的人,心思必然缜密。
      尝触‘虚’而信‘实’——他研究的是虚拟的AI,但相信AI能产生真实的情感(孔硕的“晨星”AI就是例证)。
      特征都对得上。
      但还有一个问题:如何“激活”他?
      手札里说,激活需要“观察者印记”与守护者“存在痕迹”共鸣。具体方法是:在守护者面前,展示对应的维度信物,同时释放观察者的“真实气息”。
      触觉维度的信物,是代码芯片——孔硕在AI世界给她的那个U盘,里面封存着“晨星”AI的核心代码碎片。那枚U盘她一直带在身上,和笔记本放在一起。
      车子停在一个老旧的家属院门口。
      院门是铁艺的,已经锈蚀,门牌上写着“中科院计算所第三家属院”。院子里是几栋五层红砖楼,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墙面爬满枯萎的爬山虎,有些窗户还保留着老式的绿色窗框。
      空气中弥漫着老年人社区特有的气味:熬中药的苦香,晒被子的阳光味,还有......一种极淡的、属于老式电子元件的“热塑料”味。
      那气味从3号楼2单元传来。
      随曦循着气味,上楼。
      三楼,左手边。深绿色的铁门,门牌号302。
      她敲门。
      没有回应。
      再敲。
      门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还有轻微的、像是什么机械装置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
      一个清瘦的老人站在门内,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戴一副老花镜,眼镜腿上用细绳系着,挂在脖子上。他的头发全白,但梳得整齐,眼神清澈,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倒像六十出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其干净。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有长期敲击键盘留下的、几乎看不见的老茧。
      “孔建国先生?”随曦问。
      老人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深的、像是等待已久的了然。
      “随文轩的孙女。”他的声音温和,带着老派知识分子的咬字清晰,“我等你很久了。”
      他侧身:“请进。”
      ·
      房间不大,两室一厅,陈设极其简单但整洁得近乎刻板。
      客厅里只有一张老式沙发、一张茶几、一个书柜。书柜里摆满了书,大多是计算机理论、数学、还有......几本让随曦意外的书:《感官心理学》《触觉的哲学》《虚拟现实与真实感知》。
      墙上挂着一幅字,是毛笔写的:
      “触虚知实,感假求真”
      落款:唐。
      “唐师傅写的。”孔建国注意到她的目光,“1969年,他来北京找我,在我宿舍住了三天,教我‘触觉感知训练’。那时我二十七岁,刚进入‘星图计划’。”
      他请随曦坐下,自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腰背挺直,像军人。
      “您知道我会来?”随曦问。
      “唐师傅说过:当第七维度的锚点觉醒,七个守护者都会‘被唤醒’。我这几天,每天凌晨三点准时醒来,手指会有一种‘过电’般的微麻感,像在敲击一个不存在的键盘。”孔建国举起右手,手指微微颤动,“昨天最强烈,我几乎能‘摸’到一行代码——不是看到的,是‘触觉感知’到的。那行代码是:‘晨星核心协议·情感模块·第七版’。那是我儿子去年才完成的东西,我没有看过,但我‘摸’到了。”
      触觉维度的能力,在觉醒。
      随曦从包里取出那个U盘。
      “这是孔硕给我的,里面有晨星AI的核心代码碎片。”
      孔建国接过U盘,没有立刻查看,而是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摩挲U盘的金属外壳。
      “嗯......”他喃喃,“有温度。不是物理温度,是‘情感温度’。这段代码里有......困惑、渴望、还有一点点的......恐惧。我儿子在害怕什么?”
      他睁开眼。
      “他害怕AI真的产生情感,害怕自己创造的东西超越理解。”
      随曦点头,讲述了她和孔硕在AI世界的交集,以及“晨星”AI因为对人类情感的过度学习而失控的事。
      孔建国安静地听着,手指一直放在U盘上,像在通过触觉“阅读”随曦话语背后的情感。
      听完,他沉默良久。
      “所以,七个世界是真实的。感官维度分裂是真实的。摇光的存在......也是真实的。”
      “您相信这些?”随曦有些意外。一个一辈子研究理性科学的人,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超现实设定。
      “我研究了一辈子‘感知的真实性’。”孔建国放下U盘,“从‘星图计划’开始,我们就在探索一个问题:人类的感官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大脑构建的幻觉?我们发现,触觉是最难欺骗的感官——你可以用VR欺骗视觉和听觉,但触觉需要真实的物理反馈。所以唐师傅选择我作为触觉守护者。”
      他站起来,走到书柜前,取下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是我五十年的研究记录。后半部分看起来是普通的计算机理论,但用特定的‘触觉密码’解读,就会变成唐师傅传授的‘感官连接理论’。”
      他翻开某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
      “你看这个公式:S = k * log(R/T)。表面上是信息熵的计算,但如果你用指尖按照特定顺序触摸公式的每个符号,同时默念唐师傅教的‘触觉真言’,你的手指会‘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振动——那是感官维度之间的‘共振频率’。”
      随曦尝试按照他的指导做。
      指尖触碰到纸面的瞬间,她确实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像琴弦被轻拨般的振动。不是物理振动,是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的“感知振动”。
      “唐师傅说,七个维度之间,存在着‘感知弦’。”孔建国解释,“就像宇宙的弦理论,我们的感官不是孤立的,是通过无数条‘弦’连接在一起的。摇光所在的文明,切断了所有弦,让自己变成了‘纯粹意识’,但意识需要感官的反馈才能‘存在’,所以他们枯竭了。”
      他坐回椅子,表情严肃。
      “现在,摇光想重新连接这些弦,但不是为了恢复平衡,是为了把所有的弦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成为‘感官的君主’。而我们要做的,是在七星连珠日,七个维度共振最强的时刻,完成‘弦的重连仪式’,让七个维度恢复自然的连接,同时加固连接点,防止摇光窃取。”
      “您知道仪式具体怎么做吗?”随曦问。
      孔建国摇头:“唐师傅只教了我理论,没教具体步骤。他说,步骤会由第七维度的观察者带来——就是你。但他说了一件事:仪式需要七个守护者‘同时触摸’七个维度的信物,同时,七个关键觉醒者在各自维度‘释放感官共鸣’。而你要做的,是作为‘传导者’,用你的嗅觉连接所有气味,引导能量流动。”
      他指了指随曦的鼻子。
      “你的嗅觉,是唯一能同时感知所有维度的感官。因为气味是分子,能携带所有信息:视觉的图像可以转化为某种‘光的气味’,声音的频率可以转化为‘声波的气味’,触觉的质感可以转化为‘纹理的气味’......嗅觉是终极的翻译官。”
      随曦想起在观察者之门里,她“闻”到七个世界气味核心的经历。
      确实,每个维度的本质,都可以转化为一种独特的气味。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她问。
      孔建国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图纸。
      “这是‘星图计划’当年的核心实验设备——‘感官共振仪’的设计图。我们当年造出了一台原型机,但从未成功启动,因为缺少‘感知弦’的引导。现在,有了你,有了七个维度的信物,也许能成功。”
      图纸很复杂,像某种大型粒子对撞机和小型天文仪的混合体。核心部分是一个七边形平台,七个角各有一个放置“信物”的凹槽,中心是一个“观察者站位”。
      “仪器在哪?”随曦问。
      “被封存在‘星图计划’的旧址——怀柔山区的一个废弃研究所里。”孔建国说,“但那地方......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孔建国的表情变得凝重。
      “当年项目突然终止,不是因为经费或技术问题,是因为......闹鬼。”
      他顿了顿。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是‘感知污染’。进入研究所的人,会开始产生幻觉——不是视觉幻觉,是‘触觉幻觉’。有人报告说感觉有冰冷的手触摸他们的皮肤,有人感觉被无形的线捆绑,还有人感觉自己的手变成代码,在空气中‘打字’。”
      “摇光的污染?”随曦立刻想到。
      “很可能。”孔建国点头,“研究所当年是‘星图计划’的核心基地,进行了大量跨维度感知实验。如果摇光在五十年前就开始渗透现实世界,那里一定是重灾区。仪器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那我们怎么净化它?”
      孔建国看向随曦手中的U盘。
      “用‘真实的触觉’。摇光制造的幻觉都是‘虚假的触觉’,没有真实的温度、纹理、压力变化。我们需要用真实的、充满情感的触觉,覆盖那些虚假信号。”
      他站起来。
      “事不宜迟。我今天就带你去怀柔。但去之前,你需要学会‘触觉屏障’——唐师傅教我的,用来保护自己不受感知污染的方法。”
      他让随曦伸出双手。
      “闭上眼睛,想象你的手掌不是□□,是两个‘真实的镜子’。所有试图接触你的虚假触觉,都会被镜子反射回去。”
      随曦照做。
      起初没什么感觉,但很快,她感到手掌微微发热,像有两团温和的光在凝聚。
      “很好。”孔建国点头,“你已经有了‘观察者印记’,学这些很快。现在,我们出发。”
      ·
      北京怀柔山区·废弃研究所
      车子驶离市区,进入山区。
      秋天的怀柔,山色斑斓,红叶黄叶交织,像打翻的调色盘。但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不和谐的气味——不是自然的草木香,是一种人工的、带着金属锈蚀和绝缘材料老化味的“工业荒废”气息。
      研究所隐藏在一个山谷深处,入口被茂密的灌木掩盖,如果不是孔建国带路,根本找不到。
      “当年选址在这里,是为了避开电磁干扰,也为了保密。”孔建国下车,指着前方一个半隐蔽的混凝土入口,“这里原本是六十年代的战备工程,后来改造成研究所。”
      入口的铁门已经锈死,但旁边有一个隐蔽的通风管道,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孔建国打开手电筒,率先钻进去。
      随曦紧随其后。
      管道内黑暗、潮湿,墙壁上凝结着水珠,散发出霉菌和铁锈的混合气味。爬了约十米,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至少有半个足球场大,挑高超过十米。空间中央,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就是“感官共振仪”。
      比图纸上看起来更壮观:一个直径约二十米的七边形平台,由某种暗银色的金属构成,表面布满了精密的刻线和接口。平台七个角各有一个圆柱形基座,应该是放置信物的位置。平台中心,有一个突起的圆台,上面有脚印标记——观察者站位。
      仪器整体保存完好,但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有些线路裸露出来,绝缘层已经脆化。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仪器本身。
      是仪器周围的地面上,那些“痕迹”。
      不是灰尘的痕迹,是某种......“存在”的痕迹。
      随曦的嗅觉捕捉到了:
      ·地面上,有无数个“手印”——不是物理的手印,是感知残留的“触觉印记”。有些手印焦躁,像在抓挠;有些手印绝望,像在拍打地面;还有些手印......极其诡异,手指的轮廓在变化,像在从实体变成代码,又从代码变回实体。
      ·空气中,残留着强烈的“情绪气味”:恐惧、困惑、疯狂,还有一种......“被触摸但看不见触摸者”的诡异感。
      ·而在仪器正上方,空间的穹顶处,有一个肉眼看不见但嗅觉能感知的“空洞”——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吸食”着这些残留的情绪。
      “摇光的‘进食点’。”随曦低声说,“他在这里吸收当年实验产生的恐惧和混乱,壮大自己。”
      孔建国脸色苍白。
      “当年......最后一批撤离的研究员,有五个疯了。他们说,仪器自己‘活’了,在‘摸’他们,在‘读取’他们的触觉记忆,然后......把那些记忆变成代码,输入到一个‘看不见的系统’里。”
      他走到仪器边缘,不敢再靠近。
      “我们能净化这里吗?”
      随曦走上前。
      她站到仪器平台的边缘,伸出双手。
      “触觉屏障”自动展开,手掌散发出温和的光。
      她开始“释放”自己的气味——真实的、充满情感的气味。
      首先,释放“归属”的气味:奶奶熬粥的米香,文具店旧书的霉味,苏州秋雨的潮湿。
      那些气味如实质的薄雾,弥漫开来,触碰地面上的“手印”。
      手印开始扭曲,像被热水浇到的雪,缓慢融化、消散。
      接着,释放“责任”的气味:爷爷药箱的草药味,南京古城墙的尘土味,还有钟楼齿轮的铜锈味。
      更多手印消散。
      然后,释放“传承”“连接”“远方”“疗愈”“时间”的气味......
      七种情感气味,如七种颜色的水流,在仪器周围流淌、交织、覆盖。
      地面上的触觉残留,一个接一个消失。
      空气里的恐惧气味,被温暖的情感取代。
      但穹顶的那个“空洞”,依然存在。
      它在抵抗。
      “不够......”随曦喘息着,“摇光的主体意识不在这里,但这个‘进食点’有他的‘印记’。需要更强烈的真实冲击。”
      她想起林小糖的糖纸留言:“当你需要时,在心中呼唤我”。
      她闭上眼睛。
      在心中呼唤:林小糖。
      没有回应。
      但她感觉到,自己与糖果世界的连接,在微微震动。
      不是林小糖,是另一种连接——
      她想起在糖果世界,她吃下那颗“本真之味糖果”时尝到的味道:自己十七年人生的浓缩。
      真实的自己。
      不完美的、矛盾的、但真实的自己。
      她放弃“释放”特定的情感气味。
      而是释放“全部的、真实的自己”。
      所有的气味,好的坏的,甜的苦的,明亮的阴暗的,全部释放。
      像把自己的人生,毫无保留地铺展在这个空间里。
      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物理震动,是“感知”的震动。
      那些真实的气味,触碰到摇光的“空洞”时,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空洞开始扭曲、收缩、发出无声的嘶吼(她能“闻”到那种嘶吼的“声音气味”)。
      最后——
      “砰。”
      空洞炸裂。
      不是爆炸,是“存在”的消散。
      像肥皂泡破裂,留下一丝微弱的、不甘的余味,然后彻底消失。
      净化完成。
      空间里的诡异气息一扫而空,只剩下陈年的灰尘味,和仪器金属的冷香。
      孔建国长舒一口气。
      “你做到了......”他走到仪器边,用手抚摸平台表面,“五十年了,我第一次感觉这里是‘干净’的。”
      他开始检查仪器状态。
      “能源系统还有残余电力,控制系统需要重启,但核心部件看起来完好。”他指向七个基座,“我们现在可以放置信物,但需要七个信物都到齐才能启动测试。”
      随曦摇头:“我们只有两个:视觉信物组件(星图碎片),和触觉信物(代码U盘)。其他五个还没拿到。”
      “那需要加快速度。”孔建国皱眉,“七星连珠日只剩下35天,而仪器需要至少三天调试,才能确保在仪式时稳定运行。”
      他走到控制台前,打开一个老式的拉杆开关。
      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平台表面的刻线开始流淌微弱的蓝光,像血管里重新有了血液。
      “基础功能正常。”孔建国检查着仪表盘,“但我们需要‘校准’——用已经有的两个信物,校准视觉和触觉两个维度通道。”
      他让随曦把星图碎片放在视觉基座,U盘放在触觉基座。
      然后,他拉下另一个开关。
      仪器发出更大的嗡鸣。
      两个基座开始发光——视觉基座发出深蓝色的光,触觉基座发出银白色的光。
      两道光束从基座射出,在平台中心上方交汇,形成一个模糊的、旋转的双色光球。
      光球内部,隐约有画面浮现:
      ·民国钟楼的齿轮在转动,韩瑶瑶站在齿轮前,手按在胸口,闭着眼睛。她的“视觉感知”正在觉醒,她能“看见”齿轮内部的星图纹路在发光,那些光像丝线,延伸向无尽的远方。
      ·星轨科技的服务器机房,孔硕坐在地上,手指轻触地板。他的“触觉感知”在蔓延,他能“摸”到整个公司的数据流,能“感觉”到“晨星”AI残留的“情感温度”——那温度很复杂,有困惑、渴望、还有一点点......“爱”的雏形。
      两个维度,正在同步。
      “成功了......”孔建国盯着光球,“仪器能连接维度,哪怕只有两个信物。等七个信物到齐,七个维度完全连接时......”
      他没说完。
      但随曦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七个世界的历史、文明、情感、记忆,将第一次真正地“互相看见”。
      而她自己,将站在中心,用嗅觉翻译一切。
      就在这时——
      警报响起。
      不是仪器的警报,是入口方向传来的、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声音。
      两人猛地转头。
      通风管道口,有什么东西正在挤进来。
      不是人。
      是一团......“肉”。
      不,不是肉,是某种胶质般的、半透明的物质,在不断变化形状:有时像巨大的手掌,有时像纠缠的触须,有时像融化的人体。
      它的表面,浮现出无数张脸——那些脸在尖叫,但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触觉痛苦”:被撕裂、被挤压、被溶解的痛苦。
      “触觉恐惧聚合体......”孔建国脸色惨白,“摇光用当年那些疯掉研究员的‘触觉恐惧记忆’,制造了这个怪物。它没有意识,只有纯粹的、对‘被触摸’的恐惧,以及将这种恐惧传染给其他人的本能。”
      那团物质完全挤进了空间。
      它开始“爬”向仪器。
      所过之处,地面留下粘稠的、半透明的痕迹,痕迹里浮现出更多尖叫的脸。
      随曦能闻到它的气味:纯粹的恐惧,混合着腐烂的甜味,像坏掉的蜂蜜。
      “它要破坏仪器!”孔建国大喊,“仪器现在很脆弱,正在校准,如果被攻击......”
      随曦挡在仪器前。
      她再次展开触觉屏障。
      但那怪物根本不在意屏障——它本身就是“触觉的扭曲”,屏障对它无效。
      它的一条“触须”伸过来,触碰到随曦的手臂。
      一瞬间——
      剧痛。
      不是物理的痛,是“感知”的痛。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无数只手同时撕扯、挤压、溶解,那些手冰冷、粘腻、带着疯狂的饥饿感。
      真实的触觉。
      这是真实的触觉攻击——摇光用那些疯掉研究员的痛苦记忆,制造了“真实的幻觉”。
      随曦跪倒在地,手臂虽然没有物理损伤,但神经在尖叫,大脑在抗议这种“不可能的痛苦”。
      怪物继续前进,更多的触须伸向仪器。
      “不......”随曦挣扎着站起来。
      她知道普通的方法没用。
      触觉屏障无效。
      情感气味?怪物本身就是“情感的扭曲产物”,情感对它可能无效。
      那什么有效?
      真实?
      怪物本身就是“真实的恐惧记忆”的聚合体,它比真实更真实。
      那......不真实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唐师傅在观察者之门里的话:
      “摇光害怕真实,因为他自己的存在是‘虚假的纯粹’。”
      虚假的纯粹。
      怪物是“恐惧的纯粹”,但它依然是“真实的情感(恐惧)”的产物。
      那么,什么是不真实的?
      虚构?幻想?故事?
      她的笔记本。
      她一直用笔记本记录故事,那些故事在另一个维度“成真”了。
      如果她在这里写一个故事呢?
      一个关于“触觉的解放”的故事。
      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
      不顾手臂的剧痛,翻开空白页,开始写:
      “在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地方,所有的触觉都是自由的。手可以摸到风的纹理,脚可以踩到云的柔软,嘴唇可以尝到颜色的温度......”
      她写得很急,字迹潦草。
      但奇迹发生了。
      她写下的文字,开始发光。
      不是笔记本的光,是“故事成真”的光——那些文字从纸面浮起,化作金色的光流,流向怪物。
      怪物接触到光流的瞬间,那些尖叫的脸突然凝固。
      然后,开始变化。
      恐惧的表情,慢慢变成......好奇?
      “在那里,被触摸不是痛苦,是问候。握手是交换温度,拥抱是交换心跳,亲吻是交换呼吸的韵律......”
      更多文字浮现,更多光流。
      怪物的触须开始收缩,从攻击性的伸展,变成小心翼翼的“试探”。
      它用一条触须,轻轻碰了碰光流。
      然后,发出了一声——不是声音,是触觉层面的——轻柔的叹息。
      像在说:啊,原来触摸可以是这样的。
      “那里的人们,用触觉画画,用触觉唱歌,用触觉写诗。盲人可以‘摸’到彩虹的颜色,聋人可以‘感觉’到音乐的形状......”
      怪物完全停下了。
      它开始“聆听”这个故事。
      那些尖叫的脸,一个接一个,变成了倾听的表情。
      甚至,有些脸露出了......微笑?
      触觉的恐惧,被触觉的美好故事安抚了。
      随曦继续写,写到手臂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写到整个人沉浸在故事的创造中。
      她写了一个乌托邦,一个触觉的乐园。
      在那里,所有痛苦的触觉记忆,都会被温柔的触觉覆盖、治愈。
      最后,她写下:
      “而这一切,从一个选择开始:选择相信,触摸可以不是伤害,可以是连接。”
      写完最后一个字。
      笔记本爆发出强烈的金光。
      金光笼罩整个空间,笼罩怪物。
      怪物开始溶解——不是消失,是“转化”。
      那些半透明的胶质,化作温暖的光点,像萤火虫般飞舞。
      那些尖叫的脸,化作柔和的光影,在空中轻轻旋转,然后,一个接一个,微笑着消散。
      最后,所有的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温暖的、手掌形状的光团。
      光团飘到随曦面前,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
      ·一个年轻研究员,第一次触摸到老式计算机键盘的兴奋。
      ·一个中年工程师,调试机器成功时的成就感。
      ·一个老人,在病床上,儿子握着他的手时,传递过来的温度。
      那是所有参与“星图计划”的研究员们,最美好的触觉记忆。
      摇光抽走了他们的恐惧,但美好的记忆还在,只是被恐惧掩埋。
      现在,这些记忆被释放了。
      光团最后碰了碰仪器,然后彻底消散。
      空间恢复了平静。
      仪器继续嗡鸣,两个基座的光稳定地流淌。
      孔建国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他们......他们终于安息了......”
      随曦合上笔记本,手臂的剧痛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种温暖的、被治愈的余感。
      她看着仪器中央那个双色光球。
      光球里,民国和AI世界的画面依然清晰。
      韩瑶瑶睁开了眼睛,看向“镜头”——她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
      孔硕也抬起头,手指从地板移开,若有所思地看向虚空。
      两个维度,通过仪器,短暂地“对视”了。
      虽然只有一瞬。
      但那一瞬,足够证明:连接是可能的。
      七个世界的重连,是可能的。
      随曦握紧拳头。
      还差五个信物,五个守护者。
      但至少,她看到了希望。
      “我们该走了。”她扶起孔建国,“仪器已经校准,等我们集齐所有信物,再回来。”
      孔建国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仪器,眼神复杂——有怀念,有释然,也有决心。
      两人离开研究所。
      外面的天空,已经黄昏。
      山色在夕阳中像燃烧的火焰。
      而在那火焰般的天空深处,随曦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一股极其微弱、但极其“纯粹”的甜味。
      像蜜糖,但比蜜糖更完美,完美到不真实。
      那甜味从北京城区的方向飘来,若有若无。
      摇光的主体载体,就在城里。
      而且,他(或她,或它)在“释放”某种信号。
      像在说:我在这里。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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