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星坠长夜》八月见

1、第 1 章

　　冰冷的机械音在我脑海炸响。

　　【检测到合格宿主灵魂，绑定“情感能量”系统。请宿主遵循剧情，前往仙门大比，迎接命中注定的羞辱与救赎。】

　　我睁开眼。古色古香的床幔，空气里浮动着陌生又清冽的檀香。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涌入——夏曦，修仙世家夏家嫡女，天生废灵根，今日将作为未婚夫叶辰的陪衬，在仙门大比上被当众退婚，受尽耻笑，从此开启被虐身虐心、最终为救世而死的“经典”仙侠虐文女主一生。

　　我坐起身，感受着这具身体里微弱的灵力流动，以及胸口残余的、属于原主的悲愤与绝望。

　　我笑了。

　　“系统。”我在心里默念，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有些意外，“剧情，给我看看。”

　　眼前凭空展开一卷光幕，字迹徐徐滚动，是未来百年凄风苦雨、被各路男主男配“深爱”却不断被牺牲利用的精彩人生。结局定格在我为封印灭世魔尊，自愿跳下诛仙台，神魂俱灭，而我的“爱人们”在我死后痛不欲生、各自怀念的场面。

　　真是感人至深啊，看来是想让我用锤子把圣母敲掉，自己坐上去抱着耶稣。

　　【宿主，请尽快准备，前往云麓广场。】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第一个关键剧情节点：当众受辱，是后续获得清渊仙尊怜悯与关注的重要前置条件。】

　　“不急。”我慢悠悠地下床，走到铜镜前。

　　镜中少女容颜清丽，却因长期郁结而眉眼黯淡，脸色苍白。一身素白裙裳，更显得楚楚可怜，摇摇欲坠。我抬手，指尖拂过镜面。

　　“系统，你刚才说，你叫‘情感能量’系统？”

　　【是。本系统的任务是辅助宿主收集情感能量，达成世界和平的圆满结局。】

　　“哦？”我挑眉，“具体怎么操作？”光幕内容一变，变成了一列整齐的选项框，白底黑字，简洁明了，就像我穿越前在手机App上常见的多选界面。

　　A.【主导掌控】

　　B.【相爱相杀】

　　C.【救赎治愈】

　　D.【同谋共犯】

　　E.【包容托举】

　　F.【暧昧推拉】

　　G.【乐子对抗路】

　　H.【游离引诱】

　　I.【养成文学】

　　每个选项后面，似乎还有隐约的人物剪影和名字浮动，但看不真切。

　　【此为初始攻略风格倾向选择，请宿主根据自身性格及偏好，做出选择，系统将据此生成最优初始攻略对象及剧情辅助方案。】系统强调，【选择将影响后续所有剧情走向，请慎重。】

　　我静静地看着那九个选项。

　　强势，冲突，温情，隐秘，安稳，拉扯，玩闹，游移，陪伴。每一个，都像是被精心设计好的标签，等我去扮演贴合，去成为这个故事里，一个合格的、能激发特定情感能量的“女主”。而原主的记忆还在意识深处哭泣，那被安排好的一生，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安排。我抬起手指，不等系统反应，带着点愉悦的力度，在虚拟的光幕上——从A到I，勾选。勾选。勾选。全部打上对勾。

　　【警告！检测到异常操作！请宿主遵守规则！】系统的机械音第一次出现了急促的波动。

　　“规则？”我对着镜子里逐渐亮起眼眸的自己，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绝对不属于原来那个“夏曦”的弧度。

　　“别人有的东西我也要拥有。”

　　“我要经历所有的一切。”

　　【……】系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光幕上的选项疯狂闪烁，乱码偶尔闪出，像在努力消化着什么。

　　我走到衣柜前，推开。里面挂满了原主素淡、保守、符合她“柔弱小白花”设定的衣裙。角落里，却叠放着一套崭新的、料子普通许多的劲装。我毫不犹豫地拿出了那套劲装，利落地换上。月白色的短打，束腰，窄袖，行动方便。又将一头长发用最简单的木簪高高束起，露出额头和脖颈。镜中人瞬间褪去了那层楚楚可怜，眉眼间透出一股飒爽张扬，哪怕灵力低微，也绝不显孱弱。

　　【宿主，你的打扮偏离剧情设定！这会导致后续攻略难度变大，并可能引发未知后果！】系统好像缓过了神，又来开口警告。

　　“未知后果？”我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风涌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气，“比跳诛仙台魂飞魄散更坏的后果吗？”

　　系统的闪烁和错位再次出现，看来它的小脑瓜需要多些沉默。

　　我迈步走向记忆中的云麓广场，远远的就能听见那里的人声鼎沸，“你的核心KPI，就是收集‘情感能量’？好感、爱慕、嫉妒、占有欲、甚至是恨……都算能量，对吧？”

　　【……理论上是的。但是，稳定、单一、深度的情感链接，能量转化效率更高，也更安全。】

　　“安全？”我几乎笑出声，“你给的那条‘安全’选择里好像没有考虑过我的安全，我们得重新定个规矩。”

　　我踏上通往广场的最后一阶石梯，眼前豁然开朗。汉白玉石柱矗立的广场上，修士云集，高台上坐着几位气息浩瀚的长者。广场中央的擂台上，剑光法术纵横，引来阵阵喝彩。

　　而广场边缘的角落，原本的“我”该在的位置，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为首的青年剑眉星目，衣着华贵，正是我那便宜未婚夫，凌云宗天才弟子，叶辰。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与鄙夷，周围是窃窃私语和看热闹的眼光。

　　我没有立刻过去，反而在人群后方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高台。那里，一位白衣胜雪、容貌清绝出尘的男子正闭目养神，对下方的喧闹漠不关心。清渊仙尊，是原著里我的“救赎者”。另一侧，魔道观礼席位上，穿着玄色锦袍、姿态慵懒的男人正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眼尾微挑，隔着重重人群，精准地捕捉到我，随即，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充满玩味的表情。宿敌魔尊，厉千绝。还有人群中，那个衣衫略显陈旧、低头沉默，却掩不住眉宇间一丝倔强的清秀少年……云澈。

　　很好，都到齐了。

　　“系统，”我在脑海里平静地陈述，“从今天起，你的任务不再是‘辅助我按剧情走’。”

　　“而是，辅助我——”

　　“玩好这场，我自己定的游戏。”

　　【……目标变更中……重新评估宿主行为模式……】系统的声音夹杂着滋滋的电流杂音，【评估完毕。新任务生成：请宿主在‘仙门大比当众退婚’剧情节点中，收集显著情绪波动。任务奖励：基础点数+10。失败惩罚：无（新手保护期）。】

　　成了。

　　我深吸一口气，抬步，朝着那片聚集了所有嘲讽目光的角落，稳稳走去。

　　“夏曦！你还有脸来？”叶辰看到我，尤其是看到我这一身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打扮，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的厌恶几乎凝成实质，“今日大比，各派齐聚，你看看你，穿成什么样子！毫无礼数，丢尽我凌云宗和夏家的脸！”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些。那些目光，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有纯粹的看戏。

　　按照原剧情，此刻的“夏曦”应该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用这种柔弱又坚强的姿态，引来高台上清渊仙尊的第一瞥关注。

　　真是无趣。

　　我抬起头，脸上没有泪，也没有怯懦。我甚至对着叶辰，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让叶辰和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叶师兄，”我开口，声音清晰，不大，却足够让这一小片区域的人都听见，“是你叫我来的，不记得了？”

　　叶辰一噎。

　　“至于衣着，”我低头，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灵力低微，穿繁复裙裳，若是待会儿比试行事不便，出了差错，岂不是更丢凌云宗和夏家的脸？叶师兄觉得，是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

　　“你！”叶辰没料到我会反驳，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脸色涨红，“强词夺理！夏曦，我今日叫你前来，是有正事！”

　　我静静地看着他，等待那句注定要出现的台词。

　　叶辰似乎在我的平静下找回了底气，他挺直脊背，刻意提高了些许的音量说道：“你我婚约，乃父辈早年所定。然而仙凡有别，道途各异。我叶辰，立志追寻无上大道，心中唯有修行。你……你我并非同道中人。今日，当着诸位师长同道的面，我便与你说明——”他顿了一下，似乎在酝酿情绪，或是享受这一刻被众人瞩目的感觉。

　　“——这门婚事，就此作罢。这枚定亲玉佩，还你。”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成色普通的青玉佩，递了过来。动作带着施舍般的随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待着我的惊讶、哭泣，或是悲愤、颤抖。我伸出的手，没有颤抖。但我没有去接那玉佩。我的手指，轻轻擦过叶辰递玉佩的手腕内侧，一触即分。叶辰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玉佩差点掉在地上，他震惊又恼怒地瞪着我：“你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收回手，指尖似乎无意地捻了捻，重新看向眼前又惊又怒、脸色变幻不定的叶辰，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却又恰好能让最近处几个竖着耳朵的人模糊捕捉到的音量，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无奈：“叶师兄，”我说，“你手心出汗了。”“就这么怕我吗？”叶辰猛地僵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大的、含义截然不同的嗡嗡议论声。高台上，清渊仙尊缓缓睁开了眼，清冷的眸光，第一次带着些许实质性的探究，落在了我的身上。魔道席位，厉千绝低低地笑出了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发现有趣玩具般的兴味。人群边缘，那少年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看向我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同情或担忧，而是深深的疑惑，与一丝被无意间卷入某种游戏的悸动。

　　【叮！检测到显著情绪波动！】

　　【来自‘清渊仙尊’（潜力目标）：微讶+3。】

　　【来自‘厉千绝’（潜力目标）：玩味+5。】

　　【来自‘云澈’（潜力目标）：困惑+4。】

　　【任务完成！奖励发放中……】

　　【新手保护期结束。下次任务失败，将触发惩罚机制。】

　　【图鉴预览权限（部分）已解锁，可随时查看。】

　　系统的提示音接连响起。

　　我迎着叶辰难以置信、羞愤交加的眼神，以及周围无数道或惊讶、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缓缓地，绽开一个无比清晰、毫无阴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