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间青潮》冬暖街

4、晚风与旧事

　　晚风又吹过来，带着几分凉意。夏屿川回过神，脚步顿了顿。身旁的季砚青，还在沉默地跟着。

　　有些事，隔着经年的时光，早就分不清谁对谁错，只剩下满心的耿耿于怀。

　　夏屿川垂着眼，心里像被浸了温水的棉絮，软得发沉，又涩得发酸。

　　其实从今天早上，季砚青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笑着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跳就乱了节拍。那点故作的冷淡，不过是仓促间竖起的伪装——他怎么可能不惊讶，不悸动？这几年，课间操时晃过的相似背影，巷口烤肉店飘来的烟火气，甚至老宅后院那棵歪脖子树的影子，都能轻易勾起关于季砚青的回忆。

　　他偷偷想过无数次，季砚青在国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会不会偶尔也想起自己。可转念又觉得，大洋彼岸的日子那么热闹，季砚青早该有了新的生活，哪里还会惦记着国内的旧人。

　　他以为这次重逢，不过是命运的一次偶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季砚青为了转来这个班，背后费了多少心思。

　　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半拍，夏屿川的指尖微微蜷缩。他其实是想和好的，想问问这些年的颠沛流离，想捡起那些被争吵和离别碾碎的旧时光。可烤肉店里季砚青警告苏婉晴时的狠戾，还有那句理直气壮的“是又怎么样”，又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他心里。他怕，怕重蹈覆辙，怕那些窒息的占有欲再次缠上来，怕好不容易平复的生活，又被搅得一团乱麻。

　　想靠近，又怕受伤。这份心思，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沉甸甸的，无人可说。

　　晚风又吹落几片梧桐叶，在地上打着旋儿。两人沉默地走了许久，夏屿川终究还是没忍住，声音被风吹得轻飘，带着不易察觉的喑哑：“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季砚青脚步一顿，像是没料到他会先开口，愣了几秒才低低应道：“就那样，上课，考试，身边没什么能说话的人。” 他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夏屿川的侧脸，追问的话脱口而出，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忐忑：“那你呢？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

　　夏屿川的指尖微微一颤，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沉默像潮水般漫过两人，过了半晌，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季砚青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微微放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心底却又忍不住泛上一丝怀疑——夏屿川说的想念，大概只是朋友间的挂记吧？他不敢深想，生怕那点好不容易冒头的甜，转眼就碎了。

　　季砚青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波澜，语气故作镇定：“那……我们恢复以前的样子，做最好的朋友。”

　　夏屿川顿了顿，思索片刻，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几分压抑的质问：“做朋友可以。但季砚青，你得先告诉我，当初你出国之后，为什么断了所有联系？”他抬眼看向对方，眼底藏着几分被岁月磨淡却未消散的委屈，“你说你在意我，可那些年，我发了无数条消息，打了无数个电话，石沉大海一样。你到底为什么？”

　　季砚青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了一下，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淡淡的模样，只是眼睑微垂，长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视线落在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我爸妈把我手机收了，他们管得严，怕我分心，干脆断了我和国内的所有联系。”他的语速比平时稍快了些，像是急于把这个话题翻篇，顿了顿，又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都是过去的事了。”

　　说这话时，他下颌线悄悄绷紧，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那点刻意维持的云淡风轻，在这些微不可察的小动作里，泄露出一丝破绽。

　　夏屿川静静地看着他。

　　他太了解季砚青了。这人越是刻意云淡风轻，就越是藏着掖着什么。

　　心头那点刚冒头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

　　夏屿川扯了扯嘴角，没再追问下去。他看得出来，季砚青不想说，就算再逼问，也只会得到更多敷衍的谎话。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失落，语气淡了几分：“算了，过去的事，没什么好提的。”

　　顿了顿，他才拾起刚才的话头，带着几分不容商量的执拗道：“想做回朋友，前提是明天你得跟我一起，去给苏婉晴道歉。”

　　话落，只见季砚青眉头倏地蹙起，语气里的醋意几乎要溢出来：“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吗？你们两个……难道真有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跟她交往吧？”

　　“我知道，我知道她喜欢我。”夏屿川转头看他，眼底清明，“我已经拒绝了。”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愣了愣。他明明没必要跟季砚青解释这些的，可话到嘴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季砚青心里瞬间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不少，脸上却还是绷着，勉强点头：“行，道歉我去。但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跟她来往。”

　　夏屿川斟酌了几秒，最终让步：“私下里不会再单独约。但班里同学一起玩的时候，不算。”

　　“成交。”季砚青立刻应下，唇角忍不住偷偷勾了勾。

　　他才不在乎什么集体活动，反正他有的是办法，寸步不离地守在夏屿川身边。

　　夏屿川身边的位置，只能是他的。